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舞儿,圣忆风的双眸中都漾满了蜜意,“那是她为自己找到借口开溜而自喜呢。”
尘无影不置可否地扯扯唇角,开始进入正题,“柳曦撤消战贴是为什么?难道他突然受伤,还是?”
圣忆风听着,双眸慢慢变得清幽起来,唇角一勾,慢条斯理道,“应该不是。我觉得这件事和南城出现的追忆绸庄的主人有关。”
“你是说溪孟安?”
“想来你也听说了,只是至今,没有人见到他的长相,真是好奇得很。”圣忆风坐石凳上,单膝撑起,又靠回廊柱,慵懒地取过桌上的酒,小口啜饮,“我已经派了一个经商高手在追忆绸庄的对面,开了间不起眼的小饭馆查探消息,只是,至今还是未曾见过它的主人露面。”
“的确是个很会隐藏的人。但是,按照追忆绸庄发展的速度来看,溪孟安不是个躲躲藏藏的人,他不出现,也许只是”
“时机未到。”圣忆风与尘无影相视一笑,同时道出了这句话。
“我怀疑司空离和溪孟安认识,我已经派沉香去查了,希望能尽快拿到消息。”那日在醉满楼,他提及溪孟安的时候,司空离的反应很奇怪,不得不让他怀疑两人是否有关系。
转思,圣忆风又想起昨夜里舞儿的话,舞儿说没有看清溪孟安的长相,但是难保溪孟安没有看到舞儿的相貌。如此深藏不露的一个人,在和舞儿交手后让舞儿毫发无伤的离开,不是武功真的比舞儿低,就是故意放人。
最后一个猜测,让圣忆风的心隐隐不安,再次意识到溪孟安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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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儿到魅门的琼珠绸庄,得知圣忆风定制的绸布还没有送到,决定先四处转悠转悠再回山庄。
走出绸庄,她伸伸懒腰,抬头看到万里晴空。
天空不带一抹如絮闲云,清湛得好似透明一般,日头高高悬挂在半空,明耀却不刺眼,空中偶尔蒲扇而过的小鸟,有力轻快而又活力的嘤鸣,只要静静地听着,便可感到无限的欢欣与舒畅。
轻快的步伐,在熙攘的人群中雀跃前行,忽而,不远处围观吵杂的人群吸引了舞儿的视线。
好奇心再次作祟,忍不住朝热闹的地方迈去。
当她抵达时,围观的人比方才她看到的又多了一些,她心下更焦急,仗着身形娇小之利,奋力地在人群中钻啊钻,不多久,终于拨开重重人墙,小脑袋探到最前面,眼前顿时一片豁然开朗,只是看到眼前的场景,娇嫩的脸儿不禁全皱在了一起。
只见,一个满脸胡渣的粗汉站在正中央,身旁放着一个刚到他腰际的兽笼,而兽笼中放着的不是野兽也不是宠物,竟是一个纤瘦的小人儿。
那个粗汉不断地用手中的木棒戳着笼中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口中不停地叫卖。小人缩成一团,露在破旧衣服外面的皮肤,触目可及之处皆是青紫的痕迹。小人儿怯怯地抬头,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惊慌地望着围观叫买的人。
舞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无法想象人也能被这样贱卖。她霍地站到中央,从粗汉手中抢下木棒,气呼呼道:“不要戳了!我把她买了!多少钱?!”
粗汉见她要买,也不在意她的行为,大口一张,“三十两!”
三十两?一个人才值三十两?!舞儿瞪着他,伸手去摸自己的钱袋,摸了半晌,才惊觉自己出来是到魅门的绸庄取东西,取自家东西不用钱,而她也根本没有带钱!
舞儿圆瞳看着笼中近乎祈求地望着她的女娃,又看看粗汉,“我没带钱,你不许动她,我一会儿回来!”
见她转身就走,大汉轻嗤一声,大声道,“时间不等人,你没看见旁边这么多人买?!没钱就不要再这儿撒野!”
“你!”
