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留,待何时!思量了这些日子,已经被自己的懦弱折磨够了!这次就算是要与圣音,乃至整个武林为敌,他也要留下她!
回过神,他急步朝外追去,怕再晚一步就来不及留住般,从三层的护栏俯冲而下,轻如燕般落到通往岸边的碎石小桥上,伸出胳膊,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能走。”
棱角公明的侧脸,背着月光刚刚好将另一半容颜隐没在了黑暗中,冰蓝的眸子被月光染上柔和的色彩,赏心悦目的画面,她却没有心情欣赏,只是仰首用眼神冷淡的问他为什么。
“还没有给凝香告别。”他居然连个理由都没有想好就跑了出来。
他从三楼直接跳下来,急忙拦住她,就为这个?她不悦的蹙起眉,疑惑的瞥了眼他后,径直越过他。
“不要走。”他拉住她纤细的手腕,低沉的嗓音仿佛自喉音逼出来一般。
“你——”她回首,却撞上他清湛如海,不掺入一丝杂色的蓝眸,往日的讽刺挖苦全然不见,只觉那目光柔柔的,像有千丝万缕萦萦绕绕,不禁为之一怔。
突然,如清泉叮咚不绝,又带着魅惑风情的笑声,顺着风势传入两人耳中,打断了暧昧的氛围,“呵呵好个依依惜别的画面。”
第六十九章
似曾相识的声音,让舞儿混沌发胀的头脑猛然一醒,回回望去,只见一紫衣人如鹤般立于几丈之外的桥柱上,飘飘扬扬,虚幻的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消失于人间。
这位小姑娘,和人过招时记得长点儿心眼。是他!那么好听的声音,是除了师父的之外,她听到过最动听的。
那日出手救了她的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独孤翊随声望去,便看到了在黑夜中如鬼魅般的紫衣人,虽然对方身上并没有杀气,但是他却觉察到了明显的敌意,保护性的收紧舞儿手腕上的力道,将呆若木鸡的人儿拉至身后,以防万一。
上次救了他们,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圣忆风岂是随意出手相救的人,今天总算是找上门来了。
看到独孤翊的动作,黑暗中的凤蛑危险地眯起,视线却一直落在舞儿吃惊的脸上不曾移开。他刚刚得知消息,便为能见她一面而忙了一个晚上,而她居然躲在别的男人身后!强烈的嫉妒涌上心头,内力将周身气流搅动的狂乱流窜,霎时间衣袂俱场,
“不知门主,深夜大驾光临,所为何事?”独孤翊镇静的开口,没有被突来的打扰而乱了方寸。
“来会会朋友罢了。”轻笑又起,他忍下心痛轻拂衣袖,朝相依的两人方向飘去,如扬花般随风起舞的轻柔。
独孤翊上前一步挡住舞儿的视线,他可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凝起心神望向他,“门主也是光明正大的人,何不直说?”
他停身于离两人最近的石柱上,临风一笑,笑吟吟的样子,清亮的如暗夜宝石,银色泛着柔光的面具遮住了迷一样的脸,却凭添了阴柔邪气的韵味。
“想跟你做一个交易。”话是说给独孤翊听,视线却一直落在独孤翊身后的舞儿身上。
独孤翊觉察到了圣音的视线,隐隐不安跃然而上,“在下素来不与江湖来往,我也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可以交易的。”
“那城主就错了,我相信,你会对我提出的事情非常,非常地感兴趣。”他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到独孤翊不友善的脸上,心中的嫉妒更深了一层。独孤翊才见世面舞儿几次,居然就对舞儿有这么强的占有欲,看来他低估那丫头的魅力了。
“我想,我没有需要和你交易的事,要是没有其他的事,门主可以离开了,在下有私事要处理。”独孤翊摆明了根本不想听他的话。
澄清到几乎透明的双瞳不悦的眯起,出口的话不失优雅的淡淡柔柔,犹如丝绸光滑流畅,“那太子之位呢?”
闻方,独孤翊果然有了反应,浑身立即凝聚出杀气,“太子之位,与我何干?”
“哦?”圣音走进两人,步履轻盈如羽,笑凝着独孤翊的表情,“看来我猜错了,原来你和司空矅没有关系?本说你们若是认识,念在你我一面之缘的份上,我就让他走了算了,看来,是我多虑了。”
“既然这样——后会有期。”说完轻瞥了眼身后被挡住看不见面容的舞儿,眸底闪过一丝危险。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位置,这丫头两次躲在同一个男人身后,要不是脸上这张面具,他定要将她拉过来好好得惩罚一番不可!
