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上脖颈的剑刃泛着光,看得出锋利无阻。若是欣赏,那他欣然接受。若贴的过近,就让人不喜了。毕竟没什么人,欢喜那无故疼痛,更没人欢喜,流血伤痛。
来人见他清醒,拽下面上黑布,露出那似曾相似的脸孔。淡笑中,就听来人开口,“跟我走。”
他支起身,晃掉困顿,眼神散涣却极度明亮,他道,“好。”
他被樊城锊护在怀中,闻着那淡雅气,看着那张平凡带味的面皮,笑的温馨美满,那股怪诞隐隐透露,显了诡异。
樊城锊不会看着,他亦然。
路上很顺利,顺利的让人生疑。
樊城绝是个什么样的男子?他清楚的很,那般冷些无情,偏偏于这他这好三哥执着万分,这样的男子,又怎么那般轻易放手?
他不信,不但不信,更是确信。
那日的路,那日的人,一如初见,樊城绝立于众首,神色冷峻,煞气,冲天。
可他看了,只觉得那精壮的男子,异常着迷,恍惚间似是见着那神祗洛神。
随即他后松了口气,倘若他那完美的亲父不出现,那他劳心劳苦的一切不知,岂不是都要,白白浪费?
转了头,他在樊城锊怀中发笑。这场好戏,他始终立在最佳角度,不看,怪可惜。
樊城锊迎风而立,一身黑色夜行衣贴身紧致。三尺长剑横于他脖颈前一寸,欲拒还迎。
“樊城绝,如不想四少丧命,立刻自刎。”樊城锊开口,嗓音变了调子。
浑水摸鱼,绝妙的办法。他想,他是小瞧了这故人,最起码,人家能想到这些,已是极好。
带他离开,绝非樊城锊本意,仅是利用。这不,他这眼盲无作为的小人,现下不就,成了最好的护身符。
他倒也配合,神色畏惧,抿唇颤抖,“爹爹,救我。”
他垂首,略显挣扎,神色三分,七分不屑。
樊城绝看了他一眼,冷而残酷,复而对上樊城锊却是温和含情,“锊儿,为何离堡?”
樊城锊身体紧绷,就是隔着衣料,依旧能想着那底下肌肤,如何紧致。
樊城锊放声大笑,“樊城绝傻了么?连自己儿子都分不清楚。还不快快去死?!”
那话说的狂妄之极,却引得他,想要发笑。可看在樊城锊卖力演出的份上,若是当真笑了场,未免太不于脸面。
樊城绝是什么人?天下第一人,又怎会识人不清?
樊城绝不语,他抬手,握着腰间长剑,樊城绝的剑,剑宽四指,长三尺。锋利的可以玄铁而制,削铁如泥。
樊城锊的剑,同样如此。
樊城锊冷言冷语,“为何如此逼我,我只想离堡,不会损伤一丝一毫。”
樊城绝没答话,长剑出鞘,身若鬼魅。极快,极其诡异。
樊城锊剑术早已小成,一把将他推开,抽剑相撞,两柄神器摩擦,火光顿起。
他在一旁看,不动手。两大高手过招,如是不好好欣赏,那倒真的,不合礼数。
樊城锊用剑授自樊城绝,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到底,修为不足,不然就不止,这点看头了。
他摇头,仰头看了天色,听着那脚步声,一阵高过一阵。他笑起来,似笑非笑恬静内敛。
头顶跃过人影,那人影稳当落于他身前,一身繁华锦衣,面容秀美不失儒雅。
“来了,便看好戏。”他撇头,望向那人笑意浓重。
那人讪讪甩手,努嘴翻着白眼,痞气道,“早没了,还让我看什么。”
他面露不解,转头看去就见过招两人,早已停手。一人神色惊诧,一人,蹙眉不语。
樊城锊声露惊恐,“谷染……契!”
他伸了手指晃了晃,啧了一声,道,“三哥认错人了,他可不是那无用之人,林恒山庄大少谷染韫可曾听说?”
樊城锊愣了愣,随即冷下脸,“你,不盲。”
他眯眼,双眸深沉,透露股股死气。撇嘴,笑意横生,“我从未说过,我眼盲,不是么?”
没否认,同样没承认。是以,可被都这么激动,若是各个都这副姿态,那他倒要好好想想,是否,看错了人。
他张口还想调侃两句,不想樊城绝说了话。
那日的路,那日的人,那日的三个字。
‘尚珏易’。
他听了隐去笑意,眼中死气更甚,口气却是没心没肺,他道,“潍诔庄。”
同样三个字。
看着樊城绝那张扭曲的脸孔,他兴奋起来,笑的惊悚。
尚珏易,樊城绝动不得,不但动不得,还需好生供着。那潍诔庄岂是好相于的?不然依着樊城绝性子,冷落了,便是死。哪还轮到他降生,一去十三个年头?