“四十两,我买了!”一个粗哑的声音轻浮地在舞儿一旁响起。
舞儿转头,看到旁边一个大肚子的男人猥亵地看着笼中的小女孩儿,叫了一声四十两,旁边人也跟着叫嚣。舞儿站在原地,急得又蹙起了眉,这样的人把女娃带回去,肯定还是没好日子过,她思考着要不要光天化日之下把这女娃抢回去,反正那粗汉也不是啥好东西,这娃肯定是被他拐来的。
就在此时——
一道声音气虚无力地传来,像一缕幽魂在空气中划过,却依旧压过众人吵杂之声传到舞儿耳中,“姑娘,我借银子给你,你先把这娃带回去吧。”
舞儿的耳力很佳,好奇的回眸,顺着声音的来源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第二百零九章
清灵,秀雅,却又虚弱,苍白。
舞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有几分走神。
那人长得很出众,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衣,宛如一朵月下盛开的安静百合,五官很浅很柔和,一双眸子如星光般闪亮,眉宇间尽是病态,唇角挂着暖暖的笑,但唇色很苍白,看着她时候,除去温暖的笑意,她还看得出他脸上的困倦之色。
舞儿的眸底闪过欣赏之色的同时,闪过了一抹惋惜。
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双腿居然无法行走,老天果然是个善妒的人。
“姑娘?”
低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舞儿猛然回神,发觉自己盯着对方半晌,娇憨地笑了笑,“对不起啊,因为公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啦,所以不自觉多看两眼。”
那公子对她的话微怔,似乎有点讶异一个姑娘家说话如此直接,不过他随即微微一笑,示意身旁的男子将银子递上去。
那粗汉一看有人给银子,二话不说收下钱,将宠子的钥匙交给舞儿,吆喝着遣散围观众人后,自己也离开了。
舞儿来不及说谢,急忙将笼子打开,轻柔地将笼子里的孩子抱出,那孩子瘦得皮包骨头,因此显得脸上的眼睛非常大,黑乌乌的像猫眼一样,直瞪着舞儿,眼中满是戒备。
舞儿心疼地低骂了一句刚才的粗汉,解开孩子身上的绳索,蹲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孩子面前轻声道,“不怕不怕,我不是坏人,以后你跟着我就不用受苦了。”
许是经过太多虐待,孩子不太相信舞儿,脖子微微地缩回去,大眼睛盯着舞儿很久,看她笑眯眯地一直望着自己,这才慢慢探出脖子,点头应了声。
舞儿拍拍孩子的头,这才想起来出银子的人,急忙抬起头,发觉对方还在,放心地松口气。
“不好意思呢!刚急着把这孩子抱出来忘记你这个大恩人啦!”舞儿走到那人面前,唇角浮出两朵梨涡,黑亮亮的眸子盯着对方,“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改日我好将银子还你!”
“这点小钱,姑娘不用在意。”他抬眸望着眼前的舞儿,唇角微微勾勒出一点弧度,明明是微笑,却显得如此虚幻。
他的眼睛看着舞儿时,很专注,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不入得眼,唯有眼前的人儿能让他在意。
舞儿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揉揉脑袋,“公子还是告诉我吧,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不然晚上会睡不好觉的。”
对方不语,轻轻抬手,身边的男人便俯身在他耳际,舞儿听到他低弱的声音飘出,“将这姑娘送回去。”
“是。”
“啊,不用不用的,我自己就可以了!”哪有借了别人钱还让别人送的道理。
对方的睫毛微微一颤,轻轻地咳起来,身旁的男人急忙递上一颗药丸,他吞下后才缓缓抬眼,不好意思地冲舞儿歉然一笑,“让姑娘见笑了,我这身子”
舞儿急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也有生病的时候!会把家里人折腾得乱七八糟,你比我强太多啦!”他的模样秀雅,咳嗽起来分外让人心疼,又好心地帮她解围,这使得舞儿不自觉地开始对眼前之人产生怜惜与好感。
他被她的话逗笑了,睫毛抖动,眼眸上抬,眼眸对上了舞儿的眼眸,让她猛地一怔。
“就当是为她吧,你看她已经睡了。即使她再瘦,你抱这样一个孩子回去,还是很困难的。”他微微一笑,“不是想知道我的姓名么?让他送你回去,等你到家,他会告诉你我的姓名。”
他凝望着她,颤抖的眼睫下,眼瞳如秋水,如深潭,如星空,如梦中落花般飘渺,随风消逝,却又真实地将眸中的情愫传向对面怔住的人儿。
如梦似幻
他的视线,让舞儿心慌无措。舞儿急忙应了声,看着那人将地上的孩子抱起,赶紧转身一同离去。
轮椅上的白衣人望着两个离去的背影,眸子如两弯幽潭,透出幽深的光来,那波光之下,似乎掩藏着最深的东西,无法让人觉察。
他垂眸,从怀间取出一个玉坠,这是那晚他从探入他房间的姑娘身上取下的。刚才看到她的身形以及感受到她所散发出的气息时,他几乎就认定了她,直到看见她腰间断掉的挂坠红绳,才肯定。呵,真是个大咧咧的姑娘,丢了吊坠,居然都没有觉察。
他的眸子轻闪,想起她方才落荒而逃的紧张,唇角勾出一抹飘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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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子叫溪孟安。
我家主子说,姑娘若要找他,明日午时可在醉满楼找他。
我家主子还说,他不喜与人接触,因此从未暴露过身份,还请姑娘能为他保密。
舞儿立于尘家庄大门前,眼睛盯着送她之人离去的背影,脑中盘旋着他的话,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后才重新阖上。
那个人居然是溪孟安?!她几经周折都没见到庐山真面目,居然在今天好运气的碰到了!可是那天,和她交手的人明明能站起来啊,难道她跑错房间了?!
