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过夜晚热闹的河堤,这里一片到了晚上都是热闹的酒吧街。
松涛看了看眼前的人,真不认得自己在那儿见过他。如果这才是正主儿,那下午那个凯迪拉克毫无疑问只是个托儿。
然而对方虽然长得毫无特色,但是一张嘴,臭的却足以让松涛记住他。
“你就是这儿的老板?”对方大爷似的叉腿坐在沙发上,斜眼看着松涛,“听说你们这儿漂亮姑娘、小伙儿不少,也不过如此嘛,你这老板倒长得不错。”
松涛压住火气,“我们这儿够不着您的档次,真不好意思。”
对方倒是想不到松涛这么能忍,继续调拨着,“也不尽然。我不就觉得你这老板不错么?松涛,我听说你是个同性恋,也爱玩,那刚好啊,我俩玩玩怎么样?”又火上浇油道,“你看,为了你,我都不怕得病。”
“您不怕得病,我怕。”松涛不怒反笑,眼睛里却是掩盖不住的怒火,狠狠盯着对方。他不知道对方的来头和目的,现在也不想管不想顾,一心只想让这人在眼前消失,“您这坐多一会儿,等会儿兑八四消毒液都要多几罐。”
“得啦,”对方好像没了逗弄松涛的兴趣,“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是受人所托,给你提个醒儿,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操心的事儿还在后边。”
话说到这里,松涛有些明白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还真是胡萝卜掉茅坑里真当自己是个角儿。”
那人也不恼,站起来就准备走,“我言尽于此。松涛,老实说,要不是碍于私人情谊,我还真想跟你交个朋友,你说呢?”
松涛不说话站在一边,那人自觉没趣也就离开了。没过一会儿,松涛突然一脚踹在面前的茶几上,踹的相当狠,把跟过来的经理和几个保安、服务员都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回神,又见松涛抓起一个烟灰缸要砸,胆小的服务员都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等半天没听见动静,疑惑地睁开眼睛,却看到松涛已经把烟灰缸放下,走了过来。每个人都有些疑惑地看着松涛,连经理也不例外,松涛只是走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找几个人把这收拾收拾,都回去工作吧,大家辛苦了。”
老板这么平静,大家都有点不可思议。搁松涛这儿,他是真不忿得很,就像那个烟灰缸,撂平时他早砸了,脾气暴点说不定还能砸那人的脑壳上,但他得忍。大少爷松涛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心疼起自己的东西来。这是自己店里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东西,现在自己独立成功了,一切自己的财产都要好好珍惜,哪怕是个烟灰缸呢?为了那种货色,还真他妈不值当。松涛宁愿把真金白银砸水里听声音玩儿,也不愿意为了那些角色浪费一个子儿。
真是奇怪,经理挠挠头,可能大少爷出生,末了开始靠自己吃饭的人,都这么别扭吧。
金阿姨腿伤了,虽然不重,可于佑还老担心。给松涛一说,松涛还又颠颠跑过来一趟,陪金阿姨聊了一下午的天,对他们勇斗混混的义举表示衷心的赞赏,又夸又哄又笑了一下午,金阿姨恨不得认他当儿子。于佑都对松涛表示佩服。松涛却淡淡地说,自己母亲去世的早。
松涛又去小饭馆吃了顿晚饭。正等着菜上来,就看到卡顿走了过来,“人太多了,能拼个桌吗?”
“坐吧,再让加几个菜。”松涛一边请卡顿坐下,一边朝路过的老板娘示意。
因为上次跟卡顿在金阿姨那儿吃了一顿饭,再者卡顿还把喝醉的松涛扛到于佑家,两个人也算熟悉起来,先是说了金阿姨的伤情,卡顿还早一步抽空去看了她。
接着松涛想到了于佑告诉自己向卡顿坦白性向的事,便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情不怀好意起来,“卡顿,你觉得于佑这小子怎么样?”
“很好,”卡顿一愣,马上接着微笑回答,“我很喜欢他。”记得于佑当时是否认自己跟松涛是一对的吧?还是松涛对于佑依然纠缠不清呢?
