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那么他对河阳,就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大善事。如果赌输了
强伟不敢想下去,也不愿想下去,狠狠地摇了下头,将“输”这个字甩出了脑外。
另件事,就是胡杨河流域的治理。一提这事,强伟对秦西岳,就由不得地来气。如果秦西岳能将关井压田早提出几年,他强伟也不会犯那么多错误,更不会豁上命地把五佛等山区的农民往下移,在沙漠里搞什么开发区。结果,他把农民移了下来,开发区也建成了,井打得到处都是,秦西岳却忽然上书,强烈要求省人大形成决议,对沙漠地区采取关井压田措施,保护地下水资源,延缓流域地下水开采速度,给胡杨河流域以喘息的机会。省人大组织专家和学者进行论证,并在年前召开了听证会,结果,在二次常委会上形成决议,要求河阳市对流域内的沙县、五佛等过量开采地下水的地区进行关井压田、退耕保林。
强伟不是说反对这个决议,问题是这样一来,河阳付出的代价就太大太沉重了,农民受损失不说,市县财政收入都要大幅受影响,而且农村产业结构调整步伐又得放慢,甚至得改变方向。这一切,他不能不考虑。还有,当初打井开荒,市县是出台了优惠政策的,是积极鼓励与支持的,这才几年工夫,又要突然关压,让他怎么跟农民说?关井压田绝不是秦西岳想象的那么简单,形成个决议,下个文件,就能把井关了、田压了,那得跟农民一户一户去谈,去做工作,还要核对当初打井垦荒的投入,以及未来五年的收入,这些钱都要补偿,补偿金从哪来?
秦西岳啊秦西岳,你这一个提案提的,不知道会给河阳带来多大损失!难道胡杨河流域出现危机,整个流域面临枯竭的危险,是河阳一个市造成的?如果说下游开采量过大,那么上游呢,上游为什么不治理?
强伟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当初搞开发区,讨论方案时,秦西岳作为专家,是举过拳头的,在最后形成的方案上,也是代表专家组签过字的。现在他又站出来,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位环境保护主义者!
这个老学究,可把我害苦了!
强伟收起这些纷乱的想法,开始专心看资料。资料是政研室半月前就为他准备好的,重点是这些年河阳垦荒打井的情况还有流域治沙种树的情况,这些资料他以前掌握得不透,如果真要大面积关井压田,他得认真算一笔账:财政到底有没有力量确保此项大的工程。如果财政真是无力担负,那他就要考虑,到底要不要将关井压田进行下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急着将红沙窝村的遗留问题解决掉的真实缘由。他不想让红沙窝村的矛盾扩大化、激烈化,进而影响到全局。而且,他知道秦西岳目前又在调查,看市县两级到底对关井压田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强伟不想让秦西岳了解到他的真实意图,也不想让秦西岳在这事上再抓到什么把柄。把柄只要抓到他手里,准给你捅上去。强伟算是服了这个人大代表。
强伟正看着,门敲响了,他犹豫了一番,还是打开了门。进来的是市人大副主任陈木船。
陈木船找上门来,绝没啥好事,强伟对这个人,更是没啥好感。果然,两人客套了几句,陈木船压低声音,诡谲地道:“强书记,有件事儿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跟你当面汇报一下,你也好及早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事?”强伟抬起头,不紧不慢地问。
“是乔主任,这两天我发现他老往下面跑,老是跟代表们在一起。”陈木船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更隐秘的东西藏在话后头。
“这很正常啊,人大主任不跟代表在一起,还当什么主任?”强伟道。
“强书记,你怕是太相信人了,乔主任找的代表,都是那些怎么说呢,我觉得乔主任这样做,有点儿不光明。”
强伟听出了陈木船的意思,但他故意装糊涂:“老陈,不说这个,我不能干涉你们人大的工作。老乔喜欢找谁,那是他的事,他可能也是想吃透民情吧。”
“强书记,你不能这么想,老乔最近跟那个叫老奎的来往密切,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老奎?”强伟突然噎住不说话了。老奎这个名字真是太敏感,强伟最近太忙,都把他忘掉了,这阵儿陈木船一提,忽然又给记了起来。
