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小四,另一名保安也比划着做解释:“啊呀,李哥,那两个人的眼神跟表情,都于春春的脸都黄里发青了,不过他始终没说一句话,还不算太反常。可是那个刘大德就吓人了,目露凶光那样子,想吃人似的!”
小四身材瘦小,也许精瘦的人,都比较机灵点儿。他问:“李哥,姓江的跟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这两个人反应真是激烈!”
李正并不回答,只问他们:“他们拆了那封信吗?”
两人一起摇头。
李正又想了想,问道:“他们跟你争执时,说了什么话了?”
“说了,”小四立刻回答,“刘大德把信抢走的时候,说江家对不起他一家人,害死他老爸。他要杀了姓江的老婆和女儿给他老爸报仇。李哥,这姓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从来不听你说过这个人。”
李正只是对他笑了笑,登上车子就走了。
当年轰动全场乃至全市的红光厂奇案,如今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尤其是老厂子迁到郊外之后,这里迁来不少新居民,不象当年那样互相走动,消息消灭得自然更快。
江长有的妻子和女儿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找到,就如庞建贵一样,突然地消失了。而江长有只剩下一副去壳,不必指望江长有能提供点什么信息出来。虽然很明显,江长有是他妻子失踪的唯一目击人,但现在的江长有,根本不和外界发生任何交流。
☆、工厂变迁
这个解释听得倒也合情合理,它作为当初工厂破产前三大悲剧之一,让厂子外的人们叹息了很久,赚取了不少同情分。甚至激发了一次对于江长有的捐款。因为这笔数目可观的捐款,再加上有关部门的人从中安排,江长有至今还住在本市的精神疗养院里。
牡丹小区颇具历史发展的景观,看着它这个庞大的场地上树立起几十座庄严的楼房,从外围最先一排,一直到最后,你可以对XC市房地产发展历史有一个比较平民化的粗略了解。
最前一排,也就是一跨入大门就可见的是最新修建的也是最时尚的商品房,走过大约五排是2000年以后的房子,顺着中央大道一直向北走到小区尽头,路就渐渐变坏了,后边都是砖铺地,也没小花园。这是90年代之前的房子。
当年的老红光,已经被推平,埋葬在这些居民区的脚下。以往的历史,也覆盖在沥青、混凝土、水泥板下面了。
只是总有一些人,会被脚下踩着的过往记忆时不时惊醒。
但是这已经是很幸运了。李正,站在阳台上,看着天空的暮色,有些郁闷。他并不愿意去小区最后一排的那些三层旧楼。更不愿意面对刘大德和于春春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如同两支血腥的惊叹号一样,时时提醒着李正当年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十几年来,有一件事李正一直想不透:江兰若当年是怎么消失的?江兰若的本事他是最清楚不过,连自行车后座都跳不上去。石头垒砌的窗台距离地面足有两米高。因为为了防潮,当年厂内的职工住房地基都明显比屋外打得高,连李正自己跳窗时都有点发憷,八岁的江兰若怎么能无声无息地逃走呢?