他要走了吗?被堵在身后的舞儿听着醉人的声音,很想上前仔细瞧瞧,却浑身无力又被独孤翊狠狠地拽着手腕,动不了。
圣音转身走不到几步,身后便传来独孤翊冷冷的声音,“留步。”
第七十章
南城此时虽是如春般温暖的秋末,但在只有冬夏的北城,地处南北城交界的凝得阁早已渗上了浓重的冬日凉气,小桥心头的岸上,绿萼、骨里红和玉蝶交相辉映,梅海凝云的景象将梅花的冷傲和轻柔描绘的淋漓尽致,冷风阵阵掠过梅林,玉瘦香浓,催人欲醉。
大好风景之时,却不是赏景之刻。
脱口而出的两字让圣音止住了步子,一人背对两个,三人风中衣带纷飞,唯美的不似人间场景,表面的美好下却暗涌着一触即发的紧张。
不出意料的得意慢慢漾上清淡眸心,同时闪过不可多得的赞赏,还有一丝丝的惋惜。这个男人,心太大,容纳的是整个龙袂国;而他,心却很小,小到只有一人的位置。
这就是致命的差别,牵挂越多,弱点越多,功亏一篑的几率就越大。
人生没有重演,有时,一次失误便是万劫不复。
“还有事?”圣音回身,逆着的风将过腰长发吹散开来,银白的面具在飘散的发丝中若隐若现。
“司空曜还在宫中。”白天宫里还传话说让他去一趟,他不信这么短的时间内人就出事了。
“城主似乎是不信我了,”他将双手放到身前,修筑的手指伸进雪白的裘套里,避开夜间的寒风,“圣忆风可曾骗过人?”
“我们进一步谈。”他可不想把舞儿牵扯进这件事中。
“我想城主是没有听懂我的话,我只说要和你做交易,并没说要谈交易。”清淡的证据染上不悦,只稍一点,整个人便如神祗一般凛然难犯。
闻言,独孤翊心中的怒火又上了一层。今天总算是见识到圣忆风的狠了,前一刻的笑,便是后一刻的陷阱,真的一点都不能疏忽大意。
“筹码是什么?”独孤翊心下揣测,圣忆风虽是邪教之主,却从不是打诳语之人,只要他开口承认,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圣音闻方轻笑出声,凤眸移到独孤翊身后,而后慢条斯理的抽出裘套中的莹白手指,伸向舞儿的方向,如柳梢佛水般轻轻一点,“她。”
她?!独孤翊愤怒的握紧拳,刚刚他就看出圣忆风的眼神不对,果然目的在舞儿!
被“钦点”的撂儿被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住了,他们谈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趁独孤翊慌神之际,撂儿迈出一步,将整个人呈现在圣音面前。
“她不可能。”独孤翊毅然回绝他。
“怎么?舍不得?”他瞅着舞儿,淡淡的笑起来。
心好疼,为什么看到眼前这个人心会这么痛,才平息不久的激动情绪又莫名的腾升了起来,舞儿望着他,不由自主地抚上胸口,试着压下疼痛的感觉,还不待独孤翊回答,她抢先开口,低喃的声音分不表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问对方,“你到底是谁?”
拉近的距离,将舞儿整张脸都暴露在月光之下,泪痕依旧清晰可见。
她方才哭过?是因为他这么久没有来找她么。面具下的嘴角轻轻勾起,适才因嫉妒扰乱的心绪,因这个发现缓和了很多。
见他不语,舞儿又道,“为什么救我?”
“你受伤,我会心疼的。”他笑睨着她,轻柔的语调带着诱惑的味道。
丫头受伤,我会心疼的。
第七十一章
用震惊已经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她还记得,曾经贪恋温暖的怀抱练武时故意跌跤,结果不出意外的摔进了柔软的司里,她调皮的问他为什么总是及时出现,然后他柔情万种的对她说,丫头受伤,我会心疼的。
一样的话,变了称呼,却同样扰乱着她脆弱的神经。
不同的是,一个温柔,一个轻佻。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痛下决心挥剑斩情丝后,又出现了另一个他!
他垂首看着她,笑意盎然的双眸由凝视逐渐转为疑惑,她这才是第二次见以圣忆风身份出现的他,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复杂的神情变化?
