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微微一笑,在长安的几个月,她完全已经忘记了薛绍,在她心里,那个人完全是一个稀淡的影子,不能引起她的丝毫回忆。
而太平自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委身于贺兰敏之的,尽管她不再厌恶他,可她并不想和他有丝毫肉体上的联系,她只要一想,就觉得自己要呕吐,她不能容忍一个以风流著称的情人,更何况这个人除了外表之外,一无是处,他既不能像李弘一样聪明、也不像李旦一样豁达洒脱,更不用说像李贤一样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他只是一个太普通的男子,这样的男子是太平万万看不进眼中的,她有些自怜自怨,为什么优秀的男子都是她的哥哥呢?为什么她不能遇到真正让她心动不已的男子呢?
太平伸手拿起案几上的酒杯轻轻的啜了一口酒,“可儿,外间有很多关于你和贺兰敏之的传言,你说贤哥哥会相信吗?”
可儿没有说话,她只是温柔的、仿佛含着无穷无尽幽怨般叹了口气,“太平,我们不要再说这些吧。无论贤是否相信,他都会我爱他一样的爱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人总要生活在这样或那样的阴影之中。”
太平将头依在她怀里,静静的听了听,“可儿,我听见他醒来,他正在笑呢!我听到他清脆的笑声了。”可儿微笑了。
太平守着可儿,她很快就要生了,为了忍痛,她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她太害怕了,她见可儿面无人色,她握着可儿的手,想说些什么让她快乐的话,她想了半天,才说:“可儿,贤哥哥追着你到长安来了,他没有忘记你。他一心爱着的都是你。可儿,你坚持一下。”
说着,产婆进来了,她笑着对太平说:“夫人,您放心。大夫人的身体很好,我看是顺产呢!我接生十几年来,不会错的,一会儿她就要生了,在生之前,是会疼痛的,特别是第一胎。以后就好了。”
太平稍稍放了心,她伸手替可儿拭去了脸上的冷汗,产婆说:“夫人,您先出去吧。我来服伺她。”
太平不放心的看着她,产婆道:“您放心吧。”
太平犹豫片刻,终于放下可儿的手走出茅屋,贺兰敏之站在屋外等她,一见她便上前低声道:“公主,洛阳传来密报,天后下圣旨宣太子回宫。”
太平沉默的想了想,“侍可儿生了,休息一个月,我们就立即回洛阳。”
他们突然听见屋内传来孩子的啼哭,太平忙冲了进来,见产婆抱着一个孩子道:“恭喜夫人,是个男孩。”
太平走到可儿身边,“可儿,是个男孩。”可儿虚弱的笑了笑,“太平,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太平低头想了想,这时产婆已将清洗后包裹好的孩子放到太平怀里,太平看着怀里娇柔的孩子,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柔情,她几乎立即就爱上了他,他太漂亮了,虽然脸上还有胎脂,头上没有头发,脸皱皱的像个猴子,可她还是觉得他是这世上最英俊的男子,她不敢用手去抚摸那娇嫩的肌肤,她沉吟着,好久才说:“我们叫他薛崇简吧,就叫简儿。如果有一天可以,我们可以叫他李简,很好听的名字。”
可儿笑了笑,“也许没有那一天吧。”太平让我抱抱他,太平把薛崇简放到她怀里。
可儿爱怜横溢的看着他,太平有些担心的说,“可儿,如果你的神情让天后看到,她一定猜到这是你的孩子。”
可儿心酸的看着太平,“所以说,我可怜的孩子只能有一个月的时候在他亲娘的怀里,这一个月,就让我好好的爱他,把他一生应该得到的爱都给他吧。”
太平沉默的坐下来,她伸手轻抚着可儿满脸的冷汗,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生离,她的心里一片茫然,两行泪不由静静的流了下来,可儿轻轻的拭着太平的眼泪,“公主,怎么了?你伤心吗?可我很高兴,我终于为贤偷到了一个孩儿,这个孩儿将代替我们守护着你,太平,永远的为我们守护着你。”
李贤醉眼朦胧的听自己的门人说:“在下等在宫门口等了几天,才见贺兰敏之从宫里出来,因为公主下了严旨,没有人知道贺兰敏之在宫里做了什么,只是有人传言他与……,他与……。”
李贤厉声追问道:“与什么?说。”
那人轻轻道:“听说他与太子妃感情很好,曾经有人见他们在花园里散步。”
李贤道:“还有其他什么?”
