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没有接触,不如说在这之前少年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尤其听闻班上几个讨人厌的同学也在玩乐团,少年更加对所谓的乐团没有好感。
因此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跷家,然后因为跷家而这么近距离的碰触所谓的“摇滚乐团”。其实男人乐团里的人都是很不错,呆楞片刻之后便开始跟他搭话,第二个跟他说话的人,就是那个长得很秀气很漂亮的鼓手,Ives。Ives有一头漂亮的浅棕色头发,微微弯曲的发丝衬着一双大眼,笑起来时很可爱,人也很温柔。
少年注意到Ives跟男人的互动亲密,但仔细看,却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乐团……”当他们准备上台时,少年忍不住跟在男人身旁小声说:“就是很吵的那个……”
男人笑:“放心吧,我想我们的音乐不会造成你太大的负担的Ian,不过呢,就算吵……”一边推开门,原本稍微阻隔在外的声音又一瞬间涌了出来:“也会吵到让你忍不住疯狂爱上我哦。”
主唱快步跟男人擦身而过,冷冷地说:“喔当然了,是『我』不是『我们』哦。”
男人大笑,笑得很夸张。
少年被带到台下挑了个好位置站着,不至于被人群踩到脚底下。
他紧张地靠在舞台边,台上几个男人已经就位,几个人正低身不晓得在调些什么。
然后灯光猛然一亮,爵士鼓的声音率先打下,节奏明快的音乐听了不怎么难受,也不至于吵到让少年想夺门而出。
吉他手的表现很亮眼,即使少年不懂吉他,也知道他现在正在表演的段落是非常高深的技巧,否则台下的人不会惊呼连连。
相较于显眼的吉他手,男人就像兀自在进行弹奏一样,感觉上一点都不帅气,但认真听那衬在底部不断回旋的低沉贝斯音调,就像在耳边不断温柔低声呢喃一样,让少年忍不住指尖一阵酥麻。
男人眼中深沉的蓝与画在贝斯身上的蓝光都让少年移不开视线,薄薄的唇越抿越死。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对男人的感觉,近乎崇拜。
6
所有的崇拜在近距离观看之后都会出现裂痕的。
沈真谦抿着唇,低头快步走过撑着黑伞的人群,淡金色的头发上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黑云黑压压的笼罩在伦敦上方,连他漂亮的墨绿色眼珠也被遮的将近黑色。
背着琴袋,他闪身走入一处小巷,上了杂乱的公寓,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了停,眼睛眯成一条黑绿色的线。
隐隐约约里头传来浪荡的呻吟声,他缓了缓那股冲到胸口的怒气,掏出钥匙推门而入。杂乱的客厅里唯一好好摆着的只有那几台不便宜的贝斯,连音响的喇叭都是东倒一个西倒一个。踹开几件挡在路中央的脏衣服,他用力甩开卧房的门,里头的声音嘎然静止。
冷淡的视线扫过卧室,落在跨坐在男人胯间的女人身上。女人一头波浪卷发微乱,迷蒙的眼在看见站在门口的少年时突然间有些惊慌。
“Giles、怎么……?”大概是因为亲吻而抹去大半口红的唇惊讶地大张,她看看身下依旧笑得不荒不忙的英俊男人,以及眼神越发冷冽的高瘦少年。
沈真谦满脸不屑地绕过地上那些明显急躁扯落的衣物,淡淡开口:“干么停下来?”
女人抹着厚重眼影的眼睁得更大:“你到底──”
身下的男人懒懒地将手扶上女人的腰,使了腰力往上顶了顶:“是啊,为什么停下来?”