李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决定去参加一场恶战一般。他甚至还换了鞋子,本来还打算带上一把弹簧刀,想想又扔进抽屉。他不愿意动刀子,虽然他明白现在的刘大德几乎就是半个疯子。
小区最后的两排楼房都十分陈旧。在尚未消失的最后一线天光照映下,它们就像一个个牙齿掉光的老人,佝偻地缩在凹凸不平的中央大路两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寿命还有几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往哪个方向走——似乎任何一个方向都通向坟墓,无需选择。
李正绕过一条喇叭花的藤条,走进漆黑的楼梯。他拍拍手,灯没亮。于是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向上走。当到了第三层时,一个男人提着垃圾袋下来楼梯,向一旁让了他一下。李正道了谢,继续向上走。男的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以眼,李正终于发现:他认识这个男人,但并不知道这男人。他应该是厂里某个女工的老公,去接妻子下班时跟李正打过几次照面。
听李正说了来意,男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去找刘大德?什么?去问他要东西?一封信?我说小李,我没听说过江什么,可是刘大德这人,我还没跟我老婆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大名了。我那小孩他妈说他是个疯子,攻击型的疯子!要不是我家那房子拆了,一时没处可住,孩子上学又太远,我说什么也不会跟这么危险的人做邻居!不为别的,就为——”
☆、刘大德的危险性
这人说着,一手指指楼顶。仿佛迎合他的说法,楼板上传来一阵低沉的撞击声。男人苦着脸,叹口气:“今天,他似乎闹得更厉害了。平常我们一家都很小心,尽量不和他碰面的。我孩子胆小,过些日子,找到合适地方,我先租房子算了。这边的房子只好空着,就是租出去,恐怕也没人敢住的。”
他说的是实话。眼下,这座楼房里,除了底下三层还住着老年人,其他的房屋基本都空了。一半是因为房子太老,已经不适合时代年轻人的需要,还有一半,就是让刘大德给闹的。
李正笑笑,坚持说:“多谢了。不过那东西对我很重要,我必须问问他。“
男人说:“那封信?不就是个信吗。紧要得很,也不写信了。不如你直接打电话过去问问多省事,犯不着为一张信纸冒险吧。“
李正无法向他解释信的来历。他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个疑问追逼着他,必须尽快从刘大德手里取得那封信。
这个疑问就是:究竟是谁,在给江长有写信?
想必刘大德也是考虑到这些问题,才会抢走这封信。不论刘大德是否真的疯了,他的智力并不因精神状况而降低。
“唉?这地震了?“两人都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楼板。但是多年来没清扫过的灰尘簌簌地飞落,两人都抱住了脑袋。在他们头顶,无用的电灯来回摇晃,最后带着一截朽烂的电线坠落在地面,跟砸个小炸弹一样,“碰”地一声巨响。
李正一手抓住扶手就向上一层跑,但是那个男人在后面抓住了他的衣服,说道:“你还想上去?没建楼上那家伙在犯病?”
李正说道:“我看他这次犯病非同一般。他家里还有个老娘,万一他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老太太自己可对付不了!我得上去看看!“说着挣脱男人的手,反而向上跑得更快。
楼上的情形十分古怪,李正隔着刘家的门听了一会儿,这时那男人的妻子也慌张地冲出家门,对那男的说道:“家里坐不成人了!楼上那家到底在干什么呢?”
男人低声说了一句:“犯病呗。”妻子说:“这一次好像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来得严重啊。姓刘的,是不是快死了?”男人打断妻子的胡扯,说道:“你出来干嘛?赶紧带着儿子一起上街找个地方。不然今晚休息不成了!”女人有点委屈:“我这不是心里害怕,不敢进屋收拾东西,所以才喊你一起进屋吗?”
刘大德家安装的防盗门很结实,这会儿李正听得很确切,里面有巨大的撞击声。他捶了捶铁门,没有任何反应。这铁门可太结实了。但李正也明白刘大德母亲的苦衷。早几年刘大德病情比现在厉害得多,虽然没别的症状,根据他母亲说的,他也不砸家里的东西,相反,刘大德比他老爸在世那阵子,更加孝顺老妈,更懂事了,竟然还知道帮着孤单的老妈干活——这一点连李正都佩服,李正是连鞋子都让自己老妈刷洗的。但刘大德有病,是显而易见的。
☆、刘大德的神秘经历
刘大德在人前出现时总是扭歪着脸,没人敢正视他那张肌肉扭曲,胖得不正常的脸。他常常神出鬼没,不分昼夜随时都会离开家门,在大街上到处逛荡,象个鬼魂一样。每个人,包括刘大德的母亲都以为这个孩子是大脑出了问题。问刘大德常常跑出去到底去哪儿,去干什么,刘大德的回答是证实他确实有病的明显的症状之一。但是如果问其他问题,刘大德又条理分明,思路很清晰。
就这么拖了好几年。李正记得,刘大德到这次抢了那封给江长有的怪信之前,有好久没再出去晃荡了。最后的一次离家出走,与以往都不同,一连半个月都没找到刘大德的人影。他母亲看儿子累年半疯不癫,整天到处乱跑,无可奈何,也习以为常了,只能哀叹自己命苦,但那一次刘大德闹得太凶了,本来自从老厂子搬走后,原来的老厂区连同部分住宅区都被地产商买下,前边在大兴土木,而后边的住户也越来越少。刘大德失踪了半个月,没一个人知道。一直到警方接到刘大德母亲报案,找李正了解情况,李正才知道刘大德又出事了。
当□□问他问题时,李正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刘大德会象江兰若母女一样消失。这种预感强烈而迫近。李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过他根本不能向警方说出他的强烈感受,否则在周围人的眼里,他跟刘大德的距离也不太远了,不过是五十步跟百步。所以,刘大德后来很快被找出来之后,李正反而大吃一惊和恐惧的感觉。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预感,预感刘大德会失踪。为什么刘大德平安回来,自己会反而吃惊。
但李正确实很吃惊。李正心想,难道,自己是认为,刘大德这一次一去不回,才是正常的吗?
