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那一种,他都不能容许。
他已经跟他纠缠了二十几年。怎么能让他在欺骗背叛后,留下一个冷漠的眼神就将一切一笔勾销。
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放他自由,说走就走。
他要让他内疚,让他后悔,让他一辈子丢不下他。他欠他的,他骗他的,他要他用一辈子来赔。
用新的仇恨,新的责任,重新捆绑两人的关系。
用任何手段,哪怕是欺骗,也要把他绑在锁链的另一端。
他才不管他愿不愿意,会不会幸福。只要他不愿意,谁也不能从他身边躲开。
只要他想要的,死也不会放手。
“为什么要告诉我?!”陆中麒喃喃自语,进而低吼“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既然如此,你继续装不就好了。继续发疯继续欺骗继续演戏不就好了。
谁也不会戳穿的。谁也不会想戳穿的。
“因为我烦了。”带着轻微的不耐,陆行川冷淡的看过来:“你那套兄友弟恭我玩腻了。不怕告诉你,我和何进的事已经了了。我很快就会走。你别再白费力气了。何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我哥。”
“原来如此。”半晌陆中麒阴惨惨地笑,“原来如此。何进要你了,所以你要甩了我。简单说不就好了。”
就是怕这样。就是怕有一天何进勾勾手指他就会走得头也不回。他才急于拿回那张能威胁他的纸,然后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停车场的那些杀手是他找过去的,却没能要了何进的命,还因为何进那之后失踪搞得满城风雨。当时看陆行川急得快疯了的样子,他就知道,只要何进活着,他就根本留不下他。
后来知道何进下落是从电视上。某个八卦的城市报道节目,现场直播救火过程。那时他正忙着到处打电话找陆行川,那家伙跑出去一天一直不接他电话。一抬头却从电视里看见何进没死。
不仅看见何进没死,还看见了陆行川。在混乱的人群中仍然显眼的那个家伙,搂紧了何进好像劫后余生。
虽然镜头只是一闪而过,陆中麒还是把手里的无绳电话砸了过去。
不管他做什么,怎么做,他都比不过何进。
也就是那之后,他更打定主意要要何进的命。
他不会良心不安,他只会后悔动手太晚。
然而让他棘手的是,那之后何进就好像有神仙保佑似的,不管他花多大价钱找过去的人,最后都锵羽而归。那时他就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总是跟在何进身边,笑容畏缩,目中却总有精光闪动的人。那是他花天文数字请来的,多能干他早有领教。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护着何进,但很明显他的存在抵得上一个加强连的保镖。所以陆中麒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花在如何对付那两个人身上,而忽视最重要的一个人。
一个一直在他身边,整件事的主角,最不该忽视的一个人,他却忘得干干净净。
一直以为,只要没有何进,他就会永远待在自己身边,却忘了,他也是人,有手有脚,有大脑。他会思考,也会算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怎么要。
没错,是他忘了。
那人当年为了钱来他们陆家,没几天就把老头子哄得眉开眼笑,最后连公司都想留给他--他自私狡猾,聪明过人啊。
他却忘了。
或者,被骗了。
被他耀眼的笑容,哭泣的受伤,甚至歇斯底里的疯狂给骗了。
他以为他好哄好骗,可怜需要人照顾。除了任性什么也不会,也除了任性什么缺点都没有。
是的,他以为他只是被何进惯坏了。只要他继续惯着他就好。
只要他一直惯着他,就可以一直看他好比阳光的笑。只要他一直惯着他,他就会黏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却忘了何进的下场。
惯得时间长了,惯得自己别人都习惯了,也就惯成了理所当然。
以为一切对他的好都是理所当然,丢弃了也不觉得可惜。
陆中麒知道他现在就好像当年的何进,付出了一切换回却是眼都不眨一下的背叛。
那种感觉,就是已经设定好的人生被轰然颠覆,自以为很重要的感情原来根本一文不值。连这么多年活着的意义都要受到质疑。
那他,到底是为谁杀人放火,丧尽天良?
