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住了,你的人生怕也就暗淡无光了。
现在,她就立在陷阱边上,明知道跟周铁山交往下去,会踩到更多陷阱,但她又不能不去踩。
人的脚步,原本并不由着自己。谁让她体内老是涌动着一股欲望之火呢?现在让她放下那些目标,那些野心,几乎不可能。
那她就只能冒险!
“说吧,啥地儿?”
“‘上海滩’怎么样,那儿新添了几道菜,请你品尝品尝。”
“你真是能吃啊,哪儿新添了菜,你都知道。”周一粲调整了一下心态,跟周铁山打起哈哈来。
“我当然能吃,你们不都说我这个老板是吃出来的吗,我要是不吃,岂不是辜负了领导们一片厚望?”
周一粲没再多说话,将电话轻轻压了。
“上海滩”大酒楼位于河阳市最为热闹的大十字——浙江大厦的十二楼。浙江大厦是四年前修的,到目前为止,它还是河阳最具现代气息的高层建筑。当时修这幢楼,周铁山的建筑公司死了四个人,差点儿惹了官司,这事据说还惊动了齐默然。那时周一粲还在省上,但“周铁山”这个名,她已是有所耳闻。等她到了河阳,铁山建筑公司已更名为铁山集团,按时尚点的话说,就叫组建了航空母舰。铁山集团挂牌时,齐默然亲临现场,为其剪彩。周铁山跟齐默然的关系,正是从那时候在社会上悄然传开的。
这是一个雷区,周一粲一直不想碰,也从来不敢去猜测。她想自己能避过这个雷区的,现在看来,还真是有点难。特别是沙漠水库的事发生后,她已经身不由己地走进了这个雷区。
算了,不去乱想了,乱想是会扰乱脚步的。
周一粲准时来到“上海滩”,热情四溢的服务小姐将她引领到黄浦厅,周铁山已等在里面。看见她,周铁山笑容可掬地站起来,这次他没称大妹子,而是称呼了官衔:“都说周市长是一个守时的人,果不其然。”
周一粲没接他的茬,扫了一眼包房,问:“人呢,不会就我们两个吧?”
“跟市长大人吃饭,别人哪够分量?”周铁山说着,为她拉过椅子,恭敬地请她落座。
周一粲泰然自若地坐下了。
周铁山一点都没感觉到异常,或者说感觉到了,只是装没感觉。周铁山是谁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就在请政府官员吃饭,剩下的六十多天,是在陪官员们的老婆和儿子。他不但吃出了一个铁山集团,更吃出了一身本领。拿他的话说,官员们在餐桌上咧一下嘴,他就知道哪儿有了问题。凭着这身武艺,他不但打拼出了一个响当当的集团公司,自己获得的荣誉,更是多得数不清。目前他不但是全国优秀企业家,还是全国人大代表,去年他又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几乎该享有的,都有了。
过瘾啊!这些荣誉和利益面前,委屈算个啥,冷脸算个啥,难道他受过的委屈和冷脸还少?甭说是周一粲给他冷脸,就算齐默然给,他也一样不在乎!
他爽朗地笑了一声,冲门口招了一下手,就有五位花枝招展的服务小姐款款而来。这下,轮到周一粲吃惊了,虽说她经过的场面也不少,跟企业家吃饭更不是头一次,见过的服务小姐,更是多得数不清,但今天这五位,还是把她震住了。
她有片刻的失神,不,是失态。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服务小姐身上盯得过久时,才惊然收回,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强作轻松地道:“干什么,你想选美啊?”