他的心底里总有一股隐约的,但却十分强烈的感受:刘大德其实不该回来,刘大德其实本来该失踪的,刘大德的归来,实在是一种不该发生的奇迹。
这种想法简直是邪恶。所以李正很快就把这个想法努力抛在脑后了。刘大德回来,平安无事,除了一身伤,外加饿得跟非洲难民一样,总体上还算平安。虽然李正也纳闷刘大德怎么会饿得半死的?他那体魄,想望哪个饭店门前一站,店主一定尽快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打发他赶紧走人的。
反正没人知道刘大德疯疯癫癫跑出去那半个月光景,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遭遇了什么。而刘大德这个人,平时没人敢招惹,到底是谁,给了刘大德一身的伤?当然,小区里的住户,谁也没胆量去找刘大德去了解他那半个月冒险的经历。有人怂恿刘大德的老母亲问问儿子,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但是后来老太太对周围邻居说,儿子说什么都不告诉他,只是叫她别瞎操心。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正反而认为,自己的预感是有道理的。
☆、至关重要的铁门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正反而认为,自己的预感是有道理的。
刘大德确实出去有了一番不平常的经历。
李正认为,即使刘大德真的说了什么,长久以来,他在小区的人们心里,就是一个时刻都有可能犯病的疯子。病人的话是不能信的。
李正还有那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是因为,他对刘大德这个人的个性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刘大德小时候顽劣,蛮横霸道。自从刘家老爸惨死之后,刘大德就疯了。
可是李正却注意到,疯了的刘大德,知道体贴老妈了。
这一点,让李正心里十分疑惑。
李正觉得,刘大德心里确实有问题,这个问题,就在于刘大德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愚者有福。
如果刘大德只是傻子,疯子,很可能问题本身没那么复杂。
如果刘大德真的有自己想法的话,那么,这么多年来,刘大德经历的一切,都要换个角度来分析了。
包括以前刘大德家和于春春家的惨案,恐怕都要重新考虑了。
不过那都是□□的事。李正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脑子。
当然,李正现在还不知道,真相,正在渐渐向他走来。
虽然李正还不知道以后的事情的走向,不过,李正隐约认为,刘大德不肯告诉老妈自己的经历,跟不肯告诉别人,根本是两码事。
或许正是因为经历太残忍,会引起老人的担忧和悲痛,刘大德才故意装疯卖傻。
从那天起,刘大德可怜的老妈就在家门口花重金安装了一道相当高档和先进的防盗门,把儿子锁在家里。一直锁了两年多。刘大德外出的毛病渐渐改了,他母亲才重新允许他有一定的的行动自由。
但是,回想起来这些往事,李正非但不能安心,当年那种不幸的预感反而分外强烈。
因为,在那天,向警方报告刘大德可能所在的方位的,是于春春,刘大德最后一个朋友。
于春春比刘大德强不到什么地方去,也是半疯不傻的。□□问他是怎么知道刘大德的下落,于春春竟说,刘大德本来开始一直拉他一起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