看陆中麒神情古怪,一步步走上来,陆行川不自觉的退后一步,“你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我要做什么。”陆中麒的脸上分不清哭笑,一手拽住陆行川衣领,再往上卡住他漂亮的脖颈。
陆行川一动也不敢动,马上把声音放软:“二哥……你别乱来。”
“乱来?到底是谁先乱来的,嗯?”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说实话。我还是把你当我哥的。”口是心非的辩解,眼神四处躲闪。
“是吗?”陆中麒冷笑。“你把我领来这个鬼地方,又告诉我这么多,不就是想杀人灭口吗?”
“没有。”想也不想的否认,“二哥你想偏了。这里说话安全。家里公司总有不太干净的东西。万一被别人听见……我都是为了你好,二哥……”
他说得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既然他可以雇人去何进那里轻轻松松搞出大把大把所谓的机密,那就说明公司、家里这些地方都不安全。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和陆家划清界限,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才找来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当然,和白天某人地提醒是脱不开干系的。
“呵呵……哈哈哈……”看陆行川到这个地步还满眼算计,陆中麒越笑越大声,忽然一把从陆行川腰里拔出枪,顶着他的太阳穴咆哮:“这个呢?用这个为我好吗?”
“那是我用来防身的,我没别的意思,二哥,你别误会……”陆行川斜瞅着在脑边晃的枪口,刚才得意洋洋的狂态都丢到爪洼国去了,想要镇定,却目露惊恐。
怕了。
他姓陆。他知道姓陆的疯起来能有多疯。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外传来:“陆中麒,把枪放下!”
听到这个声音,陆行川惊慌变色。
陆中麒转头看清门口站的人,却只冷淡一笑,转瞬恢复平日镇定。
“何总,好及时啊。该听的你也都听到了吧。感动吗?”
何进面目隐在暗处看不清楚,只是低喝:“我让你把枪放下。”
他出现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
离开酒店的时候有人告诉他可以在这找到陆行川。想起上次从公司里搜出的零零碎碎,何进连“你怎么知道”都没问,就直接开车赶了过来。
看见里面两个人,也听到他们说话,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就被那句“我发疯是装得”震得脑子嗡嗡的。
竟然是骗他的。竟然是装的。
好,很好。
那一刻何进竟然没有伤痛只有愤怒。
他竟然骗了他一次又一次,他竟然用这种方法把他操控在股掌之间,让他以为他害他,他欠他,愧疚自责,永无解脱。
可结果……竟然又是这种结果!
怒极的后果,就是想一走了之。那人得意的嘴脸他见都不想见。却因为陆中麒拿枪指上陆行川的头,让他不得不现身,踏入战局。
他不可能见死不救。尤其那个要死的是陆行川。
37
“把枪放下。”何进看陆中麒。
“呵……”陆中麒一手还拽着陆行川的领子,回头看何进冷笑:“这枪可不是我先拿的。你要教训人也找错对象了吧,何总。”
瞟陆行川一眼,何进依然面无表情:“他一孩子,拿枪吓唬人,你也要学吗?”
“孩子?”陆中麒哭笑不得,“到现在你还认为他是孩子?何进,就是被你宠坏了,不是孩子,已经连人都不是了。”
“你没资格说这个话。”何进冷冷顶回去,“先把枪放下。还是你真想要他命?要要你就趁早开枪。我没功夫跟你在这儿耗。”
“你说真的?”
“真的。”
“不心疼了?”
“哼!”
陆中麒冷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冷不防身后有人叫他:“陆总。”
陆中麒下意识回头,就这一秒钟的走神,陆行川就被何进从手里拽过去,拽到自己身后。
“哼。”陆中麒微微一惊,也没追究的意思,只斜瞟何进说了一句:“骗子!”