女人尖叫,不敢置信地跳下床,用力甩了男人几个巴掌之后抓起衣物夺门而出。
低头看还昂然挺立的性器,男人摇摇头:“Ian,你吓到她了。”
双唇抿到发白的程度,他恨恨地骂:“无耻。”
正缓缓起身准备去浴室的男人闻言,回头看了看抽高许多,清秀的脸庞只馀下一两抹稚气脸庞的少年,勾了勾嘴角:“只是做爱,没有这么严重的。”
“……无耻。”
男人扬扬眉,摇头叹气地进了浴室。
听着里头没间断的流水声,沈真谦忍受着满腔的恶心与怒火坐到沙发上等待。自己带来的贝斯靠在一旁,黑色琴袋里头躺着的是第一次看男人表演时,他手上那把蓝色贝斯,不均匀的蓝色上头交错着黑色纹路,彷佛溶在海水里的墨汁一般,随着每一个乐音在深海中聚合与化淡。
自己当初就是被男人在舞台上自信又优雅的姿态给吸引得离不开目光,漂亮的长指挪动在琴弦间,彷佛拨弄着蓝光一样诱人。
十六岁生日那一天,男人将最心爱的一把贝斯送给了他。
而男人最心爱的那把贝斯,是他最爱的人送的。
即使隐约知道,不过确切晓得男人与可爱的鼓手Ives相爱,是少年已经学贝斯学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了。Ives是个很温柔的人,若是他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他在乐团里面当鼓手,也没有人会知道如此温暖平淡的Ives,打起鼓来的姿态自信耀眼到无法忽视。
爵士鼓反射的隐隐亮光撒在Ives身上,反耀着微尘。Ives漂亮的大眼半睁,刷着淡淡粉红色的唇浅浅勾着,汗滴从额际滑落,从发间掉落,流过脸颊、湿润的发尾,以及线条纤细美丽的颈项。他微微喘气,缓缓举起右手,在那一瞬间众人的注意力全被高举的纤细手臂拉至顶点,突然右手挥落,大放的乐音爆破屏息的气氛,Ives的鼓技,有引人情绪高昂迷离疯狂的本事。
少年看过很多次,他美到无法忽视的表演。
也看过好几次男人与Ives在舞台上眼神时而交错的瞬间,隐晦的情感流动,嘴角乐在其中的笑容参杂着因对方而喜悦的成份。
少年看过好几次,却也是在某一次目睹男人与Ives在雨中拥吻,才真正确定了这个其实自己一直清楚,却下意识忽略的事实。
他承认自己对Ives的情感是很复杂的。
他对Giles不是爱,是一股尊敬的崇拜,甚至有时候Giles代替了在男孩记忆中始终空白的父亲角色──或者说兄长的姿态,宠他、疼他,又时而朋友般的玩闹。也许每个男孩都会对执着的人有股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他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他清楚,自己从小就骄傲的性格其实无法接受自己对某个人有如此幼稚不堪的独占欲。
尤其是男人,他不想让他知道,他不想看到他漂亮的笑里头有嘲笑他的成份,更不想听他宠溺又得意地忍笑着说:“Ian果然是小孩子啊。”
所以少年有一段时间喜欢调侃男人与Ives的事,彷佛可以藉此遮掩自己自卑的独占情感。
Ives如此温柔又如此漂亮,少年很清楚男人为什么喜欢他,Ives对人人都好,尤其对少年更是疼爱有加,面对Ives的温柔,少年只能拚命压抑着胸口那鼓叫嚣的恶心跟厌恶,以及随之而来无法压下的自我厌恶。
男人如何爱他,少年很清楚。
十六岁生日的前几个月,Ives退出乐团,致力于学业,考上了北爱尔兰的学校,也跟Giles分手。
十六岁生日那天少年拿到了男人最心爱的蓝色贝斯,那天贝斯的颜色似乎深了点,彷佛深海一般的黑蓝色,在窗外灰雨的推波助澜下,要更深了一些。
男人用一贯的笑,在蛋糕的烛火摇曳背后低低地对他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Ian,你会喜欢吗……?
或是,喜欢我弹贝斯的样子,喜欢我的演奏,喜欢我手指抚在琴身上的模样。
Ives跟我说过他很喜欢,很喜欢我的演奏,很喜欢我拨弄出来的乐音,也喜欢我弹琴时的姿态。因为很喜欢,所以明明不懂,也硬是听了初期肯定又沉闷又无聊的独自练习,听了Giles刚与人组团时的演奏,然后义无反顾去学了爵士鼓,兴致勃勃地说要当Giles乐团的鼓手。
因为很喜欢,所以忍不住跟他接吻,然后努力存钱,买了一把不便宜的贝斯给他。
“但是他不爱我了,所以我把它送给你。”当时Giles这么说,蓝灰色的眼沉沉的,一瞬间又彷佛麻木着没有任何情绪。
“但是……你还喜欢他吧?”当时少年困难且迟疑地开口,换得男人无奈的笑容。
“是的,我还喜欢他。”
“那……你把贝斯给我,是你不要弹贝斯了的意思吗?”
