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个人的面孔,犹如五雷轰顶,堇南连连往后退去。
那个人,就是被林肆风割了舌头、砍去双手的王世江啊
她记得当初王世江拿着一样东西要挟父亲,父亲恐怕事情败露,便命林肆风去封了他的口。
那样东西,正是沈郜和昱国之间来往的信件。而那封信上,记录的只不过是一些商品名录,根本就无法成为叛国的证据。
堇南只觉得周身一凉。
那封信确实是在王世江手上,而林肆风之所以回府谎报信已被烧毁,是因为他要王世江用那封信来换自己的命。
既然王世江现在成了林肆风的手下,那就说信函是在林肆风的手里。而淳于府之所以被抄家,父亲之所以成了阶下囚,正是因为信函已经被林肆风呈给了皇上。
一场夜宴,父亲想用药草单子扳倒梁道恒,他确实做到了。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中了林肆风一招。
堇南看着月光下王世江两袖空空,风一吹,他的衣袖就鼓了起来她一阵心惊,连忙将头缩了回来。
她以为自己肯定会死在这间小屋里,即使不死,她也肯定会被林肆风折磨到发疯。
没曾想半夜时,一个女子突然将她救了出去。虽说那女子和她一样都蒙着的面纱,但她一听到那女子开口说话,她便不顾所有地抓着那女子的衣袖。
“姝萦”
温姝萦一愣,她原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堇南揪出来。可没想到她才一开口,就被堇南认出来了。
“姝萦,你为何会在这里?”
温姝萦道:“这儿是温府。”她扬了扬手里的一把铜匙,“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将你救出来的原因。”
见堇南还要说什么,她急得二话不说就拉住堇南,拖着堇南往前走。
“别多说了。你救过我不少次,这一次就让我还了你的人情吧。”
两人悄悄地走到温府后门,眼看就要逃出去了,一个人突然从栅栏后跳了出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王世江”堇南低呼道。
王世江看到堇南,如同看到了她的父亲淳于崇义,恨得咬牙切齿。可偏偏他成了哑巴,这会儿不能喊人,他便一把逮住堇南,要把堇南拽回去。
正文 111、末路
王世江用他那两只秃了的手膀子紧紧地箍着堇南,堇南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不一会儿脸就憋得涨红起来。
“姝萦”她哑着嗓子喊道。
温姝萦显然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王世江来,她愣在一旁,听到堇南朝自己呼救后她才回过神来。
她拔下发髻上的一支簪子向王世江猛扎过去,王世江往后退了一步,躲过她的攻击。
不料在他往后退的时候,碰倒了一只花盆,花盆在地上碎裂开来,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静谧的温家大院里,这样的声响足以将侍卫引来。
果不其然,院子里马上就响起了侍卫的呵斥声。
“谁?谁在那儿?”
王世江苦于不能说话,无法大喊。他再次将堇南箍住,想要将堇南推到院子中央。
听着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温姝萦下了狠心,双眸中闪出寒意,她扬起簪子,往王世江的手臂上狠狠地扎了下去。
刹那间,王世江的手臂上鲜血如注,他放开堇南,嘴里哇哇地呼痛起来。
“快走。”温姝萦拉着堇南,从后门逃了出去。
一直跑出小巷口,温姝萦突然停了下来。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于她双眸中的点点寒意渐渐退去,她看着堇南,眼圈微红:“从这里一直往前走,穿过两条街巷,你就能看到城门了。近几日宫中有变,城里的兵马包括我父亲的人都集中在宫内。你连夜出城,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堇南看着她道:“姝萦,多谢你了。咱们后会有期”话还未说完,就被温姝萦硬生生地截断了。
“不要再回来了。”
堇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眼仓皇地看着她。
“不要再回来了。”温姝萦避开她的目光,垂着眼道:“你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好。我认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回来了。”
堇南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温姝萦的意思。是因为林肆风么,在这样淳于家和沈家的血海深仇面前,她对他的感情复杂至千百种。唯独不能有爱了。“
经过一夜的折腾,她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濡湿,露出了她苍白的额头。她望着温姝萦,嘴角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听着侍卫快要追上来了,她沉默地转过身。往前走去。
“对不起”温姝萦看着那道消失在巷口的消瘦的身影,双手死死地扯着衣角,泪水连成珠从两颊滚落下来。
她往回走去。道罹领着一队侍卫追了上来,见了她便问:“温小姐,方才可有什么人逃出去?”温姝萦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拖着疲惫的步子进到温家大院。
“不对啊。”道罹难歪头想着不对劲,往关着堇南的那间屋子望去。他狐疑起来,抬步往那方走去。
“道罹大哥,你不用去了。”温姝萦轻声道,“堇南的事儿,我会亲自去向林将军解释。”说罢,她往东厢走去。推开一扇半掩的门。她走进去,看到林肆风坐在案前,油灯火光颤颤。他的五官藏在一团暗光之下,叫人猜不出他的喜怒。
“肆风”她走过去,揽起衣袖,一面为林肆风研磨,一面小心试探道:“若我将你似若珍宝的东西摔碎了。你会不会怪我?”
