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不用说对不起。”她的声音依旧没有转好,有着淡淡的沙哑,他在她的耳边,她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拂在她的耳边,湿热了她的皮肤。她不喜欢他呼吸的频率,不喜欢他的气息,虽然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很清淡很好闻,却不是她喜欢的味道,他的一切她都不喜欢。
她不敢侧首,怕轻轻的一转,就会碰触到他冰冷的唇,“安安没有错,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
她的懂事与理解让他几乎湿润了眼眶,从小,都不曾有人关心过他,没人理解过他,就连身边的尹昭与莹,也并不是认同他所有的作为。只有现在的她,真正的包容他,依赖他,她给他的,将是他这一生最珍惜的东西。
“主子。”尹昭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安逸的和谐。
溪孟安转首抬眸,看到了尹昭以及尹昭身边直视他的莹。他宛如浸水般柔和剔透的眸变得深邃,直直地凝望着莹,“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莹没有辩解,只是望着溪孟安,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她根本无法解释,那日的确是她将绝舞逼到了池边,也的确是她在伸出手碰触到绝舞的同时绝舞掉进了水里,有一瞬间,她甚至站在岸边看着绝舞沉了下去而没有丝毫动作,即使,最终她改变了想法想要救人,也没能赶在尹昭之前。连与她共事多年的尹昭不都相信她,她又怎么能够认为最近本就对她不满的主子会相信她。
“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溪孟安怀里的舞儿,悄悄地抬起眼眸,不知是因为吹进的风还是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莹,她的身子有着微微的轻颤,她怯怯地开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莹的视线移向此刻怎么看都无比可怜与无辜的舞儿,“我没有不喜欢你。”
“你骗人”
莹望向溪孟安,“绝舞落水的确是属下的错,属下甘愿受罚。”
溪孟安望着莹,眼神变幻莫测,一旁的尹昭攥紧了手,看着溪孟安的表情变化,甚至比当事人还要紧张,“主子!莹她是一时的冲动”
“一时冲动?”溪孟安的视线冷冷地射向尹昭,“一时冲动就能让舞儿落水,昏迷一天,若不是一时冲动,舞儿岂不是会送命!如果昨天你没有及时出现,或许现在舞儿已经不省人事了!”
“哪一只手?哪一只手昨天将她推下去的。”
尹昭惊讶地喊了一声,想要制止,“主子!”
舞儿听到溪孟安的话,害怕地睁大了眼睛,“安安要做什么?”
溪孟安垂眸看着她,“没什么,你不用怕。”
“可是尹昭大哥好紧张,安安要做什么?”她看了看莹,发觉那张冰冷的脸变得异常难看,甚至能看到平日并不表现出的心痛。
尹昭在此时及时脱口而出,“主子,莹为您做了这么多年的事,若是失去一只手她以后怎么办?!”
舞儿顿时愣住,而后激动地抓住溪孟安,大大的眼眶里集满了泪水,“她为什么会没有手?安安要砍了她的手么?”在说砍的时候,她的音调颤抖地几乎听不出清在说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真的!安安不要砍她的手好不好?”
看到她惊恐的模样,溪孟安冷厉的视线朝尹昭射去,尹昭只能默然垂首,心底却因舞儿为莹的辩解松了口气,他就知道绝舞不会让主子做那样的事。
“好、好,不砍,不要害怕。”溪孟安稳住颤抖的舞儿,“她害你落水,你不怨她,还为她求情?”