还说什么不管他死活,结果还不是说说。
刚才说话吸引陆中麒注意的是乐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握枪的手上白色的绷带尤为显眼。
“你们串通好了?”看看乐明又看看何进,陆中麒站直了身体,冷笑。
何进看看乐明,没摇头也没点头。
他知道他会来。推理也罢,直觉也罢,反正既然他能告诉他陆行川在这里,那他人一定也会在附近。所以何进才会一边和陆中麒说话吸引他注意,一边靠近。然后不出意料的看到那人从黑暗中显出身形来,冲他笑着打眼色。
默契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总之两人就那样了解了对方的意思,眨眼的时间改变了场中局势。当然,也是因为何进一早知道陆中麒没有伤陆行川的意思。
被气得失去理智,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就算真恨不得一枪毙了那小子,最后还是什么都干不了。
这点,何进比任何人都有体会。
看陆中麒把枪放下,乐明也就把枪收回衣服里。若不是情况特殊,他还真不愿意拿这玩意儿出来比划。武斗向来不是他的专长。
幕后主谋?基本上吧。
他既然敢把那张纸送给陆行川,就不怕他会因为受不了刺激发疯。
就像陆行川自己说得,他才不管老头是怎么死的,只要知道不是何进做的就行了。
知道不是何进做的,他只会高兴而已。
也猜到了以那家伙的聪明狡猾,不会只用这份大礼来解开心结就罢休。物尽其用。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摆脱陆中麒的好借口。
陆中麒的感情,没有何进的时候可能还算安慰,一旦何进回头,就是多余。
对待没用的东西,那家伙只会比别人丢的更快,更无留恋。
所以那真的是礼物。他送他,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冠冕堂皇回去何进那里的礼物。
别说什么应不应该,那家伙有没有良心,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清清楚楚。
虽然对这样的人早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但还是不能让他自生自灭。再怎么说也是他回来的最初原因,饮水思源,他不可能也不忍心看他自掘坟墓。
毕竟陆中麒不是何进,不是可以让他说来来说走走而不发一言的。
所以他才一直监视着陆家的一举一动,也故意提点陆行川这个说话的地方。不是因为这里够安全,而是万一有什么事,别人好介入。
却没想到陆行川那么着急,白天刚把证据给他,晚上就找陆中麒摊牌。
何进洗澡的时候他打开手机接到的消息,还真有点哭笑不得。只好理解为那个家伙对他的本职相当忌惮,不仅真跑去荒山野岭,还特意挑他应该被何进绊着的时候。
只是,傻瓜啊,间谍也是有同伙的。
把陆行川的行踪告诉何进以后,乐明洗了个澡,也出了酒店。打了个车紧随何进之后到了蒋凌霄那幢别墅。
开始只是在不远处听着,只要何进能解决他也没打算露面。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怎么插手都是多余。结果一个是情况有点棘手,再就是被他威逼利诱来的出租车司机一直在放郁闷至极的歌,什么情难自禁,什么最爱你的人是我,什么give me your love tonight,什么一路好走,什么为什么爱他不爱我……
就算乐明塞着耳机,也阻止不了这些凄凄惨惨戚戚的声音给屋子里那出戏配乐,再联系他这一年的演出,活活配成一出悲剧。
实在不忍剥夺已经成惊弓之鸟的司机仅剩的安慰,乐明递过车钱,开门下了车。
不等他站稳,出租车“嗖”的一下就没了踪影,怕鬼追一样。
摇头笑笑,乐明深吸口气,挠挠头,把手插在口袋里,一步步向那个点点烛火摇曳的地方走去。
记得那时和陆行川说这里只剩鬼了,结果,鬼一个没见,人倒是全来了。
那房子毁成那样,天又黑,找条没人发觉的路进去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稍微吃惊的就是他刚摸到跟前,就和何进早有准备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当时还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笑了。
警惕性还是这么过人啊。
还是因为对象是他呢?
解决燃眉之急后,乐明就知趣的退到一边。解铃还需系铃人,那三个人的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去解决。至于他,说好听点是公证,说有用点是防暴,说通俗点就是观众。
看戏而已。有什么感受只有自己知道。
陆中麒早从打击中恢复了。本来就是因为气极了,一时冲动。一旦冷静下来,就是面对明显以一敌三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