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是一个顽固的人,”于佑觉得自己今晚一定也是喝多了,他有一股不吐不快的念头正在顽强地与平素的严谨内敛抗争,他心道不好,可是却抑制不住,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只是希望能够有一个理解的人来倾诉——人毕竟还都是社会性的动物啊,“我喜欢男人。”
“于佑……”卡顿惊讶于于佑的坦白。这是一种信赖,卡顿知道。然而一时间他却为这种突然的坦白和信赖而感到迷惑和找不到理由的惊喜。
“意外吗?”于佑却有些不喜欢卡顿的反应,气氛一下子冷清下来。
“这不是意外与否的问题,”卡顿觉得于佑好像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回答,“你知道……”卡顿想说,我支持同性恋;卡顿想说,我感谢你的信任;卡顿想说,这对我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卡顿却没能说出口。
“嗯?”有些醉因而特别固执的于佑一挑眉,加上那直盯着卡顿的目光,让见惯了于佑平易随和的卡顿有些吃惊,或者说是惊艳,惊艳于那种一般人看不见的强势,惊艳于于佑这种强势下好像浑身上下都拥有的光芒。
“行了,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两人只是对视了短短几秒,于佑挥挥手,一副准备送客的模样。两个人心里都有些不自在。于佑后悔自己的莽撞。而卡顿却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对于佑解释些什么。
卡顿点头答应,先出了饭厅,于佑跟在他后边送客。路过松涛躺着呼呼大睡的客厅时,卡顿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他一转身,身后的于佑差点撞上他。
“松涛,”卡顿想起来的是,他见过松涛,“他也是吗?”
于佑面无表情地点头。
“那么,你们……”
“不是……”于佑是有些不爽,这会儿却有些想笑又有点懊恼,赶忙打断卡顿的胡乱猜测“不是。”
“噢。”卡顿也觉察到了僵局好像被打破,语气也活泼起来,同时内心也变得愉悦,“我走了,于佑,晚安。”
于佑答应着,准备关门,突然卡顿又靠近一步,接着说,“于佑,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也希望你能够信任我。希望今天的事情不会让你产生困扰。”
“……”于佑听闻只是沉默了会儿,然后说,“好。”这幅模样却跟之前强势的样子截然相反。
卡顿一个人踩着满地月光回家,脚步轻快,可是他的心里却并不轻松。太多复杂的因素让他有些理不清头绪。于佑的信任和坦白是这些混乱最直接的源头。卡顿直觉于佑跟他一样,是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特别敏感的类型;于佑怎么想的他不清楚,但是对于他自己,深知跟于佑结识这么久以来,还未真的到多么铁杆的地步,可是就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缩近二人的距离,在电话里发现对方心情低落就开始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地“多管闲事”去开解,直到听闻于佑的坦白,感激于他给予的信赖很奇怪,接受于佑的身份并且对他多了一种近似于悲悯的感觉很奇怪,最奇怪的是,他不愿意说,我们还是像原来一样吧——他在这晚开始发现自己原来一开始对于佑的想法就已经跟平时不一样了。他尝试劝解自己也许只是某种外因的影响下,比如于佑的坦白,让自己本身对于佑一开始就存在的好感受到刺激,可是直到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才发现,一路上都在想着自己,和于佑。于佑平常那种斯文的笑、那种强势的一睇、最后送自己出门的样子……
真是见鬼。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外国人这晚上有点失眠。
松涛这回比上次醒的早。他先是迷迷糊糊睁开眼,慢慢反应过来的时候,还冲从饭厅走出来的于佑一乐,“嘿,我跟你家沙发真有缘。”
“没有下回了啊。”于佑绝情地把毯子一抽。天气正在转暖,可早上毕竟还是凉的,这毯子一抽,松涛立马一个哆嗦,“哎,于佑,你就不怕我裸睡啊。还是说,你大清早就想欣赏我健美的胴体?”