看热闹的松涛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卡顿列入了“情敌”的行列。
不过很让他惊讶的是,无心插柳的一句调侃,反倒好像听到了一丝弦外之音?他又暗暗观察卡顿的表情,觉得事情的真相好像离他的猜测并不遥远,“哪种喜欢?”松涛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问,又加上一句,“我也很喜欢于佑呐。”
作者有话要说:
☆、卤鹅肝
卡顿笑笑,也不说话,只看着松涛,跟松涛碰了碰灌满啤酒的酒杯。
松涛却有些不自在,这老外给自己的感觉突然不对了:整个人突然多了城府的样子,让松涛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看得透透的。
这时于佑端着菜盘匆匆走出来,回厨房的时候往这边看了眼并且笑笑示意,卡顿也笑得眼睛弯弯的挥手。松涛隐约觉得于道长的劫数来了。
但这个时候的松涛心里有些不服气了,虽说他对于佑早没了那方面的想法,却也不相信这洋鬼子能有所作为。说到底他还是有些小孩子脾性,他希望于道长的感情世界也起点小波澜,一方面是因为于佑现在是他的朋友、哥们儿,他不瞎,看得出于佑这么清心寡欲的缘由,希望于佑多少能够走出来;一方面他是真的好奇,是不是有的人真的与没有感情自制力的自己不同,能旁观身外的繁华喧嚣而内心不为所动、平静如水。可松涛发现卡顿貌似志在必得之后,又觉得这厮未免太自负,毕竟自己都在于道长这里折戟沉沙了不是?
卡顿喝完杯子里的啤酒又分别给松涛和自己满上,才说,“我知道你是于佑很好的朋友,并且……”一番话下来松涛都给这种地道的英国式绵里藏针的模式给绕晕了,卡顿的原话说的很客气很动听,只是松涛只记得开头的这几句,但隐藏在这些彬彬有礼后面实际意思他是领悟到了:我喜欢于佑,准备追他,如果你是情敌,我可不会跟你客气。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没戏了啊。
松涛首先是被卡顿绕的不行,而后是被卡顿认为自己没戏而忿然,他本身是个直肠子,就回敬道:“你就少操心我有戏没戏啦。你能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还难说呢。于道长宁静淡泊,别以为你是外来的和尚就好念经。”
“于道长?”卡顿有些疑惑,“是说于佑吗?”
“不然呢?”松涛喝口酒,有些阴险地吊着一边嘴角笑道,“于佑就是于道长,就快得道啦,”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小声喃喃,“反正我是没有被点化的机缘了。”
卡顿在一边也好像理解了什么,说,“于佑不能当于道长,这样不好。”
“可不是嘛?”松涛点点头表示赞同。两人又走了一杯,松涛把两人面前的酒满上,又继续时而轻松时而有些火药味儿的聊起来。
等于佑忙过了这天晚上的饭点,走出厨房一看松涛和卡顿还在那儿侃大山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松涛,你今儿又想睡我家沙发?”于佑边说边瞄了瞄饭桌上的几个啤酒瓶。
“哎呦,合着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挫呐?”松涛懒洋洋地说,想到卡顿,又添了句,“还是你在变相邀请哥哥我去你那儿过夜?”果不其然卡顿笑着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眼中有些鄙夷和杀气。
“得了吧,趁你现在自个儿还能走路妥妥拦辆出租车回去。”于佑倒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依旧跟松涛抬杠。
“得,我那酒吧还有事儿,先走一步,”松涛不在意似的站起来,“有空你们俩来玩儿呗,周日、周一怎么样?”
