……他太侮辱人了……”
“这这,这个大妹子,你这就误会了。”夏明朗连忙按住她:“方进他绝没有这个意思,方进嘛,这个……方进嘛,你就不能太把他当人看。”
万胜梅一下愣了:“那我把他当什么看呀!”
“你就得把他当个……”
“宠物!”陆臻兴奋地抢答。
怎么会有如此不靠谱的上司,万胜梅满头黑线,深深地同情起方进来。
夏明朗不满地瞪他一眼,转而又笑得一朵花儿似的冲着万胜梅说道:“方进嘛,他就是有点儿小孩脾气,顺毛驴,你得夸他,捧着他点儿,什么时候他犯抽了呢,你也别往心里去。至于今天这事儿,其实没别的,他就是害臊了,这小子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真正的漂亮姑娘,他看见你就找不见北了,他哪儿敢碰你啊!”
万胜梅呆了半天,苦笑:“所以,所以我其实……”
“您就是跟一个二子认真了。”陆臻毁人不倦。
“差不多就这样,所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夏明朗异常诚恳。
“行,”万胜梅用力握了握拳又松开,“既然夏队您都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是这样,是我误会了,我道歉。”
“别别别,快别这么说,主要还是方进那臭小子犯浑,该抽,应该的。”夏明朗心想,虽然基本都抽到陈默身上去了,你说这事儿闹的,罪魁祸首啥事儿没有,伤全让别人背了。
“好!太好了,那就是没事儿了……”柳三变兴奋的搓手,仿佛生怕迟则有变,大有要马上盖棺定论的意思:“这天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不,我还有事儿。”万胜梅连忙道。
“有事儿明天说嘛。”
“明天马上得走,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赶今天这一趟。”万胜梅又急了,夏明朗连忙按住她笑道:“你说你说,咱一次把事儿都说完。”
“是这样,其实我今天过来主要是请求你们一件事,我希望,这次行动你们能给秦月和筱桐一个机会。”万胜梅不自觉坐得腰背笔直。
夏明朗不觉一怔,抬头看向柳三变。
十六、
柳三变颇为踌躇的:“阿梅,有事儿你开口,我能帮一定帮,可是……”
“柳三。”万胜梅有些难过的:“我不是要你帮我,我今天不是想为自己要什么,我不是说出任务一定要让你们把我带上,我不合适,我知道。可是秦月和筱桐不一样,她们俩也是你带出来的,千载难逢的好苗子。以前素质不如别人,我们不说什么,也不敢提要求,可是现在……我不要求别的,我就希望能给她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别因为她们是女人就看不见她们。她们不比别的男兵差,我希望你们能看见。今天,我本来想亲自过来一趟,会一会方进同志,不管是赢是输,我比出风格比出水平,我本来以为他能看得出来,我想带来的是什么。可是他连看都没看我,他只是指着我,你是个女人……对,这种话我听得多了,有人问万胜梅你为什么还没习惯,可是,我为什么要习惯,我就是不习惯!”
“对!说得好,凭经验给人贴标签,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最无知。阿梅姐,我支持你不习惯!”陆臻忽然激动起来,神色间有异乎寻常的慷慨严肃。
夏明朗不动声色的握住陆臻的手,用力收紧又轻轻放开,在他手背上亲昵地拍了拍。
“你想带给我们什么?”夏明朗沉着地问。
万胜梅一扬手,峨嵋刺的确神出鬼没,夏明朗根本没看清什么,只是条件反射的往后仰,刺尖停在离开他心脏三寸远的地方。
“如果你现在在水里,脚蹼作用力很慢,你靠什么躲过这一下?”