周铁山又是朗声一笑:“让市长大人享受一下这儿的服务,顺便也提点宝贵意见,以便我们改进。”
周一粲再次受惊,啥时候这地方也是周铁山的了?以前只听说他跟这儿的老板关系不错,没想到
周铁山这才装作忽然记起什么似地说:“不好意思,一直没顾上跟你汇报,一个月前,我将这儿买下了,七楼到十五楼,这样招待起客人来,方便。”
周一粲哦了一声。这一声哦听似平淡,里面却有不少味儿。
浙江大厦七楼到十二楼,都是餐饮娱乐,加上十二到十五楼的宾馆桑拿,算是河阳最显档次的一条龙服务。一气买下九层,周铁山的实力不小啊。
“这也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吧。”她又跟了一句。
“市长大人笑话我了,我一心想收购河化集团,可你们不批,钱放着没用,不如先小打小闹一阵。”
此话一出,周一粲就明白,今天这顿饭是啥目的了。
五位小姐忙活了一阵子,餐具茶具一应儿摆好,笑吟吟站在了他们身后,两个服务员侍候一个人,余下一个,随时听候周铁山使唤。周铁山将提前点好的菜单捧给周一粲,请她过目。周一粲扫了一眼,简简单单六道菜,外带两碗粥,两道面点。她心里想,这一道菜,少说也值一千吧。等菜上来,她就傻眼了。她虽贵为市长,但如此豪华如此奢侈的吃法,她还是头一次见。
第一道菜叫“双龙戏凤”,两只龟甲色眼朦朦地盯着一只乌鸡,其状,其态,做得活灵活现。河阳的龟甲都是死龟甲,就算个别酒店有活的,那也是蔫不拉唧只剩一口气的。今儿这道菜,龟甲显然是刚刚空运过来的,说不定还是派专车候在机场,第一时间就拉来的。比起南方那些大酒店的龟甲,一点儿也不逊色。乌鸡就更让周一粲吃惊。乌鸡周一粲当然吃过,它是大补品嘛,对女人尤其有药膳作用。可这只乌鸡,是正宗的江西泰和鸡。在如今这个啥都爱造假啥都爱冒充的年代,能吃到江西泰和鸡,真是一件奢侈的事。
更奢侈的,今儿这顿饭,压根不用你动手,如果再懒一点,嘴都不用自己张,身后那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姐,会一点一点喂你。周一粲一开始显得很不习惯,让人家如此侍候,真是作虐啊!可一看周铁山吃得有滋有味,就连服务小姐半露的酥胸贴他脸上,也不脸红,也不避讳,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很享受。她心里就不舒服了:我怎么总也脱不了小家子气啊,不就吃顿饭吗,瞧你紧张成这样!还有,到了这时候,她也算明白,今儿这场面,多多少少,周铁山有出她洋相的动因在里面。
想到这层,她索性就放开了,把自己交给两位小姑娘,任由她们喂她、服侍她、折寿她了。
菜过两道,服务小姐捧来两杯冰镇洋酒,不是XO,口感要比XO软得多,味道也相对清爽一些,周一粲呷了一口,感觉很舒服,心想定是酒店调酒师自调的。因为前两道菜都是大补类,周一粲感到身上有点热,加之两位小姐软绵绵的身子不时要蹭向她,虽是女人,但她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绯红着脸,半真半假地道:“周老板不愧是精英中人啊,会享受,今天我算是学习了。”
周铁山一点儿不在意她话里的意思,借着酒劲,开始实话实说了:“咱们谁也别在拗口了,我早就说过,几百年以前,咱俩是一家,你也别笑我没礼节,我是个大老粗,粗惯了,还是觉得叫你大妹子爽口。”
“难得抬举,难得抬举啊。”也不知为啥,周一粲心里那道防线慢慢就松动了,你还别说,松动下来的感觉真是不一般。
周铁山接着道:“不瞒你说,今儿个请你来,还真是有事儿。”
“哦?”周一粲抬起了头。
“你也别紧张,还是那桩老事儿,河化的事。”
“老事儿?我咋没听说?”周一粲故意道。
“哎哟我的大妹子,你就甭装糊涂了,河阳谁不知道我周铁山要收购河化,你再装,这饭就吃得没意思了。”
“哦,是这事啊,你不是早就在收购吗,今儿咋又想起跟我说了?”周一粲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口气。
这口气让周铁山犯急,没假思索就说:“你别提这事,再提我就一头撞死。”
“别别,你撞死了,我可担待不起,河阳还指望着靠你周大老板奔小康呢。”
“看,又来了是不?说好了不能挖苦我,你要是再挖苦,我就真从这楼上跳下去。”
两个人互相斗了一阵嘴,该发的牢骚发了,该挖苦的,也挖苦了,周一粲心里,算是多少找回了一些平衡。其实这两年,她最最恨的,就是周铁山不拿她当个人,啥事都往强伟跟前跑,都往姓宋的老爷子那儿跑,甚至有时宁肯求乔国栋,也不来找她。一个市长若是被本市最大的企业家晾着,心里该是啥滋味?