“拉倒吧。就你醉成那德行,还能分得清袖口和领口?”于佑吐槽之魂大爆发,“健美的胴体,您小学语文倒是学的不错。”
松涛只能无奈地起来洗漱,自从跟于佑熟了之后,就不再是自己单方面调戏于佑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哎,于佑,你不觉得其实我俩真的还挺般配的吗?”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松涛回到饭厅,发现于佑已经把早餐热好了放上桌,正坐在一旁等着自己呢——一瞬间,松涛有种被融入老夫老妻氛围的错觉。
于佑却只是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不屑于去理会。
“嗨,这什么呀,真香,艾草煮蛋?”松涛很狗腿地给自己和于佑各舀了一碗,随手拿起放在盘子里的白面馒头,就开始吃。
“是啊,金阿姨今早煮的,应该是知道你喝醉了呆在这里,说喝点这个养胃。”于佑也喝了口汤。这算是属于花城这边的独特吃法吧。把蛋煎好,放入新鲜的艾草,在锅里煨汤,这样汤里面又有艾草的清香又有煎鸡蛋的鲜香,喝起来美味又暖胃。
“金阿姨的手艺也一流啊!”松涛把碗里剩下的汤一口气喝完,恋恋不舍看着空了的锅那幅样子,哪像个吃惯山珍海味的阔少,反而像旧社会坏地主家饿急了的长工。
“饱了。”最后一个白面馒头落肚,松涛瘫坐在椅子上一脸满足。于佑鄙视地望着他这幅模样,把手上正收拾的碗筷放下,就说,“吃饱喝足了就干活吧。把这些锅碗瓢盆洗干净。这锅还得还给金阿姨呢,你洗干净点儿。”
“于佑,有你这么招呼客人的嘛?睡沙发就算了,还得给你洗碗?”
“你这顶多就算个不速之客。”于佑无动于衷,一副“你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自己看着办”的强横架势。
“得得得得,哥哥我今天洗还不行吗?”松涛站起来告饶,无精打采地收拾着碗筷,嘴里还絮絮叨叨,“佑啊,你看我都给你洗碗伏低做小了,咱俩的感情什么时候才能超越友情的范围呀……”
于佑选择无视,他早就习惯了。松涛终于把锅碗收拾进了厨房,于佑正想泡壶茶等他洗好碗之后出来喝——反正时间还早么,就听厨房里的松涛一身惨叫,只好跑过去看看这少爷是怎么了。
进了厨房,见松涛整个人正呆立在洗碗槽前,那背影在晨光的照射下有些苍凉,“怎么了,大少爷,吓我一跳。”
松涛闻言,缓慢的转身,待于佑看清他正面时,忍不住大笑起来。松涛的胸前到裤子全湿了,总是这个脱离劳动人民的大少爷放水洗碗的时候把水开到了最大,落在锅碗上的水全溅到自己身上。细看不止是水呢,还油花花的。
“于佑……”松涛可怜巴巴地看着大笑的于佑,于佑却摆摆手,勉强止住笑,走过去帮松涛放好水倒好洗洁精。
“你洗吧,我给你冲干净。”于佑拍拍松涛让他站过去点。一时间他想到自己刚出去找事情做糊口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都不会,各种添乱各种被嫌弃,后来还不是越干越顺手了?社会才真是一个大学堂,能让人最快速的成长,不仅是在实用技能方面,更是在人的心态方面。
“于佑,你这有衣服给我换不?”松涛被这么一折腾,于佑也来帮他洗碗了,便老老实实刷起碗来。
“有。这屋里也算暖和,你先这么待着吧,洗完再给你换。”于佑想的是就松涛这手脚,才洗这么点锅碗,原来还算干的袖口都湿了,要是就地给他换一身,才叫多余呢。
“哎,”这么说着松涛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昨天辛苦你们把我扛上来了。”
“这回扛你的是卡顿。”于佑说到这儿又想到昨晚的事情,又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脸色有些变化。刚刚还低眉顺眼的松涛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连忙以不输给狗仔队的热情跟进,“嘿,看你这小表情,昨晚好像发生了些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呀。”
于佑对松涛敏感的神经还真有些甘拜下风,回击归回击,还是告诉了松涛自己昨晚告诉卡顿了些什么。
“你说卡顿那小子以为咱俩是一对呐,”松涛乐得不行,“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连外国友人都觉得咱俩登对。”
“你真是逮着机会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呀。”
“我这是逮着机会就对你表真心,于佑同志,我是真心地想跟你结成革命伴侣。”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赶紧把你那碗刷完。”
两个人洗完碗,松涛也把衣服给换了,这个时候茶也泡好了,两人就坐下来喝茶聊天。
“说实话,”松涛穿着于佑的T恤靠在昨晚睡过的沙发上喝着茶,“跟直男说明身份,遗患无穷。”
“你好像挺有经验?”于佑偶尔也八卦了一把。
“嘿,哥哥我是风浪里翻滚过来的,什么没遇到过?”