男人楞了楞,没说话。
少年抱着琴,紧张又犹豫地看着眼前闪烁着火光的蜡烛,然后鼓起勇气望入男人的眼睛:“可是我也喜欢你弹的贝斯,我也喜欢看你表演,我也……我也不讨厌你,他不喜欢可是我喜欢,这样子不可以吗?”
“Ian……”
少年紧张到手指发冷,下意识更用力抱紧贝斯。“这样子不可以吗?”
这样子不可以吗?
年幼的崇拜一旦出现裂痕,他发现就很难将之拼回最原始的样子了。
他可以接受男人喜欢Ives,他可以接受他们相爱,却无法接受男人在Ives离开之后,变得又放荡又没节制的行为。
他无法忍受男人身边的对象一个换过一个,无法接自己所崇拜的人出现一抹又一抹的裂痕。
然而那些都是自己的自私,其实少年很明白。
而少年的骄傲,更无法容许自己的心态变得这么恶心。
他在也不想喜欢一个会让自己这么失望的男人。
十六岁那年男人将贝斯给了他,十七岁时他打算将之归还。
将年幼的崇拜与依赖也一并归还,他在也不想要那些会让自己沉重不堪的情感。
男人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步出浴室,深色的发微微沾湿,发尾贴服在漂亮的颈项边,湿湿亮亮的。
一边擦着短发,他跟着坐入沙发,偏头对紧绷着一张脸的少年扬扬眉:“怎么了?你最近不是不太来找我吗?”
少年瞥他一眼,冷冷道:“我要上大学了。”
男人笑:“喔,亲爱的Ian,这我当然知道喔。”
“……所以,所以我要把贝斯还给你。”
少年不敢看男人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带点微乎其微的畏惧稍稍往另一旁坐去,一紧张就发冷的手指冰到隐隐刺痛的程度。
男人笑容敛了敛,随手拿来烟点上:“为什么?”
“就是还给你。”
“……真奇怪,”他闷笑:“为什么上了大学就要还给我?”
“你不要我就摔坏它而已。”
“……”男人眯起漂亮的蓝色眼珠,随着烟雾吐出,蓝色眼珠混入薄薄的灰色,彷佛隐隐带着怒意。“为什么?”
指甲紧紧掐入手臂,他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沙发却突然一轻,男人来到他面前,眯着眼低头看他。
男人轻道:“Ian,你不可能的。”
“那你试试看吧。”
随手将烟捻息,还带着淡淡烟味的指画上少年脸庞,又柔又淡的手劲,就像一直以来以温柔对待他的男人。
就像当初在伦敦街头少年遇上的男人。当时少年其实很害怕,其实很需要有个人来问他:“小弟弟,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现在想想,当初只是想要有个人注意起自己而已。
男人一直是这么温柔,撑着黑伞,温柔又有礼的询问。
他想自己其实又胆小又怯弱,只是越是胆小,就非得表现的越强悍不可。
“Ian,为什么?”
“都说了没有为什么。”
男人笑,蓝色的眼眯成一条线:“……昨天我遇见Ives了,也许他回来伦敦,却没有通知我。他跟一群人在一起喝酒,很快乐的样子,跟一群我不知道的人,Ian,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少年犹豫地抬起眼看他,刚好捕捉到男人眼中近乎痛苦的神情。
“Ian,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哦。”
“……什……”
“如果连你都想离开我,那你就把贝斯摔了吧。”
7
“呜喔喔喔会冷……”
沈真谦斜眼看那个抱着手臂发抖的男人,近乎鄙夷地嗤笑。
“喔,不是不怕冷吗?”
梁嘉禅搓着手臂,夜里的风混着淡水河的凉意一阵一阵吹来,吹久竟也有点冷了。他瞥一眼穿着薄外套的沈真谦,很疑惑:“你不是英国人吗?”
“你以为伦敦很冷?”
“比台湾冷吧?”
“我怕冷可不可以。”
梁嘉禅搓搓手臂,摇头晃脑地凑在沈真谦身边走:“可以可以可以啊,可以可以可以啊。”
“……”沈真谦横他一眼,忍了忍还没继续数落。
跟梁嘉禅说话,他老是耐心用尽。
梁嘉禅偷看他一眼,笑:“亲爱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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