周一粲也绝不是圣人啊,有些事她可以看得开,有些事,没法看开,看开了,兴许这市长也就做不成了。
“怕是晚了,河化集团马上就要签约,你还是另找项目吧。”
“扯他娘的淡,他想当卖国贼,我还不答应呢。”周铁山一激动,就露出了真相。或许在心里,他已把周一粲当自己人,用不着再狗模狗样地装了。
周一粲也不计较,这个时候如果还计较,就显得她太没水平。她摆了摆手,示意服务小姐们出去,周铁山说不必:“她们没长耳朵,有耳朵的,不会留在我这里。”
周一粲报以浅笑,没在这问题上纠缠,几个小丫头,出不出去无所谓,留下,也是一道菜,能让心情好点。她顺着原话道:“你不答应又能奈何?当初你不是志在必得,结果呢?”
一句话,就又勾起了往事。
周铁山提出收购河化集团时,周一粲还没到河阳,这事一度炒得沸沸扬扬,当时周铁山向河阳官方提了两个方案,一是全线收购,资产重新评估,市上给予优惠政策,职工整体安置,负债由他承担。二是只收购核心部分,由铁山集团重新注入资金,全力启动,力争三年内救活河化。方案酝酿了接近半年,并且经过了河化集团职工大会的表决。可在进入实际操作程序后,强伟突然发话,停止收购,工作组撤出。这事立马引起轩然大波,周铁山接受不了,找强伟质问,强伟什么也不解释,跟周铁山玩起了沉默。后来周铁山将此事反映到省委、省人大,省委副书记齐默然找强伟了解情况,强伟说:“他跟我葫芦里卖假药,这么大一家企业,交给他我不放心。”
“那你交给谁放心?”齐默然很不高兴,他在省委召开的国有企业改制工作会议上,已拿河化集团当了改革典范,强伟此举,等于是撤了他的台。
“齐书记,铁山同志可能没跟你说实话,据我掌握,他收购河化集团,真实意图,在于拿到那块地皮。”
“哪块?”
“就是河化集团的主厂区。”
齐默然默了一会儿,道:“他收购河化,河化的地皮当然就是他的,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强伟没再解释,他已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相信齐默然也听得很明白,齐默然之所以装糊涂,只是不想让他把话说得更明白。
果然,齐默然沉吟了一会儿,道:“好吧,这事省委不干预,原则上还是那句话,企业改革的自主权在企业手里,政府只是起引导和调控作用。你强伟也不要太专断,还是多听听职工大会的意见。”
这事随后便进入了冷处理,四处找领导鸣不平的周铁山也缩起了头,不再那么张扬了。但另一个消息却不胫而走。省委要调走强伟,让他去政研室工作。有人甚至说,齐默然在会上发了话,不换思想就换人。又是半年后,河阳的班子大调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省委没动强伟,却动了宋老爷子,让他彻底休息了。周一粲来到河阳,顶替了在河化收购案中表现最为积极的原市长。有消息说,这是省委高波跟齐默然较量的结果,也是两个人中和的结果。
谁知道呢,高层的事,天上的云,永远都处在变幻莫测中。但一个事实是,周铁山收购河化的希望宣告破灭,河化集团在再次申请贷款后,艰难地起动了。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我就不相信他姓强的能把河阳的地坐穿。逼急了,让他在河阳一天都干不成!”周铁山愤愤道。
听到这儿,周一粲便知道,这话不能再说下去了,再往下说,她就要犯错误了。有些错误值得犯,有些,不值。“吃菜,吃菜,别尽顾着说话,这么好的菜,不吃浪费了。”
两个人足足吃了三个小时,吃毕,借着酒劲,周铁山硬拉周一粲去楼下演艺城坐坐,周一粲哪肯再给他机会,借口自己喝醉了,不行了,硬是从周铁山的盛情中逃了出来。
第二天她来到省城,麦瑞小姐也从西安赶了过来。见到她,麦瑞略略有些紧张,麦瑞本不该这样,可惜,她跟周一粲之间,提前发生过一些事,她答应过周一粲,要在这事上出力。生怕周一粲质问,麦瑞抢先一步说:“对不起,周市长,这段日子我不在国内,没跟你及时联系。”
周一粲笑笑,对麦瑞,她是用不着生气的,也没到质问她的时候。周一粲做事有个原则,付出多少,就要回报多少,回报的时间可以晚一点,但不能骗她。如果骗了,那就可能是另一种结果。
“没关系的,我最近也很忙,市上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