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觉得此命对彼命不值,而是没想到堂堂陆氏食品的董事长这么不要脸。竟然让自己的秘书做替死鬼,还一脸理所应当。而这个他所谓的知己良朋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没用的窝囊废。
果然话音一落,乐明脚就软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下,拉着陆行川的衣袖拖长音。
“陆董,你不能就这么把我给卖了呀……”
“成交。”何进答应的倒是相当痛快,看着陆行川一副了然的笑。
狡猾的家伙,更加狡猾了。虽然胆小,虽然充英雄,但至少会自己保护自己,长进了。
眼看发牌人洗牌,何进忽然抬手止住,对陆行川道:“最后一局,简单好了。我们就比骰子,赌大小。我不用我的人,你也不用你的人,随便找个人开。听天由命怎么样?”
“好!听天由命。我就听天由命。”陆行川恨恨的甩开乐明的手臂,指着何进诅咒一样怨毒:“我倒要看看老天到底帮谁。”
结果两人真就从外面找了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来,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帮他们摇起骰盅,完全不知道他这一手下去性命攸关。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骰子在骰盅里甩动的声音转,时间越长就越紧张,就算陆行川秘书的命不值钱,但何进的命可值钱。万一真摇个什么出来,那不啻于一颗重磅炸弹,整个城市都要晃几晃。
眼看骰盅落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乐明更是欲哭无泪,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
然而就在结果即将揭晓的一刹那,何进的手机响了。在剑拔弩张,安静到窒息的大厅里分外刺耳。
所有人都扭头看他。揭骰盅的手也定在了原地。
何进看了眼手机,关了,示意继续。
然而代庄的人刚喊了个“开”,就有人大喊:“等一下。”扑上来一把死死按住骰盅,回头着急地冲何进喊:“进哥,蒋哥让你接电话。”
是一直跟在何进身边的亲信毛旗。因为紧张脸孔都有些扭曲。
“告诉他没空。”何进不耐烦的摆手,冲不知所措的摇骰子的扬下巴:“开!”
“不能开!”毛旗还是很执着的护住骰盅,摆出一副打死也不让的架势,豁出性命的喊:“不行。蒋哥说了,死也不能开。”
“我死又不是你死!”何进过去拽住毛旗的后领一把甩开,结果人和骰盅一起飞出老远,“碰”的在墙上撞成一团。马上就被闻声而来的保安层层架住。
“重摇!”何进看也不看,又拿了个骰盅扔给桌子前已经吓傻了的人。
“是……”那个从外面找来的时运不济的家伙战战兢兢的又举起了骰盅,像是终于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每摇一下额头上的汗就又密一层。
何进就站在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眼底全是毫不隐藏不要命的疯狂,谁这时候看他眼睛都会觉得心脏猛的一跳。
何进,好象是来真的了。
这样专注,这样嗜血,这样豁出一切的眼神,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来真的了。
没有做任何手脚,没有用任何技巧,真真正正的听天由命。好象要给谁一个交待。
一个可以用命来结算的交待。
陆行川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只不过不是在看骰盅,而是看何进。
是大是小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差别,反正他是立于不败之地。只是何进的反应实在让他始料未及。何进的认真,何进的疯狂,让他震惊,更让他害怕。他甚至害怕如果结果真是他赢,他该拿他这条命怎么办。
杀了他?开玩笑。那是犯法的。关起来?还要找人伺候他。放了他?那他赢了有个屁用。
这时才发现,一条命太重,他担负不起,也不想担负。他陆行川从来就不是有担当敢负责的人。他总是可以很轻易的下决定,做承诺,可真实行起来,却全是别人在干。他总是被当孩子一样惯着,保护着,不用费一点点神。可现在,那些保护他的人一个个从他身边离开。又或者是他一个个的离开他们。如此轻易的背叛动摇舍弃爱他的和他爱的人,他还有什么勇气对一条人命负责。尤其还是他最不知该如何对待的一个人。
他连爱还是恨都分不清,又怎么敢口出狂言,我要你的命。要来,又如何?