于佑揶揄地看着他刚换上的T恤,松涛只好尴尬地干咳一声。
“继续呀,愿闻其详。”于佑假装给松涛倒茶,松涛接过,心里暗叹这小子忒狠,又安慰自己,算了,今儿就给这后辈痛陈一遍革命家史,“这一么,自然是……”松涛好容易正要说,手机却响了,好像专门给他救急解围似的,“稍等……叶扬?嗯,起了。还在于佑这儿呢。没事儿,昨儿是高兴。嗯,对。你不用过来了,待会儿我自己开车回去……”
于佑在一边喝着茶,假装对他们的对话毫不在意,却也发现松涛跟叶扬说话的态度不太一样了,居然让他觉着松涛有些敷衍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米粥
松涛讲完电话,盯着眼前的茶杯看了会儿,才想起这会儿正在于佑家里,于是朝于佑露出了一个像平时一样吊儿郎当的笑容,“你也快上班了,我就不这儿磨蹭啦。”说着站起,把茶一口饮尽。
于佑没料想他这么急着就要走,只好起身送他。松涛走到门口,又回头,“这次真是谢谢了,哥们儿。上次是个意外。这次是真因为高兴。”
于佑点点头。松涛又接着说,“有些事儿,别介意太多,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挺好。”
于佑一时听的有些莫名,松涛又嬉皮笑脸地说,“比如给我一次机会啊,咱俩谁跟谁呀?都与子同袍了。”拉拉自己身上的T恤。
换来的是于佑面无表情关上的防盗门。松涛无奈地笑笑,轻快地下了楼。坐进停在于佑家楼下的车里,本来想去河堤附近的洗车店看看,却又神使鬼差地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一进门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到放在鞋柜边的皮鞋倒是了然,只好叫人,“叶扬,你这家伙在我家待了多久?”
等了会儿,松涛开始蹲下来换鞋。正低头解着鞋带,不经意间看到一双脚站在客厅门边,抬头,正是叶扬,看起来脸色有些疲惫,“昨晚过来的,没想到你彻夜不归。”
“嗯,”松涛换好了鞋站起来,“你昨儿不是有应酬吗?看这黑眼眶,没休息好?”
“没事儿,”叶扬笑笑,“昨晚来这打电话给你的时候知道你又喝醉了。”
“于佑说的?”松涛挠头。
“嗯。”叶扬看着眼前的松涛,穿着于佑的T恤,让他想起了松涛大学时候的模样,整天T恤牛仔裤耐克鞋,头发理得很短却因为是卷发反而显得有些孩子气,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模样总是让人感觉他无忧无虑。也许是叶扬突然而来的目光让松涛有些不自在,他连忙从叶扬身前走过,叶扬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仍是选择开口,“你还让我别酒驾。”
松涛停住脚步,他回头看着叶扬,却发现对方不再是之前被隐瞒的模样,那么他又何必这样特意地告诉自己他知道了呢?松涛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了解叶扬势在必得的性格和做派,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值得叶扬把他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吃过早饭了吗?”叶扬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我煮了小米粥,养胃。”
“吃过了。”松涛回答道,看到叶扬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里对这家伙觉得好气,却又有些无奈,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又何必再提呢?有些事情,又何必再说呢,“你先吃吧,我中午再喝。”
看叶扬进了厨房,一时没忍住,又跟了进去,看他在那里舀粥,“……你知道了?”
叶扬没想到松涛会跟过来,正在舀粥的手顿了顿,把砂锅盖上,“嗯。偶然听说的。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叶扬想说,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喜欢的居然是那个黄战荣,那个阴沉冷淡的家伙,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从此不再允许任何人代替他在你心里的位置!喜欢到闭口不谈,就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还像傻子一样嘲笑你酒醉以后成为良民,却不知道就因为他那样去了,因此在你心中更加无人可以替代!而这些我居然全部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