潍诔庄虽没清绝堡势力强大,可亦并非善类。况且,潍诔庄中人,有个通病,极其护短。尚珏易身为潍诔庄大小姐,下嫁做妾已是委屈。
如此想来,倘若樊城绝有何动作,潍诔庄定不会善罢甘休。
樊城绝暗了眼,一个闪身上前,手中长剑直取心口。长剑如龙似蛇,轨迹灵巧古怪,角度刁钻。
他站立不动,长袖着手,十指连转。匕首入掌脱鞘,横手去挡。
他轻功极佳,可樊城绝又岂是泛泛之辈?
缠斗,恶斗,却是那烟花般霎那终结。
分开,他于樊城绝面对而立,各占一方。
“你,好自为之。”樊城绝开口,模棱两可。
他盯着那精壮的背影看,白衣胜雪,风骨绝傲。他发了笑,怪诞且,温馨。
手臂微举,长袖遮手,同时断裂。十指露出,腕上隐隐渗血。
断袖,断袖!
他目光一凛,死气沉沉。
零 捌
……》
樊城炼与樊城绝相似,想当尔,仅是那张面皮,他不得不再次感慨,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樊城炼阴狠,煞气浓烈,配上那张七分神似的脸孔,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看着,似笑非笑。
樊城炼仰首,望月当空,背对于人张口缓道,“三弟,四弟,今日天色如何?”
樊城锊握上剑柄,沉默不语,那眉却是蹙的死紧。
他面上挂笑,说的悠哉,“很好。”
他瞪眼,于那谷染韫看。那眼神极为不好,似是,要吃了人。该死的对方显然毫无自觉,让他真想,撕了他的乌鸦嘴。
约莫他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使得那乌鸦嘴之人自动自发,长枪出手,直取那樊城炼脖颈,招式凌烈生风,不留情。
刀光剑影?樊城锊修为,他是清楚的,可对上樊城炼,他那极度城府的二哥,却是漏洞百出。
他没见着樊城炼出手,原因有二,其一是那樊城炼修为已然高深,其二,便是那藏拙之势。
谷染韫手中长枪,于那江湖上,有些名气。对上那樊城炼,料想不会吃亏,就是同样,没了胜算。
樊城锊立于一旁,不出手。看着那对招二人眉宇微蹙,面色显了凝重。
就他所想,樊城锊到底太过,天真。想要保其性命,本就艰难,若是毫发无伤,更是天方夜谭。可,兴许不过是那隔岸观火,来个在后黄雀。
樊城炼用刀,扩面斩刀。使刀手法已入绝境,想要找出第二个这般的使刀高手,想来是没有了。
樊城锊出手,剑若灵蛇,承自樊城绝之风采,诡异洒脱。樊城炼撩了他的剑,问,“三弟为何想要出堡?如今局势可谓昌盛,二哥我还,当真想不明白。”
樊城锊脚尖点地,忽的摇身一转,去向瞬变,他长剑横扫,撞上那扩面斩刀,道,“本性使之,我不贪图荣华,只想一生平淡。”
清绝堡富可敌国,江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堪称敌手的,并不存在。可这绝非易事,若要保持,艰难险阻,更何况边上其他那些豺狼猛兽,虎视眈眈。
樊城炼勾唇浅笑,阴狠非常,他道,“三弟所愿,二哥依旧不能理解。”扩面斩刀背凶猛似虎,樊城炼侧身,刀背逆向使之,对着那纠缠于他的谷染韫砍,冷酷无情。
谷染韫眼见不对,撤了枪。
他见了发笑,浅浅淡淡,似有若无。他上前,用上绝佳轻功,长袖遮手,却从那断袖中见如玉手指,十指连动,似是有花。
樊城锊于那人相似,极其相似,同样绝美,同样谪仙。可这相似脸孔上头,现下却满是不可置信。
樊城锊有双干净的眼,现下,这眼圆瞪,似是有恨。
他发笑,温馨非常,夹杂怪诞。
匕首虽短,可想要了结一条人命,却是异常简单。插。进去,拔。出来。血液鲜红亮丽。
杀人,他不是第一次,同样不会是最后一次。要是他那冷血无情,完美无瑕的亲父见了,又会是怎样光景?
