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遮手,袖中十指连转,匕首顺滑入掌,抬手,刀起刀落。
他本非善用匕首,只是觉得欣喜,便未离身。如今对上用枪高手,绝然讨不了好。他明了,只是,那人所想,绝非如此简单。如是要问为何,那他只有说句,只觉罢了来形容。
樊城绝要挟于他,他心中气急,却不能动之分毫。
这人呐,不快到了极点,便要宣泄。
是以,长枪一个花哨,挑了他手中匕首,又是猛然刺进,眼见就要躲闪不及,众人却见他举了手。
他举手,长袖遮手,掩住十指。
“哐当”一声巨响,他立于原位,毫发无伤。垂手,他发了笑,甜腻非常。
零 伍
……》
他会武,只要是个清绝堡之人,定晓得他会武。可谁都猜不着他究竟有多少修为,仅是知晓,樊城绝让他习武,已然五年。
“你败了。”他嘴角挂笑,语气平安温和,神色定定,目光散涣。他向着那人方向看,眼中涌动死气,浓重非常。
行迹败露极是败,而结果往往,要人命。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成为威胁的存在。
那人不语,抓着樊城锊的手同样没放开,嘴角绽笑,儒雅傲慢。
他拍了衣裳,抖了上头灰尘,弯腰捡起被那人挑落匕首。他垂眼看了,收刀入袖,长袖遮手。
他一抖长袖,十指连转,仅是一顿略身上前。再瞧,他立于樊城绝身前,嘴角微勾,恬静荡漾。
‘哐当’一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也不晓得樊城绝是如何出的手,只见他长剑脱鞘,剑宽四指,长三尺。
兵刃相交,电光火石。一切皆发生在那眨眼瞬间,定眼看去,樊城绝于他对面而立,衣不沾尘。倒是他,显了狼狈,气息急促,极为不稳。
他稳了呼吸,长袖翩飞,似是那舞动的蝶,如梦似幻。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交手过百,樊城绝神色一暗,手中长剑如龙似蛇,从那诡异的角度破空而出。点到即止,不伤一丝一毫。
他双手撑地,跌落在地,面带笑痕,好不诡异,“你我,果真相差,甚远。”长袖遮手,十指紧扣,力道之大,破皮露骨。
“你能至此,已是极好。”樊城绝目不斜视,收到入鞘,说的极冷,亦极寒。
他抿唇不语,也不起身。暗自思量,那人绝非池中物,此刻没了动静,又是为何?
周身声响再起,错乱有序。他动了耳,细微分辨,从中知晓来者何人。
十人一队,共两队。修为不弱。相较于堡中暗卫相差不远。
他咬牙切齿,心中气急,好个兵不厌诈!既已绝路,唯有另辟蹊径。好,好,很好!
“多谢四弟相助,不然这缓军,还不会如此顺利。”那人握着樊城锊手,到了人马身后,扬声道。
他发笑,气急攻心,面色不善。好个谷染契,好个林恒山庄!借刀杀人运用的至此,真叫他,自叹不如。
他发笑,怒极反笑,道,“多谢倒是不用,只是谷染公子不要怪四弟便可。”
他起身,甩了衣袖,长袖遮手。嘴角绽笑,眼中空茫。就见他伸手一招,两队人马似是听了暗号,换了位子,将那谷染契团团包围,不留情。
樊城锊见状面色不好看,他略眼,咬唇不语。
“三哥,四弟舍不得你,留下陪我可好?”他对着樊城锊笑,甜腻单纯。他说了话,说于那清高的故人听。
樊城绝于樊城锊维护,他并非真瞎,自然看的通透。父非父,子非子。这种关系异常微妙,更是有违常理。樊城绝不在乎,可樊城锊,他的好三哥,却是异常在乎。
樊城锊想离堡,为了那父非父,樊城绝绝然不会应许。那放宽心,细细想来,能入了他这四哥,樊城锊的眼的,必定不会落俗。
他极其清楚自身喜好,平安隐世他不喜,他要的,是那天下大乱,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清绝堡,恰好符合他的喜好,是以,他不会放过机会。
谷染契修为极高,却始终不敌樊城绝修为万分之一。一人逃离即可,若是带上一人,那便难若登天。
谷染契即能想着了借刀杀人,自是不会想不着这些。结果如他所料,亦如他所要。樊城锊,他的三哥,仍是那只牢笼中的金丝雀,无处可逃。
他舒展四肢,向了自身庭院方向走,极缓,极慢。忽的,似是想着了怎的,他撇头,于樊城绝身旁睁着那空茫的眼,对上樊城绝的,一人幽暗,一人,散涣
他发笑,怪诞的温馨,他道,“你我,两不相欠。”
放任威胁不是他的做派,可若是偶尔的乐趣,却亦是同样重要。如此,甚好。
他回了屋子,坐于桌边,握着那死狗的骨,裹上皮毛。掌心泛疼,隐隐渗血,红的妖治,极其艳丽。
樊城绝深藏不露,凭他现下修为,硬碰不是上策。不过,将来,未必。
他神色享受,像是那掌心痛楚亦是那兴奋的助力。可他同样明白,身体是资本,上药是必须。握着成形的兵器,看着那泛光的刀刃,他眯眼,淡笑恬静。
于他屋子,不放药材,就是那跌打药酒,同样不存在。并非无用,只是那味儿,他不欢喜。
推门出了院落,抬头,入眼的是那雪色身影,身形高大,偏瘦,却精壮。他的父亲,樊城绝啊,是个极有魅力的男子。
冰冷无情,面容绝美,这样的人不像会被情感所困。他好奇起来,樊城锊到底有何不同,能让这寒冷若霜的男子,入了那温柔乡,英雄冢?