陈木船一看强伟脸色变了,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添油加醋,又说了不少,他甚至说,秦西岳跟老奎,关系也很可疑。直到强伟摆手制止,他才不甘心地将话题收住,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今天来,就是想给强伟一个信息,乔国栋这阵子,又不安分了。陈木船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察言观色方面,比别人更多几分精明,见强伟有所触动,他起身告辞。强伟也没留他,只是道:“老陈啊,最近河阳事儿多,人大那边,你要多操点儿心。”
陈木船赶忙应声:“强书记,你放心,我会替你操好心的。太晚了,你也休息吧,别太劳累,你要注意身体啊。”
送走陈木船,强伟的心就复杂起来,再也没兴趣看那些资料了。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发着一种很孤独、很苍凉的呆。周一粲,乔国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种时候,他们忽然活跃起来,在各自的舞台上表演,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周一粲倒也罢了,乔国栋要是跳将出来,给他来个连踢带摔,河阳这局势,可真就不好控制了。
良久,他摸摸手边的电话,想打给那个人,想跟她说一阵话。这种感觉很强烈,抵挡不住。每每陷入困境的时候,他总会莫名地想起那个人,想起那张脸,尽管那人也实质性地帮不了他什么,但他就是想听她的声音,她的声音里似乎有股力量,有种帮他恢复信心的东西。号码拨了一半,一看时间过了十一点,强伟又犹豫了,她会不会已经睡下?这么晚打过去,会不会让她多想?他的手停顿下来,脑子里忽然就茫然成一片。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拿起电话,他实在不甘心这漫漫长夜就这么孤独地熬过去,人有时候是需要宽慰的,是需要多一份力量的。而身处市委书记这一高位上,你可以呼风唤雨,可以让别人俯首称臣,甚至无条件地服从。但这些都不是他指的那种力量,不是。强伟需要的,是一种心灵的救援,一种精神上的侠义。或者,什么也不是,就是想跟她说说话。
电话最终还是打了过去,响了一阵,对方接听了。强伟有丝紧张,有丝不安。“你还没睡吧?”他抢在对方前面,问了一声。
对方笑笑:“没呢,正看韩剧呢,激动死我了。”
“你也看韩剧?”强伟真是意外,她居然爱看韩剧,以前可从没听她说过。
“我也是最近才入迷的,你还别说,韩国人就是会赚眼泪。”她像是真的入迷了,一边跟强伟说话,一边还为电视剧里的人物发出吁叹。强伟在电话这边,能清晰地听见电视剧里的对话声。
说了几句话,大约是她才意识到跟她说话的是市委书记,这才“妈呀”一声,关了电视,正经道:“强书记,你还没睡啊?”
“睡不着。”强伟实话实说。
“”这句话的意思太丰富了,她忽然就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想问问你,小奎那案子,有进展没?”强伟说。
她犹豫了一下,道:“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没事,我也是睡不着,随便问问。”
她显然已经意识到什么,回答也一本正经起来:“这案子还搁着,情况都跟你汇报过,查无实据,谁也不敢冒下结论。”
“左旂威呢,他最近忙什么?”
“他还能忙什么,一门心思跑官呗,怎么,又找你了?”
“没。”他笑了一声,为她的坦率,为她的不避讳。
“你可得掌握好原则,这个人,怎么说哩,我觉得有点阴暗。”
“知道。”他的语言开始变短,跟她说话,总是很省力,用不着长篇大论,几个字,似乎就能把意思说透。
“早点儿休息吧,别熬得太晚。”她说。
“知道。”
“身体是你自己的,熬坏了,没人心疼你。”她又说。
“知道。”
然后两人就都无话了,抱着电话,互相听对方的呼吸声。这种情况常有,有时候他们能抱着电话,就这么静静地听上半小时。
“行,你也休息吧,搅得你电视都看不成。”最后他说。
她似乎很听话,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摁了电话。
强伟越发睡不着了。
第二章 老奎这“歹人”(1)
爆炸声异常的响亮。
谁也没想到,它会响在法院的大楼下。
惊心、震耳,能让人背过气去。
真可谓惊心动魄!