骰盅再度落地,不待开启,又有人喊停。
这次不是别人,却是陆行川自己。站在何进对面的陆行川,脸色惨白,目光涣散,额头密密麻麻全是虚汗,仿佛大病初愈,摇摇欲坠。
“我不赌了。算我输。”强挣着说完这句话,陆行川转身想走,就觉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往下倒去。
“陆董。”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乐明早有准备似的,一把搀住,还不等他有下一步举动,何进竟然从牌桌上直接踩过来,一把把陆行川夺到手里,打横抱起来就往客房走。一边走一边吩咐:“找王医生来。”
目前还是陆行川贴身秘书的乐明,当然只好跟在何进后面一路小跑,追着进了客房。看何进把陆行川放在床上,乐明猛然想起来他上司的老毛病,急忙道:“陆董有血糖低的毛病,可能是饿了,吃块糖就……”
乐明顿住不说话了。因为在他说话的同时,何进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撕掉糖纸塞进陆行川嘴里。然后在床边坐下来,轻轻的拍陆行川的脸。
“行川,喂,行川,醒醒。”
那张被丢在一边的糖纸,乐明认得,是陆行川最喜欢的那种。
原来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根深蒂固,就算分开,仇恨,有些东西却已成习惯,被身体记忆,关键时刻就会跳出来,炫耀他们彼此的亲密。就比如,这块一直被何进带在身上的糖果。它是两人曾经相依为命的见证,一点点积淀下来的感情不是时间愤怒可以磨灭的,也不是其它人可以取代的。
何进的举动让乐明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完全是多余的,甚至可怜的像个傻瓜。
自嘲的笑笑,乐明本想就这么退出去,却被何进叫住。
“去哪?”
嗯?乐明一震,哆嗦的转身:“出去……”
“你还是他秘书吧?”何进冷着脸走过来:“老板在这躺着,你要去哪?”
“不是,这不是有何总你在……”
“我是他秘书吗?还是我是大夫吗?”
“是……”乐明低头嗫嚅,偷偷看何进脸色,实在有些吓人。
突然电话铃响,把乐明吓了一跳。何进马上接起来,回头看床上的陆行川没有什么动静,才把电话放在耳边,压低声音说:“喂。”
就听电话那头传来惊人的高分贝,连一米开外的乐明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你个兔崽子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连我的电话都敢挂……”
何进把电话撤远一点,向乐明使了个眼色,意思看着点陆行川,开门去走廊听电话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蒋凌霄打来的,刚才毛旗打电话来说何进在船上拿命和陆行川赌,他差点脑子一热坐直升飞机冲过来,要不是手下死拉活拽的劝住,他非要拿刀劈开那混蛋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长了东西。能拿自己的命这么不当回事。
何进早料到他会发飙,见怪不怪,没事人一样应付两句就挂了电话,气的蒋凌霄在那边直接摔了电话筒。
兔崽子,等你回来再说!
06
不一会医生就来了,看过之后说的也就是血糖低一类,等醒了吃点饭就没事了。医生走了,何进也被人叫走,毕竟外面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屋子里只剩下乐明和昏昏沉沉的陆行川。
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乐明脸上的畏缩猥琐突然不见了。他在陆行川床边坐下来,像刚才何进一样,只是他的动作更加温柔,轻轻拨弄躺着的人柔软的头发。
“傻瓜……”
他轻轻的数落。
第一次见陆行川,是在他的办公室。
那时陆行川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只是作为新来的秘书被陆中麒带进陆行川的办公室。还没等进门,就听到里面扑通扑通的响,让他一度怀疑里面养了什么巨型宠物。陆中麒敲门,他还没等整好领带,就听里面绝对高分贝的咆哮:“滚!”