夏明朗的眼睛亮了。
“不过这东西很难学,对手腕和手指的要求非常高,技巧性也强,三变他练了有些日子了,也不行。我本来以为方进对这个会有兴趣。”万胜梅慢慢收手,有些沮丧。
“方进当然会对这个有兴趣,不过你的方式出了问题,你不用暗示他,也不用刻意证明什么,你只需要把这玩意儿放到他面前去,说你要不要学?他就会哭着喊着求你教他。”夏明朗笑眯眯的。
万胜梅微微发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东西我先拿走,下次让方进还给你,你到时候给我个面子,别跟小孩儿较真。”夏明朗站起身,极自然的从万胜梅手里把那支峨嵋刺拿过来:“另外,万上尉。我跟你不熟,认识也就三分钟,我叫你一声妹子你也别嫌弃。我知道你们过得不易,再不硬着点儿,谁都当你们是柿子。可势要足,但不能用尽,不留余地,坑得是自己。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件事,在我这里,一点问题没有,我夏明朗什么兵都带过,就是没带过女人,但是只要你敢来,我就敢收,至于成不成,都是自己的本事。”
柳三变目露惊讶,拼命使眼色,夏明朗只当看不见,自顾自说下去:“你信得过我,就跟着柳三叫我一声大哥。我不管你们是男是女,都是我的战友,咱们一块红旗下,保一方国土。”
万胜梅凝立很久,最后把另外一柄峨嵋刺也解下来递给夏明朗。
陆臻发现在任何时候,夏明朗都有凭三句话就让人肝脑涂地的本事,这是一种妖术,不可言传。
柳三变一直沉默,目光深长,一声不吭的把他们送出来,却一直跟到很远。夏明朗指着自己的营房说到了,柳三变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要哄她。”
“我没哄她。”夏明朗一派坦然。
“你明知道上面不会同意的,带上两个女兵,多麻烦,怎么处理……万一,再出点什么意外……”柳三变压抑地握起拳:“上面,旅部那些人,政治部……他们不会考虑阿梅想的那些东西的,他们只会想这么干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宣传价值,有什么后果。如果放几个女医疗兵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冒险让男女行动队员混编?你不可能要求上面那些肩上挂金星的人在办事儿的时候还考虑……一个女军人的心情。”
“你好像很不想带上她们。”陆臻诧异。
“不!我只是不想再看她失望,所以别给她那些虚幻的希望。”柳三变眨了眨眼睛,像是要把某种过分激烈情绪逼回去:“你不明白她有多看重这件事,你就那么答应了她,她会有多认真。是,她办事不够漂亮,总是很拼命好像很难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东西不起眼,却是她花大力气赚来的。我们却还要笑话她,就为了这仨瓜俩枣的豁出脸。这不公平……”
“我没有!”夏明朗说道:“我也没笑过你。”
柳三变怔住,迷蒙而惊讶的。
夏明朗揽住柳三变的脖子:“还是那句话,信我,就叫我一声大哥。兄弟我比你运气好,进了个更好的地方,但我自问干得还可以,没什么辱没的。可我也不是那种混蛋小皇帝,自己吃得饱饱的,就笑你们为什么不吃肉。我不管到最后走的是谁,但是,你的人,你老婆的人,我的人,老子一视同仁!”
柳三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拳砸在夏明朗胸口:“娘的,真想跟你混呐!”
“有兴趣来麒麟吗?”夏明朗哈哈大笑。
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睡了,夏明朗与陆臻简单洗漱了一下,抱毯子挤进了大通铺的角落里。
夜色已深,月亮落下西边山头,星光繁盛,明艳欲滴,仿佛触手可及。陆臻睡不着,翻身侧卧,看到窗外的星光勾勒出夏明朗侧脸的轮廓,他最初的心动与最终的情定。
“其实我能理解阿梅姐。”陆臻轻声道。
夏明朗闭目微笑:“新鲜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您不能理解的?”