他发笑,开怀的很,并且,拭目以待。
匕首入体,全身没入,想要换回性命,大罗神仙下凡,亦是难求。
张口,他说了话,对他那天真幼稚的好三哥说话,轻声轻语。转身,见到的却是樊城炼阴狠至极的面皮,纠结而起,满满煞气。
他啐了口,吐了个‘你’字,不再言语,嘴角弯弯,似笑非笑。
黑暗前他想,果然,背后那位子是,不能留给任何人的。
一失两命,就是神机妙算如同林恒山庄大少,亦是没法预料。
谷染韫收起长枪,枪尖红樱飘絮,看了地上尸首,面上泛愁。
反观樊城炼却似有天知,收刀入鞘,好不潇洒。他于谷染韫眼看,道,“三弟不是丧命我手,谷染公子可否看清楚?”
谷染韫神色不定,点头做应。
樊城炼扬唇,浅笑直至,“清绝堡家事,希望谷染公子不要多言。不然,对上清绝堡,试想林恒山庄,亦讨不了好。”
谷染韫睨了樊城炼一眼,伸手一挥,身后蓦然出了两名黑衣人。只见那两名黑衣人动作飞快,架起尸首便走,干脆利索。
樊城炼视若无睹,淡笑观望并不阻止。
樊城锊已死,那留下躯体岂非徒留伤感?林恒山庄既然想要,送个人情又会如何?
那黑衣人来的快,去的也快。谷染韫走时表情深邃,似是怜悯。
樊城炼皱眉,面上不悦却没说话。他抬头,夜色浓重,两旁花色浓郁。约莫身处花色之中,难免带些伤感。
他摇头,缓步离开。
樊城绝负手立于窗前,窗外花色繁复生辉,迎面而来浓重芳香,刺鼻非常。他身后跪着一人,穿着黑色衣裳,衣料紧致。
黑衣人面色凝重,额上冒汗。
清绝堡三四少双双毙命,如此重大,偏生杀手不是他人,正是清绝堡二少。
丑闻若是大了,便是祸。内斗若是死了人,就是耻辱。
光明正大杀人,不是没有,可这光明正大嗜亲弟,倒是头一遭。
樊城绝面色冰冷,转身向那黑衣人走。近一步,黑衣人便紧张一分,快慢得当,却是叫人连心脏都要跳出口,很是复杂。
待樊城绝擦身而去,黑衣人松了口气,身子不免松懈。不想却觉得,视线旋转,景色颠三倒四。
待他望着自己身躯,口中一甜,断了气。
樊城绝会找上自身,樊城炼料到了。不仅料到了,还很肯定。
樊城绝一身白衣,雪白无痕,他坐于桌边喝茶,不动声色。
樊城炼见状气息收敛,一副恭敬。
樊城绝晓得樊城锊樊城蛾已死,樊城炼早就知道,清绝堡不养没用的废物,暗卫多不胜数。而这些暗卫效忠的,无非是这堡主,清绝堡当家,樊城绝。
是以,樊城炼在何如掩饰,樊城绝总会知晓,更何况他本就,没隐瞒什么。只是这消息传的太快,快的让他,无从反应。
“爹。”樊城炼开口,面露疑惑。
樊城绝睨了他一眼,冷言相问,“樊城家,家规如何?”
樊城炼抬首,面色不改,不悔,“不得自残。”
樊城绝冷了脸,寒霜彻骨,他道,“既然知晓,为何还犯。”
樊城炼目不斜视,目光耿直隐约阴狠,他反问,“爹是想问我,为何杀了三弟,还是问我,为何杀了四弟?”
那人说过,樊城绝软肋在于樊城锊,如是想全身而退,最好的方法就是那借刀杀人。樊城锊已死,只要与自身无关,面对樊城绝质问,便是有恃无恐,无需担待。
樊城绝闻言面色极为阴沉,袖口一晃,叫人只觉一阵强风来袭。
樊城炼受了樊城绝一掌,身形顿移,喉口一甜,生生吐出一口鲜血。他擦了嘴角血水,笑了笑,多了些嘲讽,带了些阴狠,“爹,关心的是哪一个?四弟真是可怜,明明没做错什么,现下死了,亦没个人记挂,想来三娘大概也会忘记四弟的,毕竟她现下,心灰意冷。”
樊城绝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亦不发怒。
樊城炼不知他心里作何想法,见好就收,可那话到了嘴边,却是吞不下去,直冲而出。他道,“爹只在乎三弟,处处维护,难道我就比不上他么?难道我就天生坐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