关上门,没回头,他问,“这般晚了,爹爹不安寝,找蛾儿何事?”
他晓得,樊城绝会来,不为其他,单单为了樊城锊,他便要来,必须来。
樊城绝没动,安静的出了肃杀之气,应承这空寂的院落,透了股诡异之气。
他立于樊城绝身后,眯了眼,略眼想了会绕过那精壮的身子。于樊城绝身前,抬首,盯着那张过于俊美的脸孔看。
仰着头,他半合着眼,眼色犀利。看了会,他觉无趣转身欲走。却听樊城绝开口,两个字。
“五年。”
他没停下,唇边绽放笑花,温馨美满,怪诞的,存了惊悚。
五年。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亦并非短暂。五年樊城锊已然十八,樊城绝让他选,若是五年未能断了出堡心思。那,他的父亲,绝不留他。
可他觉得,樊城绝要着五年,并非如此简单。若是猜的不错,这五年,并非只对于他的三哥呐。
樊城绝觉得他能让樊城锊留下,而确实如此,他让樊城锊留下了。可这不过是个开始,他会让樊城锊继续留下。
能见着那个似是神祗般的男子妥协,那般低声下气,他又怎会无故放过?
他不信命,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同为故人,为何樊城锊就能心想事成,事事绕着他转?而他,注定龙套?
如是命运,那他绝对,扭转乾坤。
那日樊城绝下了令,私逃之事无人提起。他不去追问,亦是明白的很,死人,是最会保守秘密的。可他同样没去问,那些暗卫,下场如何。
他在庭院晒太阳,躺着身枕着手。边上是樊城锊,五年光阴并非过于冗长,而若是不够冗长,那就不会让一个人,放弃初衷。
樊城锊从未忘记离堡,就如同樊城锊从未接受樊城绝之情。
父子乱伦,有违人道,三岁孩童都晓得的事理,樊城锊不会不明白。面容俊美,相似轮廓,血缘,真真不可思议。
剑光锋利,走势诡异,看似漏洞百出,却又毫无空隙。五年,能让一个孩童成熟,同样能让一柄剑,成为凶器。
樊城锊使剑,樊城绝的剑。
五年,樊城绝倾尽所有传授剑招。而樊城锊并非庸人,剑术早已小成,并且,越发狠戾。一招一剑,冰冷的,能让人不自觉,想要打颤。
樊城锊很少笑,五年前很少,如今,更少。
不过他不在意这些,身有残疾,眼盲之人不会发现这些细节。至少,他不想让樊城锊知晓。
“三哥,你还在坚持。”他半睁开眼,望向那茫茫天际,问的漫不经心。
樊城锊不语,可那剑风,却是越发用力。他听着,瞥眼瞧着,找找狠命,式式冷酷。
“怨恨我,便直说,这般半死不活,做于谁看。”他撇嘴,透着几分讥讽,语气不善。
樊城锊收剑入鞘,只听那‘哐’的一声,极重,极响。樊城锊道,“当日情势所逼,我没怨你,之后我想了很多,清绝堡又怎会是任人出入的地方。他不让我出堡,于情于理。怨,只怨我当日武艺不精。”
言外之意如此明显,他不会不懂。樊城锊修为已有小成,出堡,指日可待。
此次,樊城绝若要相拦,定是无用。
他起身,长袖遮手,十指连转匕首入掌,他抬头,道,“陪我打一场吧。”
“好。”樊城锊应承。
樊城锊授自樊城绝,剑术已然登峰造极,修为亦是比五年之前高出不少,而他很认真,认真的,用了那匕首,幽明的匕首。
对招,落败,理所当然。长剑指喉,贴肉三分。
“三哥果真厉害,五年便能如此,愿你得偿所愿。”他发笑,不顾那喉间长剑,弯身摸索。
樊城锊收剑很快,快的没等他弯腰,那三尺长剑便归了鞘。他似是没察觉这些,仅是在地上摸索。
樊城锊捡起匕首递于他,面露惋惜。
他淡笑,接过匕首,收回长袖。
樊城锊不自在,而能让樊城锊不自在的,除了他那俊美的父亲,还有何人?