那人道:“没有了,只有这些,也有人看见太子妃和公主两人抱着一个孩子在园里散步。”
李贤沉默片刻,“太子妃有什么变化?”
那人道:“不知道,由于服伺太子妃的宫女完全是公主的人,公主几乎不让她们与外界接触。在下曾远远的见过太子妃,她似乎生过什么大病,瘦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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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心痛道:“是吗?她生病了。”他倒在赵道生怀里,“听说驸马已经到了长安,还带来了天后的第二道圣旨,哼,她又想干什么?你下去吧。”
那人正要退下,却听李贤道:“明天你去请贺兰敏之到太极殿来见我,我要好好的感谢他对太子妃的照顾。”
那人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冷酷的杀机,不由打了个寒噤,他施礼退下,李贤在赵道生的怀里沉沉睡去,在他醉意满布的脸上,还有一丝疼痛,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痛苦,即使在睡梦中,也让他悸动不已。
贺兰敏之疑惑的看着李贤,他站在太极殿的极影中,几乎有些疯狂的看着那雄伟的建筑,他走到他身边,“太子,你宣臣来有何要事?”
李贤不理他,他自顾自的说:“贺兰侍郎,你知道吗?太宗皇帝就在这太极殿里成为大唐的明君,他在这里完成了‘贞观之治’,他在这里下达了远征高句丽的命令,他是一个伟大的皇帝。他对他的敌人从不心慈手软,即使是他的亲兄弟,为了他自己,他都可以杀掉。”
贺兰敏之更加疑惑的看着他,李贤猛的转身,看着他俊秀的脸,“太子妃好吗?”
贺兰敏之本能的感到一丝恐惧,他镇定着自己,“太子,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公主。”
李贤逼视着他闪烁的眼睛,“可是长安城里都在盛传贺兰侍郎是太子妃的亲密朋友。”
贺兰敏之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苦涩,一丝嫉妒,还有一丝杀机,他突然感到死亡的临近,他正想解释,却见李贤抽出腰间的宝剑狠狠的向他刺来,他甚至没有感到疼痛,他在李贤鄙夷的目光中、在李贤侍从的惊叫声中缓缓倒了下去,就倒在李贤投下的巨大阴影中。
临死的时候,他听到宫里屋檐下玉石风铃在风中轻轻的鸣唱着,就像第一次见到太平时,她清脆的笑声,可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没有想到她,他想到了可儿,他在猜测那个美丽的女人是怎样和眼前的这个疯子相处的呢?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完完全全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不相信,真可笑,爱竟然让他变得这样可怕。而这样为爱疯狂的男子,是不可能继承大唐的江山的,天后不会允许他成为大唐江山的主宰。
贺兰敏之带着这样奇怪的念头死去了。他不知道李贤为了他的死,竟然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竟然要付出那么多生命的代价,否则,他一定会带着更大的笑意走。
正文 第五章 第一节 血雨
“婉儿、婉儿,”
上官婉儿循着那亲切的声音而去,啊,是祖父,上官仪,举朝闻名的祖父,第一个牺牲在天后
刀下的亲人,婉儿忙跑上前去,想扑进他怀里,向他诉说思念和彷徨,但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漫天的血雨,上官仪消失在那片腥红的颜色之中。
只有一个婴儿,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睁着纯净若水的双瞳,挥舞着一双胖胖的小手去抓那片
血腥,她猛的惊醒了,又在做这个梦,她总在做这个梦。
上官婉儿疲惫的闭上眼睛,她太累了,需要休息,这片血雨从不曾放过她,总在她最虚弱最无助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向她倾泻下来,就像这片妩媚的月光。
婉儿睁开双眸,什么时辰了?也许要早朝了,她仔细的聆听着宫中报时的更夫远远远传来的打
击声,她听到了,丑时三刻,她还可休息,但风中的玉石风铃却不停的演奏着,令婉儿无法入眠。
今天早朝要讨论什么呢?对了,中书令的折子,天后早已阅过数遍,她要用这份折子斩杀几个狐假虎威、鱼肉百姓的皇亲贵胄,太子会怎么说呢?太子?他不在了,他追随那个女人去了长安,他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穿越了八百里秦岭却跟随那个女人,他的柔情真的全都留给了那个女人,尽管她抛弃了他,毫不顾惜的离开了他,他仍然爱她,那样深刻而执着。