“可是砍手好可怕,不可以”说完,她蓦地住了嘴,用手捂住嘴巴,“不对!不对!不是她害我落水,是我自己掉下去的”
溪孟安望着她,莞尔一笑,“我答应你。”随即,他抬眸望向莹,发觉莹竟红了眼眶,他无温无度的声音从唇角飘出,“以后,不要让我在追忆园看到你。”
莹松了一口气,还好主子没说断绝关系她僵硬地颌首,跟着尹昭朝外走去,然而在步出房间的那一瞬间,她回眸望向舞儿的眼中闪过一抹嫉恨。
南城麻
独孤翎蹙着眉走到绝姒的房间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几乎一半射进屋内的阳光,他双手环胸,倚靠在大敞的门边,阳光将的影子投射在屋内的地上,拉出长长的线条。
他望着屋内梳妆镜前变态不动的绝姒,默默地想着两人从小相处的点点滴滴,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两人的关系变为现在的冷漠与算计。
绝姒是因为圣忆风背叛了他,但是不可否认,这些年来除了已逝的双亲及姐姐,真正关心他的人,只有绝姒一人。
两人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雨,她对他言听计从,他也是有感激的
然而,就是她多年来对他的百依百顺,让他无法忍受因为圣忆风而遭到她的背叛,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背叛了他,而这个男人是他最憎恨的人,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宽厚的大掌缓缓收紧。
他安静地站了在门外许久,也看着绝姒在梳妆镜前出神了许久。她是在想几日后嫁给司空离的事吧
想到她即将有可能嫁给司空离,他的心,居然有一种空空的感觉,像是一直填满在自己心里的某种东西即将被抽离。这个一直陪伴他的人,即将嫁给别人,从此以后,他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然而,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计划,内心深处对权力直觉的渴望渐渐地又掌握了他,他湛蓝的眸逐渐变得深谙。
圣忆风死了,他也失去了舞儿,他不能再失去他现在唯一的寄托。
思及此,他不再挣扎,调整自己的情绪后朝屋内走去。
直到他走到她身后,静静地站了很久,她依旧没有发觉身后的动静。他看着镜中的她,曾经美艳的她在最近几日里变得愈发苍白,一双眼睛幽幽沉沉,像潭湖水一样,深不见底,唇角微微上扬,却是一种讽刺至极的笑,曾经的几分傲气在最近已经消磨殆尽,整个人看上去了无生气。
“绝姒。”他用低沉的嗓音唤了声。
绝姒蓦地一惊,在镜中看到了身后的独孤翎,“哥!”她正要起身,独孤翎按住她的双肩将她固定在木椅上,“不用起来,我就说几句话。”
独孤翎走上前,靠在绝姒面前的梳妆镜边沿,湛蓝中泛着亮光的眸深深地凝着她,“我一会儿让下人炖些补品来,你最近的气色不太好。”
绝姒勾唇浅笑,“不用费神了,我很好。”
“这种话,你用来骗骗自己就好,不用说给我听。”他如墨染的眉拧起,看起来对于她对自己身体的虐待有些不满。
绝姒慢慢垂下眸,独孤翎看到她覆在睫毛下的淡淡阴影,“你最近没有休息好,好好养身子,你见过哪个新娘是你这副模样么?”
“哥”
“不要说其他没用的,”独孤翎打断绝姒的话,不管她现在说什么,都不是他关心的,他只关心,她能够安安静静地上花轿,而后安安静静地嫁给司空离,最后再安分地执行他即将交给她的任务。
独孤翎凝着欲言又止的绝姒,“圣忆风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固执下去,就当给自己一个解脱,一个出路,也当帮我一个忙,不要胡思乱想了。”
绝姒低垂着头,不再开口,看起来专心一致地梳理着自己吹落在手臂上如丝的发丝,轻轻地拂弄着。许久之后,她才开口,“哥放心吧,我会嫁过去的。”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这样就好。”独孤翎刚毅的唇边咧开一抹笑,正欲转身离去,却被绝姒叫住,“哥?”
“怎么了?”
绝姒凝望着他,阳光在他的身后,有些刺眼,她用手挡在额际,遮住强烈的光线,“哥,你和柳魍联手对不对?”
独孤翎沉默片刻,“柳魍与溪孟安联手,给我服了绝命蛊,我不得不服从。”
绝命蛊这三个字,让绝姒的心陡然一惊,她几乎从位置上弹了起来,“那现在呢?你还有毒在身?”