难免有些愕然,陆中麒却早已习惯的笑笑,直接推开门。还相当好心的提醒:“小心。”
也亏的有这一声提醒,他才能躲开迎面飞来的烟灰缸,虽然里面的烟灰还是盖了他个灰头土脸。
“行川。”陆中麒面不改色的走上去,拍拍情绪处于极度不稳定中的弟弟,指着乐明介绍:“这是你新来的秘书。”
陆行川这才抬眼看门口的他。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他竟然有种被电击中的感觉。
比照片真实,比照片鲜亮,比照片美丽千倍。
那个人,有时就像一直因为发怒而毫毛倒竖的猫,但没有人可以否认,当他安静下来,收起爪子,理顺皮毛的时候,将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生物,也是你最想抱在怀里细语呢喃,抚摸一生的伴侣。
还记得陆行川审视他的眼光,挑剔而充满不屑,最后还很不给面子的哈哈笑出声,指着他对陆中麒道:“不是吧,二哥,你看看他那个窝囊样子,根本就是废人一个。能派上什么用场。”
他当时是讪讪的拿出手帕擦头上的灰,讨好的笑着,偷看那人狂妄不可一世的脸。
当然,最后他还是被留下来了。因为陆行川的喜怒无常的脾气没有人受得了。
除了他。
就算被人踩在头上,他也还是只会讪讪得笑,再用点力,他就会求饶。就像陆行川所说的,他真的是没用的窝囊废,但也就因为他窝囊,没有人会跟他较真。欺负一条不会叫的狗,谁也没多大兴致。
所以,他在陆行川身边待了下来。没有说明身份,扮演胆小窝囊的秘书,有惊无险的待了下来。
虽然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他并不否认他有徇私。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借着工作的幌子亲近让他一见钟情的人。想看他的真实,想了解他的一切,想知道他是否如真是那个“真命天子”。结果现实再一次警告他,人不可以貌相。
是一张让人眼前一亮的照片把他带到陆行川面前。自以为了解他已经足够,却没想到,他的恶劣还是超出他的预期。自私,任性,不顾别人感受,不管别人死活。不止一次疑惑,到底那个抚养他长大的人是怎样的宠溺,才会让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把别人对他的好当作理所当然。以至于除了那个人,根本没人可以忍得了他。
面对这样的陆行川,他本应该清醒,避而远之,可事实却是,他竟然觉得他可怜,不要命得开始同情。只因为在这段时间里,他见识了谁也没有见过的最真实的陆行川。在恶劣之外,又添一层疯狂。
可能是看穿他的没用,陆行川在他面前根本懒得隐藏。很多时候都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大哭大笑,尤其是一扯到何进,情绪更是完全失控。砸东西砸累了就窝在沙发里不吃不喝,埋着眼睛不知道是哭是笑。
不是不知道他和何进之间那点儿事,一开始还觉的好笑,以为是他们太当回事了。可后来看得多了,竟然就开始心疼了。才知道人和人真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时候。才知道真有人傻的可怜。
陆行川是,何进是,就连他自己,现在也是。明知面前是一堵墙,还是一头撞上去,却没有想过,就算撞的头破血流,撞个洞进去,仍是站在门外面。那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从没想到,他也会有明知不可能还死皮赖脸不肯放手的一天。从前的洒脱随性,竟好象一夜之间变成了深情不悔。这要让他那几个搭档知道,恐怕牙都会笑掉了吧。
不止一次咽着苦酒自己和自己苦笑,却发现越心疼越无法抽身。也曾问过自己,这份感情到底是同情还是爱情,却发现这两者本身就不能分得很清。他只知道,他想看他安静恬淡的侧脸,而不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就算心高气傲,至少也要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于是随着时间流逝,他再无法装作事不关己,再不能打着收集资料,刺探虚实的幌子流连幻境,骗人骗己。终于有一天,他站到陆行川面前,告诉他给我我要的,我就给你你要的。
谈判过程怎样狂风骤雨自不必讲,但在陆行川咬牙切齿点头同意的那一刹那,他却清楚的看到自己唇边那抹无奈的苦笑。
不论是爱是恨,只说明,他对那人的感情已经疯到了不要命的地步。那趁人之危的他,该是哭是笑?
一直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明明不恨,却非要逼迫自己去恨。明明还爱,却非要欺骗自己说不爱。到头来,受伤的只有自己,也许,还有身边的人。
“傻瓜啊傻瓜,你究竟要伤害自己到什么时候……”
总是在哆嗦的手此刻变得异常稳固,修长有力的手指安抚昏睡中人不安分的眉头,却发现他即使在睡梦中仍然时时流露惊恐。
“啧。”摇摇头。弯腰,俯身,贴上那薄而无血色的唇。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能安静任我亲吻。
在得知陆行川昏倒的消息不到二十分钟,陆中麒就乘私人游艇赶了过来。一上来浩浩荡荡一大批人马,怎么看都有兴师问罪的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