林肆风低头正在写着什么,听到温姝萦这奇怪的问题。他头也不抬,回道:“如今你父亲已将他的一半兵马交给了我,我所拥有的都是你们温家给予的。我的东西呵,不也就是你的么?”
温姝萦略显苍白的笑了笑,仿若自言自语般地低喃道:“你能这么说,我真是开心呢。不过”
“你将她放走了?”林肆风依旧低着头忙活着手上的事,他的语气十分淡然,却让人温姝萦听得心头一震。
她愣了愣,在确定林肆风指的她就是堇南后,她的眼圈急速变红,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你不怪我么?”
她看着林肆风那张平静的面孔,心下十分忐忑,她将手轻轻地附在案上的宣纸上,声音越来越小:“我之所以违抗你的命令,将她放走了,原因有两个。一是她是我从小的玩伴,如今她落难了,我实在是于心不忍二便是,我害怕,她的回归会将你好不容易尘封起来的心动摇了,我害怕,我会失去你”
林肆风提起笔,无法再书写,眉头微微一皱,他将温姝萦的手轻轻地拿开,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只道:“我已经答应你父亲,等平息了这次动乱,我便会娶你为妻。我已经许下承诺了,你还这样担忧做什么呢。”
唇齿间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他的目光暗了暗:“你将她放了也好。这或许是,唯一能让她避开这次灭门之祸的方法。”
听到林肆风最后一句话,温姝萦才将舒展开来的柳眉又蹙了起来。一滴泪盈在她的眼眶里,转来转去,却始终都掉不下来。
她掌灯而立,沉默不响地候在林肆风的身边。
待林肆风做完手上的事,已到了晨曦微露的时候。
林肆风起身,舒展了一下两臂,便走出了屋外。
叫来道罹,他沉声道:“师父,你带一支人马去城门口,将排查的侍卫暂时支开一会儿。”
道罹领命,正要转身走去,一个风尘仆仆的侍卫突然前来报道:“林将军,方才在城门口抓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医者。有人指认,其中一人就是罪臣淳于淳于的女儿淳于堇南。”
林肆风摇头一笑,摆摆手让那侍卫退了下去。
“从小就是糊涂蛋子。”道罹在一旁甚是无语道。
看了一眼林肆风,他又道:“放心吧,我这就去城门那头为她解围,定将她安全送出城去。”
林肆风沉吟了一下,道:“不必了。师父,我还是亲自去为好。”
道罹愣了愣:“如今恩怨已浮出水面,你确定,你还要去见她么?”