这一天,河阳市东城区人民法院一派肃穆,庄严的气氛笼罩了一切,市区两级人大联合组成的“依法构建和谐社会工作领导小组”正在评议东城区人民法院文明执法工作。去年年底,东城区法院未通过行风评议,被市区两级挂了黄牌,眼下整改时间已到,如果此次仍然通不过评议,东城区法院就要换班子了。
评议会场设在五楼多功能会议厅内。一大早,法院的工作人员就楼上楼下地忙碌着,卫生要打扫,楼道要再次清洗一遍,门口要放大汽球,鲜红的条幅要悬挂起来。等一切忙碌完毕,市区两级的领导还有人大代表就已陆续到会。院长左旂威这一天格外的精神,尽管天气闷热,他还是西装革履,穿戴得异常整齐,丝毫不敢马虎。头发前一天刚刚在威格斯理容店洗染过,面部也做了泰式美容,失去的光泽似乎又恢复了过来。民事二庭女庭长许艳容打趣说:“院长今天容光焕发,跟做新郎一样。”左旂威瞅瞅楼道,见有工作人员站在不远处,遂悄声道:“放严肃点,今儿个不敢乱开玩笑。”许艳容讨了没趣,但也没觉不自在,微微笑了笑,往会议厅去。
左旂威望着许艳容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一声:女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这许艳容,什么时候都能让男人生出欲望。听见楼下有脚步声传来,忙收起瞎想,脚步郑重地往会议厅去。
进会议厅的一刻,左旂威忽然想,楼下该不该设道岗?正要跟办公室主任说这事儿,又一想,眼下正在构建和谐社会,开评议会乱设岗,会不会显得自己心虚,让别人借题乱发挥?听说检察院那边评议,就因设了岗,让乔国栋一顿狠批。
后来证明,左旂威这想法实在是错,就因他这一小小的失误,让老奎钻了空子,老奎居然长驱直入毫无拦挡地就奔进了会场。当然这是左旂威等人的想法,至于事实到底如何,怕是这辈子,左旂威都不得而知。
会议按时召开,时间刚到八点半,主持人便宣布开会,左旂威清清嗓子,开始向大会作述职报告。
这时候老奎刚好跳下公交车。
老奎是坐三码子赶到城里的,天太早,长途车还没上路,老奎怕耽搁,昨儿夜就雇好了三码子。老奎本来想让三码子径直把他送到法院,又一想,自个儿干事儿,不能连累人家,三码子刚进城,他就嚷嚷着下来了。开三码子的王十娃还说:“我在桥头等你啊,你抓紧点儿,办完事儿就回来。”老奎心里笑了笑,你不用等,你也等不到。
这一天的老奎跟平日完全两样,尽管穿的还是那身脏衣服,脚上还是那双烂掉指头的破胶鞋,可他真是跟平日不一样。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口气,还有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怎么说呢,老奎突然有了一种气概,这气概王十娃这样的人看不出来,要是能看出来,王十娃也不会拉他进城,直接把他捆了交给公安就行。老奎跳下公交车,挺了挺腰,挺腰这个动作就能看出,老奎不一样了。以前走路,他的腰始终弓着,跟驼背差不多,头始终勾着,从没见他挺胸阔步。今儿不,他连着挺了几下腰,将平日伸不展的腰一下给挺展了,然后,大踏步地就往法院去。
老奎今儿到法院,是最后一次找左旂威,要是今天还讨不到说法,他就不讨了。没讨头,这都讨了将近两年,讨得地荒了,房卖了,家里欠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再讨,就没啥意思。老奎这档子事,本来就干得没意思,要是早知道法院会这样,当初,当初就不该那么轻易点头,把儿子小奎给火化了。
“妈的王八羔子,说话不算数!”一想这事儿,老奎就要晕过去,但老奎不能晕过去,今儿个他是干大事,干一件河阳人从来没干过的大事,他要让河阳人记得,他老奎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的,是人就得按人的礼路行事儿,你要不按人的礼路行事儿,也休怪我老奎不把你当人!
老奎呸了一口,这一呸更能看出他今儿不一样。平日,老奎是个打掉牙往肚里咽的主儿,遇上多难多冤的事,都不敢叫冤,若不是儿子小奎不明不白地死去,若不是法院拿他当猴子耍来耍去,老奎是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