“可以。”于佑还在犹豫,卡顿倒是先答应了。他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于佑也只好表示有空就过去。
松涛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又看了卡顿一眼,才摆摆手离开。现在整个酒吧彻底归他管了,虽然还有叶扬的份子在里边,但他不费心不行。松少爷活了这么大年纪,终于也要开始真正自食其力,奋发向上啦。
卡顿和于佑送走松涛,却不急着离开,说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待会儿跟于佑顺路走回去。于佑点点头也没拒绝。
虽然说于佑跟卡顿表面了自己的身份,就是在说的时候,趁着有些醉意,其实于佑心里还是矛盾的,可一旦说开了,清醒过来,于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悔和尴尬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样子的人,接不接受也好,是你的事,有些事情,是不会也不应该因为别人而改变的。
于佑当初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明白这事儿。刚住到伯父家的时候,于佑好长一段时间还沉浸在失去双亲的悲痛之中,也因为环境的改变而不断地努力去适应。好不容易开始融入新的生活,又正是敏感的青春期,于佑隐约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当时是堂哥带他一起上学,他发现自己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注意堂哥的同学,那个穿着白色校服衬衫深蓝色西裤的少年,总是朝自己和善地笑,堂哥开自己玩笑的时候他也会帮着回击,也不嫌弃自己年纪小,去踢球的时候总不介意带上自己。于佑发现自己总是因为这个人的一言一行而开心,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直到有一次踢球的时候,看到堂哥休息时朝不远处的女同学一笑,那女生马上红了脸才恍然大悟,继而惊惧万分。
于佑的大伯一家都是传统的人,于佑那个时候当然对这方面一无所知。他甚至以为这是自己所患的某种疾病。直到有一次他看了某本小说,王小波的《似水柔情》,才突然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才知道,原来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还有专门的人在研究他们的生存现状。虽然那个故事十分压抑苦闷,但于佑开始搜索更多这方面的信息,先是王小波的一些杂文,他慢慢确立了一种自己也不知道对还是错的想法:这不是一种病。之后,他应用了网络,大量的信息良莠不齐地朝他涌来,尽管他从心里确信了自己其实和异性恋没有区别,但他还是畏惧的。开始和楼景在一起,也依旧是。如果不是因为那种畏惧,他也不会从大伯家里仓皇离开。他开始开始摆脱心结的时候,则是他开始养活自己、甚至养活楼景,拥有了一技之长,在社会上站稳了脚步的时候,这个时候的于佑还是会留意相关的方面的信息,却与之前将那些想法当做救命稻草完全不同了。他看更多的书,他经历了更多的世事,他明白了关于人更多的道理,于是他终于丢掉了当初那份幼稚的怯懦。
对于于佑的过去,卡顿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愿意去了解,却不心急。就如同他巧妙地发现,如果自己想要得到于佑感情上相同的回馈,也要慢慢来一样。他突然想到松涛刚刚在吃饭的时候,忽然一改嬉笑辛辣的表情,很是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们洋鬼子这一套,有好感就大喊什么喜欢,其实,你们的“like”和我们的喜欢,差得远了。你本身又是一直男。不是我看衰你。但凡于佑还有点理智,人都会对你敬而远之。我不是说你的感情不真挚。可于佑本不是爱玩的人。
卡顿其实也还闹不清楚自己对于于佑的感情究竟深到什么程度,以至于他看向于佑的眼神,都充满着温柔的愉悦和平静的疑惑。他承认松涛的话不错,可他个人对于于佑的看法却让他勇于以不显山露水的方式开始行动。他相信于佑也终于可以在感情这一块显得开朗阳光起来。为此他抱着对于佑最好的期望在努力。
“快入夏了啊。”于佑从店里出来,看着街道两旁在路灯的照耀下重新变得茂密的一排排树木,晚风从他们身边吹过,很凉快让人很舒服。已经到了五月了。
“在我们西方,有个说法——‘五月是个结婚’’,”卡顿自然地接过话头,“似乎是觉得这个时候万物复苏,每个人都‘蠢蠢欲动’。”
“蠢蠢欲动?”于佑笑出声来,这算什么形容词。
“其实呢,是因为很久以前卫浴设施很简陋,人们一般很少洗澡,一年仅有的那么几次,就在天气渐暖的五月份,所以大多把结婚时间选到这个时候。西式婚礼还要捧花,也是一个意思,为了把身上的味道掩盖。”
“真是不怎么美好的真相,”于佑笑着评论,“还不如‘蠢蠢欲动’。”
“真相究竟是怎么样谁知道呢?”卡顿也笑了,“不管怎么说,万物复苏,阳光明媚的五月份,确实是让人想要坠入爱河的季节。你看,我那个花花公子的叔叔,不也要正经结婚了吗?”
“也是五月份吗?”于佑难免想到那天晚上就是卡顿告诉自己的这件事情成为了导火索。
“在五月底。”卡顿摸摸鼻子,“郁金香虽然开过了,但还是荷兰最美的时候。”
“你叔叔很幸运。”于佑认真地说。
“也很幸福。他赚到啦。”卡顿一脸嫌弃,可是看向于佑的眼睛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