林肆风不答话,让小厮将马牵来,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屋内,温姝萦呆呆的立了好久,目光落到林肆风写的那封信上,她犹豫再三,终是将手伸了过去,展开信看了看。
于她脸上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终究,复仇才是他的使命呵。”她缓缓地瘫坐在地上,仿若自嘲般地笑了笑。她又何尝不是,林肆风完成复仇大业的牺牲品呢。
可悲的是,她明知如此,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根本就不爱她的人。
正文 111、新生【大结局】
金鳞城门下,堇南蜷在身子,坐在城墙底下的一个角落里。
在她身边,都是一些流民、饥民和医者。
附子之案被重新翻了出来,虽然梁道恒父子已成了刀下鬼,皇上余怒犹存,下令将城中的行医之人都抓起来,轻则逐出金鳞,重则带到刑部审问。
堇南是被乾药坊的伙计认出来的。严德品逃离金鳞时,将坊里的钱财一扫而空,伙计们无法找严德品,便将怨气都发在了堇南身上。
堇南靠着城墙,额发被秋风轻轻掀起,周遭很是喧杂,她听到有人提到了淳于一姓。
她侧耳听去,只听那人说前翰林学士已被流放到四川一带。她的眸子动了动,连忙过去问那人这消息可是真的。
那人见她只是一个小丫头,嗤地一声,极是不耐烦道:“你若不信大可以不听,废话这么多干嘛?”
未等堇南答话,乾药坊的伙计不怀好意地说道:“兄弟,你说话客气点,这位可是翰林大人的千金哩!”
那人一听,脸色一变,鼓着两只牛眼看向堇南:“你就是那奸臣的女儿?”
堇南见对方说话越加不客气起来,她挪了步子,不再搭理他。
那人穷追不舍,一双脏兮兮的满是泥垢的钳住她的胳膊,嘿嘿笑道:“怎么,想跑?俺还等着抓你去官府,将功赎罪哩!”
那人的手劲很大,堇南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要被捏碎了。她咬了咬牙,冷笑道:“我本无罪,你抓我去又有何用?”
那人被堇南的态度惹怒了,扬起巴掌就要朝她的脸上扇去。
“他娘的,淳于府都已经被抄了,你还敢如此嚣张!哼。平日我们这些人被你们压在脚底,现如今你落到我手里”
那人正恶狠狠地说着,只听一阵马蹄纷沓,一个身穿玄色常服的人身骑骏马,像是离铉的箭,冲破人群的包围圈。
眼瞧那人的巴掌就要落到堇南的脸上,身着玄衣的男子冷眉微皱,一脚踢在那人的胸口,力道之大,直将那人踢倒在地。捂着胸口哀哀嚎叫。
不用说,玄衣男子自然是林肆风。
守着城门的侍卫见他到来,纷纷列位迎接。
一个侍卫上前抱拳道:“林将军。刑部来要人了么?”
林肆风点了下头,收起马鞭,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堇南的身上。
“你带一队人马将抓到的人带到刑部去。”
侍卫领命,正要行动,又听林肆风简明干脆的说了一声。
“除了她。”
侍卫顺着林肆风的目光看去。见他所指的“她”是那个奸臣之女,有些为难起来:“林将军,若上头怪罪下来”“若上头怪罪下来?”林肆风挑眉:“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侍卫听着这话,一头冷汗,不敢再多加言语。领命逃也似的离开了。
堇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林肆风。
林肆风不,准确的来说。沈渊,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一路策马狂奔赶到这里,是想将自己重新关在那间漆黑的不见天日的屋子里么?还是,内心的仇恨驱逐他来到这里,随着年月的累积。他想要报仇的目标除了父亲以外——还有自己?
梁楚无罪,不也被他冷酷地下令杀害了么?她正在胡思乱想。林肆风突然一把将她拉上马,挥鞭出了城门。
一路驰骋,沿途的景色不断变化。堇南的所有猜测都被林肆风这一个动作否决了。
突然间,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原来,林肆风是来帮自己逃出金麟的。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不知为何,林肆风越是这样对她好,她的心里就越是难过。
她宁可林肆风再冷酷一点、再无情一点,让她断绝所有念想,让她能够鼓足勇气去恨他。这样是再好不过的了。对于即将面临的必然的诀别来说,这样是再好不过的了。
“林肆风,为什么”
她的声音即轻且微,几乎融入了风声中。她不确定林肆风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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