婉儿只觉心不停的抽搐着,她站在紫幕后,多少次将缱绻的目光投向他,他从不为所动,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他的才情,他的热情全为了那个女人而存在,你不见自那个女人离开他之后,他过得多颓废、多荒淫吗?他与东宫每一个有姿色的女人交欢,不停的酗酒,甚至宠爱一个肮脏的户奴。
婉儿颤抖了,她的脸突然红了,她想了那个夜晚,那甜蜜的夜晚,她拿着天后命她送给他的两本书,《孝经》和《朱子家训》到东宫去见他,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与往常一样,她去了,她被带进了东宫,被带进了东宫太子的卧室,她感到了那里的荒淫,幔帐低垂,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暗香,她很紧张,喉部干渴得厉害。
她听见了,听见了她不应听见的声音,她猛的转身,不想去看帐中的情形,她费力的走到门边,想逃出去,但贤抓到了她,强迫她正视床上那个男孩,那个纤弱得近乎女性的男性,他有一双朦胧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人,谁呢?最不愿意想起的人。
她嗅到贤身上浓列的男子气息,她瑟缩了,她拼命挣脱了,快步逃到园中,冬天的园里一片凋雾,在阴暗的林中,她无力的靠在一棵树上,努力的呼吸着,只想不停的流泪,不停的流,李贤在她身后紧紧的抱着她,双手粗暴的撕扯着她的衣服。
婉儿奋力抗拒着,但全身无力,终于,她和李贤一起倒在泥地上,李贤不断的搓揉她,她很快就放弃了抵抗,那原始的欲望侵占了她整个身体,她感到李贤不断的、粗野的进入她,她痛得哭了,一切发生的很快,结束得也很快。
李贤离开了她,替她整理她衣服,拭干脸上的泪,他神色温柔的看着她,在额上轻轻一吻,“婉儿,你是一个好姑娘,是大明宫里我最欣赏的女人,好好的活着吧。”说完,他走了。
婉儿单独坐在寒冷的园中,浑身痛楚,衣裳零乱,心里迷迷糊糊的,婉儿的回忆到此停住了,往后,她再没见过他,他回长安了,只不断的从长安传回来关于他生活不堪的传言,声色犬马,那女人到底不肯见他,那女人在想什么?贤这样爱她,她怎能如此对他?贤甚至为她杀死了贺兰敏之,惹怒了天后。
贤,你的一片心就被这样的抛弃了,你伤心吧。一定极度伤心,不然你怎么变得这样不堪,这样潦倒。
武则天喜悦的注视着摇篮里的薛崇简,他长得很可爱,长的睫毛、大的眼睛,还有与她一样宽阔的额头,她转头看着太平,她正手忙脚乱的应付李旦的三子李隆基,这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不断的倒在太平怀里,咯、咯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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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显然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她手足无措,不断的看着笑意盈盈的可儿,可儿?武则天的脸色阴沉下来,她也回来了,好吧,就让她回贤身边吧,她必须信守她的誓言,一直、一直的陪着贤,直到永远。她转身对婉儿道:“婉儿,哀家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上官婉儿忙跪下,武则天一字一顿道:“婉儿,哀家听到密报,太子与高句丽王子金正溪密谋造反,在府中藏了大量武器,哀家要你去查实此事。”
婉儿浑身一凉,她伟大的天后,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天气里,在众人的喜悦中,猝不及防的要她去查实一个她深爱之人的罪证,如果是真的,他将被处死,婉儿看着仍残留在武则天脸上的笑意,正要脱口而出她的心声,“不,我不去。天后,我爱贤,我相信他。”
却听武则天接着说:“你带太子妃去吧,她自己许下的诺言,就由她自己完成。”
婉儿觉得心中有某种东西碎裂了,于是她平静的叩了个头,轻盈的起身,微笑着走向可儿,谁能看出她心里的痛苦呢?尽管那痛苦就像一把锯子,慢慢的锯着她的心,鲜血慢慢的泅湿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的脸上仍然笑容可掬,她柔声对可儿说:“太子妃,天后命奴婢送您回东宫。”
可儿淡淡一笑,“我可以换一件衣服吗?”
婉儿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