樊城绝无情无义,于那些绯言绯语视若无睹。可樊城绝不屑,不代表,樊城锊相同。
于一个孩童,一个穿越者,一个融入环境的穿越者来说,绯言可以致命,亦可无畏。
致命于那无畏只存一线,可惜,很明显樊城锊,并不属于后者。
“我回去了,告辞。”樊城锊道,语气显了急躁。
他是明理之人,同是那卑鄙小人。他起了兴致,有些兴奋。脑中闪过念头,一个自从降生便没怎的行动的念头。
他于樊城锊亲吻,其实并非亲吻,只是,倘若旁人有意加之,那便归了那亲吻一类。而这亲吻的效果,却是显著。
原因在于,在他退身的那刻,被那无情无义的男子,他完美无瑕的父亲一扬手,扫了出去。
他撞上树干,背脊生疼。
他想,他是有些自虐倾向的,不然怎么觉得,这疼享受的很?兴许,只要能见着那张过于完美的脸孔纠结起来,便是他最大的享受。
他抹了嘴边血渍,摇摇晃晃向了屋子走,樊城锊在后头想要说些什么,被樊城绝拦了。
他听见樊城绝道,“不要有下次,不然,便让你,万劫不复。”
毫不留情,他当做没听着,推门而入。关上房门的那刻,阻隔了视线,他发了笑,温馨美满,偏偏显露怪诞。
眼色蓦地一凛,忽而又恍惚起来,散涣的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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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熟睡的习惯,即便入夜,躺于床榻,仍旧保持那三分清醒。兴许,他该庆幸这习惯,至少,因为它,才能不至于死了都不晓得,对方长得是圆是扁。
刺杀于他很陌生,毕竟樊城绝,他的父亲帮他消除了一切光芒,他暗淡,无光。是以,他还是那个聪慧无用的小人,年仅十三。
脖颈上的疼痛感让他回了神,蹙眉。他不喜遭人威胁,就如同,不会放任一丝威胁。如若平常,为了那所谓的表面功夫,兴许,他会收敛。可现下,不必。
他睁眼,看着的是蒙着面的男子,即便如此,丑陋依旧是丑陋的,隔了黑布仍是能见着上面狰狞。
那刺客问他,“樊城绝在哪。”
他面无表情,也不顾脖上那剑刃,入肉三分。起了身,他眼神空茫,神色木讷。见那刺客堪堪收剑,他笑的讥讽。
依他所想,这刺客着实有趣,性子急躁的很,亦是没了城府。
他被揪了衣襟,于那丑陋的脸孔面对面。那姿态太过亲昵,他不喜。正要发作却听那刺客哑声道,“樊城绝在哪,不说,杀了你。”
他闻言轻笑,于那刺客问,“为何不自己去寻?”
外人只知樊城绝对他期望甚大,殊不知那些虚名是那掩人耳目的迷魂汤。他的亲父,那个冷些无情的男子心里,没有比他的三哥更加重要的存在。
可怜他,还得于人刺杀当乐趣,消遣。
人呐,总愿听一些自己相信的谣言,那他为何不,其乐融融的接受这难得送上门来的,乐趣?
他不曾遇到过刺客,至少在这清绝堡之中十三年,不曾遇着。兴许将来,会有。他从未是那善男信女,心存仁慈之人,绝然不会有问必答。
他不语,却下了床榻,单着那件白底亵衣推门而出。
庭院花色浓郁,一如尚珏易早年所见。那天入了秋,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