“小姑娘”
“不要说话!”舞儿惊恐的望着他后退数步,双手快速的捂上自己的耳朵,原本撩人心弦的声音此刻却如鬼魅般对她纠缠不休,“不要说!不要说话!”
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折磨她!难道她受得苦还少吗?!
凄厉的尖叫如狂风般将湖面掀起层层波浪,几只受惊得鸟儿扑扇着翅膀冲出梅林,顷刻间梅瓣如雨般挥洒而下,幽幽的扬起了一片萧索寂寥的冷瑟。
独孤翊顺势接住后退的舞儿,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试着将她从自己编造的梦魇中拉出来。
“要不!放开我!我不要看见他,不要!”
听闻舞儿的自言自语,慌乱间独孤翊撇了眼同样看似迷茫的圣音,面露疑惑。
视线还没来得及重新回到怀中的人身上,余光便瞥见一个紫色身影已欺近身边。独孤翊一手搂着不断挣扎的舞儿,另一手迅速出掌,连换八种掌法都未能完全躲过圣音的进攻。
蓦然间,紫衣身形一凝,移行换位,如惊鸿般惊到他的身后,一手找到准确位置,迅速点了舞儿的风池穴,疯狂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见状,独孤翊抽出腰间佩剑,灌注内力,带起一抹寒芒,向鬼魅般无法确定准确位置的圣音刺去。右手使剑,左手抱人,自然会力不从心,但是独孤翊却拼命地紧紧搂着怀中的人,生怕有个闪失。
交手之间,眯起的寒眸不断的向柳腰上那碍眼的手掌扫视去,恨不能及时将昏睡的人儿抢过来。突然,他轻灵巧动地闪身,斜斜的飘出独孤翊剑所能及的范围,就在对方稍松懈之下,伸出袖中的手指,宛若利剑般直逼掺扶舞儿的手掌。
独孤翊怒叱一声,手中剑芒暴长,却远远快不到早已剑人合一的圣音,只听“哧”的一声,一抹蓝色碎布便随风飘落,独孤翊心下一惊,还好自己躲的快,不然一只手这会儿恐怕就像这破碎的袖口般遗落风中了。
“呵,没想到城主一介官员,武功却如此高深。”圣音并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剑掌合一,凌厉的掌风直逼独孤翊,过及之处道道白光,割得肌肤都会生疼,漫天的剑光却独独避开对方怀中的舞儿。
独孤翊看出他的小心,心中不由得怀疑起圣忆风对舞儿的重视程度,刚他以舞儿作为筹码似乎并不单纯为了交易。
就在独孤翊出神的那么一瞬,他宛如游龙般掠过对方,在半空中掠过一抹紫色光弧,落在不远处的桥柱上,前一刻还在独孤翊怀中的舞儿,此刻却安静的躺在他的臂弯里。
他轻柔地搂着已昏过去的舞儿,回眸一笑,“人我带走了,至于司空矅,只要你进便会见到了。”
话音刚落,身形轻飘飘的一闪,竟如道轻烟般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身后绵延不绝的笑声,如同划过长空的流星雨,灿然清亮,回味无穷。
进宫,他连他准备进宫都知道!到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第七十二章
魅门处于北城的北部,比起这里的冷,凝香阁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夜深人静,魅门的后院庭院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银妆铺地,不必仰赖烛灯,庭园之美尽收眼底。偌大的庭园只有一座苑落——惊风苑。回廊上散落着从外面飘进的零星雪花,屋内的灯光透到窗纱映射在雪花上,点点光亮如天空繁星般闪烁。
屋内燃着数盏烛火,镂空的香炉下冒出袅袅香气,真到子时,寂静无声的屋内,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嘤嘤的呜咽从床上传了出来,才瞬间,又重新回到安静的氛围。一身紫衣的人微微倚着雕刻精美的床柱,轻垂着长睫,视线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床上面容憔悴的脸上,听到呜咽也只是闪了闪睫,发现只是做梦后放心的舒了口气。
“师父师父”喃喃絮语断断续续的从苍白唇瓣逸出,露在丝绒被上的双拳紧紧蜷着,像是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不要走”
“不要丢掉舞儿”
“舞儿会伤心”
“会心痛”
“真的真的好痛”
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因梦魇的折磨变得潮红,额头露出点点细汗。
圣音俯下身将她搂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