“不是那种理解,是更深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我也像她那样经历过……”
夏明朗睁开眼,转头看向他。
“我也被人贴过标签,被歧视……所以,有时候我会欣赏那些头破血流的人,他们不聪明,可是他们有勇气,他们敢去挑战不可能,他们舍得让自己不习惯。以前蓝田喜欢说,超越他们,让他们不重要。我感觉阿梅姐也是这种人,努力争取,证明自己。他们不聪明,可是他们有勇气。我们这个世界,有太多聪明,太少的勇气。”
陆臻有时候觉得向夏明朗倾述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他就那么看着你,一声不吭,目似星光。好像他什么都懂,但是他从不解释。他不试图说服你相信,也不尝试鼓励你,他不说加油,也不说你别这样,陆臻相信自己会沉醉在这双眼睛里。
“我曾经也愤怒过,”陆臻慢慢的说下去,“然后开始习惯,慢慢承认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开始学习说谎、隐藏真相,我告诉自己这是生活的智慧,因为我想要争取的比这个更重要,可是我知道这是一种懦弱,但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不想被划归另册,他们的目光越过你,只看到你头上的标签,那种感觉非常无力。连愤怒的余地都没有,他们会不耐烦,说你真矫情,愤愤不平的样子真难看,我最怕听见这个……”
夏明朗抬起手,宽厚的手掌抚过陆臻略长的头发,手指留恋地划过精致漂亮的耳廓。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笑着用气声说:“我也很懦弱,我们都一样,我陪你。”
陆臻凝定了目光,然后强迫自己闭上眼,直到夏明朗呼吸平稳地枕在他肩上沉沉睡去。他这一生听过很多善意的安慰,听过很多隔岸观火的鼓励,只有这个人,跳下来,与他站在一起,没有抱怨没有沮丧。
他说:我陪你。
当我对你的痛苦无能为力,对这个世界的现状无能为力的时候……
我陪你。
十七、
第二天早上,方进反常早起,大呼小叫地嚷嚷,帮陈默打水刷牙,陈默有些茫然地站着。陆臻很同情他,不过好在,陈默还不懂得什么叫丢人。
方进斜眼看到夏明朗起来,又一次嚷嚷开:“队长,您快点过来瞅瞅,那丫头片子手也忒狠了,瞧把咱默默给毁的!”
夏明朗慢慢腾腾地走近,一扬手,把那两柄峨嵋刺扔过去,方进顿时大喜:“哎呦喂!队长,您把那丫头的家伙缴了啊?”
夏明朗指指脚下:“坐下!”
方进茫然的挠了挠头,就地坐下。
“坐进近点儿。”夏明朗说。
“什么事儿啊?”方进往旁边蹭了蹭。
“方便揍你!”夏明朗一巴掌呼过去,方进机敏地往后闪,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明朗:“队长……您……怎么个意思?”
“坐近!”夏明朗沉下脸。
方进眨巴眨巴眼睛,咬牙凑过去硬挨了那一下,疼得呲牙裂嘴:“什么事儿啊,队长,别打脑袋成不,该打傻了!”
“不会了,你也不能更傻了!”夏明朗唬着脸:“我这下是帮陈默揍的!”
陆臻怕自己忍不住笑,连忙把嘴给捂上了,群众们一看……噫?苗头不对,一个个聚拢,远远地围观开。
“打我干嘛呀?明明是那娘们儿伤了默默,压根儿没我事儿!您要打打她去啊!!”方进鼓着嘴,极度的委屈与不解。
“万胜梅手够黑,可你们家陈默腿也不白,他们两个这笔帐平的,我打她干嘛?至于你,方进,我问你,人万胜梅一开始跟你打的时候,下手黑不黑?”
“还……行吧。”
“那为什么扛上陈默就开始拼命了呢?”夏明朗瞪着他。
“那娘们儿杀红眼了呗!”
“她为什么红了眼的?”
方进张大嘴,哑了。
“被你给气的!”夏明朗指着方进的鼻子开骂:“所以,你说说看,陈默那伤是不是你害的?我是不是得揍你给陈默报这个仇?”
“那,我……我就随口一逗嘛,我哪儿知道这小妞儿这么不局器呢??”方进顿时急了。
冯启泰把早上的粥打回来,扯了扯陆臻的袖子,小声说:“小侯爷又开京腔了。”
陆臻微微一笑,是啊,紧张了。他低头闻到蟹味,胃里一阵翻腾,捏住鼻子拿方进下粥。
“随口一逗哦!还说人小气。”夏明朗笑了笑:“方进,就这么着。赶明儿从军区下个文,说凡是身高没有175的特种兵一律退伍,你什么想法?”
方进气愤地憋红了脸,张了张嘴,大概实在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小声嘀咕:“爷够175。”
“别介啊,人军区后来又下来个凯子,巨傲气,巨牛B,鼻孔冲着天哪,眼睛里没人的,人说175以下的那些男人还叫男人么?那是三等残废!老子都不惜得跟他们一队。你不服啊?有种咱们上操场练练。结果,你小子就去了,没办法啊,只能你去啊!你总不能让小炎上吧?又不是比打枪。好嘛,还没开始,人拖拖拉拉把你晾操场上晾了半小时,好不容易开打了,还没三分钟,人跳出来说不打了,为什么呀?跟三等残废打架没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