喔——真是把人丢大了!她居然还兴冲冲地告诉师父溪孟安会武功!人家连路都走不了呢!
可是,那样的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找魅门挑衅的人啊他望着她的时候,脸上的笑温馨而满足,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只要望着他的脸,甚至连他身体的缺陷都能忽略。这样无害的人,师父一个指头说不定就让他趴下了
张管家在大门内望了望,看到门外傻愣的舞儿,上前道,“舞儿,你在这做什么?”
舞儿回神,看到张权,呵呵一笑,“张爷爷啊,刚好,你帮我个忙,帮我把这孩子抬回去。”
张管家一低头,果然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孩子睡卧在地上,“你怎么捡了个娃回来?啧啧,这娃看起来真可怜!”说着,张管家连同舞儿一起将人抬进山庄。
舞儿将那娃放在床上,看到小女娃的气色更加灰败,她心下不禁一惊,急忙让张管家去请大夫,又跑出去找了两三个丫鬟,让她们帮女娃梳洗,然后拿几套干净漂亮的衣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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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昭,将人送到了么?”溪孟安卧在软榻上,身体软软地陷入榻中,闭上养神。
“已送到,那姑娘住尘家庄。”
“哦?这么巧。”溪孟安的睫微微轻颤,而后睁开眸低垂着,唇角轻抿,模样看似有几分醺醺的醉意,“那就查清她究竟是跟尘无影有关,还是跟圣忆风有关。”
“是。”
长睫轻抬,扫向一旁的人,“怎么还不走?”
“若那姑娘与圣忆风有关,少爷打算怎么样?”尹昭微探溪孟安的口气,想要知道那姑娘在溪孟安心中的地位。
溪孟安回想那晚与舞儿的交手,以及今天的对话,那如花的笑容与银铃般的声音像是甘露般洒在寂寞的心中,更像一道明媚的阳光,让他觉得,世界并不那么黑暗。
只是
他的眸眨了眨,似水晶,似秋水,最后归于平静。
她是让他心动,但仅仅是冰山一角,远远达不到让他放弃计划的地位
“少爷?”低沉的男音打破了溪孟安的沉思。
“如果她跟圣忆风认识,那不正好么?”这样,他正好可以摆低姿态博得她的同情与信任,然后利用她,打探圣忆风的消息,诱惑她步入自己一手布置的陷阱中,彻底的用她来打击圣忆风只是不知,她与圣忆风的关系有多深,而越深,对他就越有利。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从薄唇中逸出,他本以为找到了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不料却与那人有关。
那孩子,本也是为了接近她的借口,这下,也算是在尘家庄多了一个眼线。
只是不知,她会不会按他说的做,不将他的身份告诉尘家庄的人。
似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想法,尹昭迟疑片刻又道,“那姑娘看似单纯善良,少爷这样”
眉毛微挑,溪孟安潋滟明眸扫了眼身旁的男人,却如刀般锋利。
“怎么,你担心她?”
尹昭没有看到溪孟安的眼神,依旧自顾自道,“我看得出,少爷看那姑娘的眼神不同。少爷若真喜欢,就认真把握吧,不要因为仇恨而蒙蔽双眼,错失一位好姑娘,遗憾终生。”
他的表现很明显么?溪孟安不悦的蹙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