“没有,他已经给了我解药。”圣忆风死后,溪孟安就让司空离给了他解药。
“那就好”
独孤翎看着绝姒真心为他担忧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他急忙转过身离开,避开她的视线,“我会准备好你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看着独孤翎离去的背影,她黯然伤神,一阵风从窗吹了进来,撩动了她的发丝。她垂下眸,看着自己的脚尖,难过的闭上了眼,他真的看不到自己的拒绝么?也或许,他只是视而不见,逼着她嫁给司空离,只因为她曾经背叛过他
魅门的之后几十里处有一块四面被山环绕的山谷,能进入的一面的山下有一条几乎不可见的小路,路口隐藏繁茂的树丛之后,从小路一直蜿蜒而入,直到出口便会豁然开朗,这就是魅门的后山。
与出口正对的一面山壁山有一个洞口,是这后山唯一能落脚栖身的地方。
石洞内并没有洞外看起来的简陋,相反,它看起来非常的舒适与安逸,不但没有潮湿的迹象,还飘散着淡淡的熏香,并不比魅门惊风苑的主屋差。
山洞之内,有一个宽大的屏风,隔开了外面的厅与内室,屏风上绣着一个精美的红色珊瑚树,高约八尺,看起来栩栩如生,质地硬如玛瑙,润如美玉,透过珊瑚屏风朝里望去,可以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独坐在内室之中。
悄静的四周忽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而后是一道大亮的笑声,几乎震得山谷中的树木都纷纷落叶。
“好小子!居然瞒着你师父我!”紧跟着,一道呼啸而过的风声从旁边绕过珊瑚屏风,直飞入内室。
浅浅的笑声自屋内人的薄唇中溢出,“比武那天,师父若是去了,徒儿可就不会落崖了。”
“哈哈——你小子!还好我没去,不然我准不会让你落崖,岂不是会破坏了你的计划!”柳魍乐呵呵地一屁股坐在圣忆风身前的石桌上,“我女儿可是被你害得流了一大把一大把的眼泪,谁不知道还以为她死了爹呢!”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轻轻地步入内室,“爹!您就爱取笑我!”吟依与高轩叶走了进来,看到圣忆风的瞬间就红了眼睛,提起裙角就朝圣忆风疾步走了过去,而后蓦地扑入圣忆风的怀里,“师兄!”
圣忆风唇角噙着笑,安抚地拍了拍吟依的后背,“害你担心了。”
两人拥抱过后,吟依缓缓地退开,“既然是这样的打算,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们,害我们大家虚惊一场!”
“知道的人多了,走露消息的可能性就大了。”圣忆风与高轩叶对望一眼,而后望向柳魍,“师父,魅门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门主刚刚过世,大概会有人嚷吵着选下一任门主吧。
“没有!没有!”柳魍捋着胡须,赞赏地看着高轩叶,“轩叶小子可是把魅门打理的井井有条,目前没人有异议,倒是很多人,因为没有找到你的尸首,都不相信你已经死了。”
“魅门的人没有允许并不会私自出魅门的四个阵,既然这样,在魅门内我就没有必要封锁消息,但我还是这样做了,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圣忆风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眼里闪过一丝诡谲。
柳魍大口地喝着桌上仅有的一壶酒,似是没有听到圣忆风的话,吟依则是疑惑地蹙起了眉,从高轩叶的表情中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并没有言明。
最后,反倒是柳魍大口喝下酒,而后草草地说了句,“这小子的意思,不就是魅门有奸细嘛!”
“少主真是这个意思?”高轩叶的墨眉拧了起来,刚听闻少主的话,他的确也有这个猜测,但并不肯定。魅门的人都相当的忠心,那些年轻的几乎都是在魅门内长大的,是不允许出魅门的,而年老的都是魅门的前辈,忠心不二。如果是奸细,就会是有能力走出魅门外四个阵的人,那就是说,极有可能是那些前辈中的某一个。
“我的确是这个意思。”圣忆风敛心敛神,眼眸里幽光流转而逝,清浅地扬起唇角,“我落崖后,溪孟安并没完全相信。他在尘家庄布了眼线,即使看到那样的情况,也没有完全信任,暗地里派了很多人在崖下搜寻我的尸体,却一直没有找到,无计可施的时候,才派人在魅门外潜伏,但是魅门外的四个阵并不是轻易可以进入,而且在我落崖后的第二天,我就与轩叶一起重新改了外面的四个阵,即使溪孟安拿到独孤翎手中曾经杜玉菲画的图,也还是不能进入魅门内,所以他无法探知详情。”
“也就是说,他不亲眼看到魅门内的情况,以他的小心谨慎是绝对不会相信我的确已经死了。但是有一天,他突然撤去了魅门外的人同时连尘家庄的人也撤了去,连同在崖下寻找尸首的所有人手都遣了回去。”圣忆风无意地把玩着桌上的酒杯,眯起狭长的凤眸,“除非,魅门内有他非常信任的人,亲口告诉他,我的确已经死了,否则他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