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蛾说的轻柔,说的缓慢,声线稚嫩,面上挂笑。内敛恬静,似是那腼腆孩童。可就是如此模样,却硬是让那林恒大少听了,出了冷汗,背脊隐隐着了一阵,湿气。
樊城蛾见状,目露鄙夷,步伐悠悠,像是等着什么。
谷染韫咬唇,一脸的光荣就义,他道,“东宫简,要见你。”
清绝堡不涉及朝野,可毕竟财富摆在那,就是无心造反,却也叫人非议。有心人稍做文章,无心人便能传的飞快。
是以,东宫简找上门来,樊城蛾倒是一点都不稀奇。一份面子是要给的,可也不能太过,不然岂非叫人,得寸进尺?
谷染韫觉得痛苦,东宫简若还是那牡丹亭花魁,那倒好办。三言两语打发了,便可。可人家现下用上的,却是那太子头衔,再如何猖狂,总不能对着未来天子,耍脸色看。
原以为樊城蛾听了名头,会有所收敛,怎料会是这般姿态。悠闲自得的叫人,心焦。像是那饭后散步,没了个急躁。
樊城蛾见谷染韫那模样,目露不屑,道,“急样儿。”顿了顿,又道,“东宫简若是明白其中利弊,便晓得林恒山庄,动不得。想要找人泄恨,也是找上那些个食客,你急个什么劲。”
谷染韫苦笑,道,“我急躁,好,我不急躁。人家太子殿下指名道姓,报上您老的名。身为林恒山庄食客,虽说没干什么事,可说出到底也是林恒山庄的,要真叫东宫简抓了什么把柄。骂的,不还是林恒山庄。”
谷染韫说的理直气壮,后头却是有些心虚。称兄道弟,为的无非是那双方利益。这利字当头,好像就变的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可谷染韫清楚,樊城蛾心中自然亦有掂量。是以,虽说的没什么劲道,却是直言不讳。
樊城蛾闻言一声冷哼,面上毫无表示,这倒叫谷染韫心里,没了个底。
正厅里,东宫简一身黄腾锦衣,好不风光。头戴珠帘,面若桃花,叫人看了心生爱慕。那模样儿哪还像当今太子,反倒显了那处处留情的,风流倜傥。
樊城蛾面上笑意不减,进了门,开口缓道,“太子殿下好雅兴,怎么想着道林恒山庄来了,难道宫中冰块不够,烦热异常,想着换个地方,避暑?”
东宫简不是呆子,自然不会不会明白。
既然当初樊城蛾能寻到他的人,知晓南宫狐底细,便能猜到他的性子。南宫狐框人在先,既要付出相同代价。
他樊城蛾从来不是什么仁慈之人,虽是万般不舍,却仍是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可若是当真一点都不介意,那才叫奇怪。
是以,不要叫他寻了机会,倘若找着了,便是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东宫简兴许对南宫狐没什么情谊,可南宫一族对皇室而言,还有用处。不能撕破脸,自然便是只能,委曲求全。
樊城蛾晓得其中利弊,是以那日鸿门宴上,才拖到了那个当口上动手。而不是,直接杀进去,截人。
试想,以他修为,清绝堡势力,难道连个人,还抢不回来么?
樊城蛾很悠闲,悠闲自得。
可他悠闲并不代表,对方同样悠闲。
东宫简显然没那份闲情雅致,面露不悦。想来着东宫简坐惯了人人仰视的位子。若没个一点半点的威严,霸气,又怎么能在那个吃人的黄门里面,顺风顺水?
是以,东宫简开口,周身煞气冲天,眼中阴森更甚,隐隐透了股,嗜血戾气,“樊城蛾,不要不知好歹,你应明白,清绝堡不涉朝政,想要颠灭,容易的很!”
他听了,只觉好笑,面上笑意更甚,他回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可不要忘了。”他停下,声音一个下滑,冷下脸,面无表情。
樊城蛾鼻见一声冷哼,又道,“若是当真想端了清绝堡,就要有那个本事。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东宫简闻言气急,面上发作不得,只得缓下脸色,软了姿态,好言相劝,“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他抿唇勾扬,温馨美满,偏偏那温馨添了诡异,那美满加了怪诞。
就听樊城蛾轻声轻于,似是呢喃,“我所要的,绝非难事,只需太子殿下点个头,足矣。”
拾 捌
……》
正月十五,良城美景,清绝堡喜事临门,好不热闹
江湖朝野,无不讨论这清绝堡樊城绝,说他好生福气,得潍诔庄两女,皆为妾室。
潍诔庄又是何等名声,尚珏易绝色倾城,嫁入清绝堡轰动武林朝野。尚珏易身为潍诔庄次女,知书达理,貌美慧心。此次又出一女,想来如是没有尚珏易风采,定是稀奇。
潍诔庄与清绝堡通婚联姻,本就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清绝堡虽不涉及江湖,可那富可敌国的家财本就是资本。
潍诔庄于江湖地位崇高,若不是这辈皆为女子,想来定是另有一番作为。
今日怀着看戏之姿前来的也好,攀龙附凤的也罢。那人群,排山倒海,令人咋舌。
清绝堡张灯结彩,鞭炮轰响。樊城绝白衣胜雪,胸前挂着那耀眼锦缎,俊美面容上毫无表情,似是冷眼旁观,叫人心生畏怯。
喜宴上忌讳白衣,可樊城绝是何等人物,他冷酷无情,手段狠毒,这样的男子,会改变喜好,那便是大大的不可置信。
吉时已到,就见那八人大轿缓缓靠近。轿身鲜红,上头绣有龙凤双图,金丝红底,复杂多变。
樊城绝立于门樘之前,神色不变。他眯了眼,看清那鲜红喜轿,眼色深沉。
待轿身进了,耳边只闻那冲天炮竹轰响。围观之人无不欢天喜地,出声吆喝。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玄色身影略眼而过,待定睛一看,不料却是个玄衣少年。那少年面容清秀,单脚站于轿顶,一身玄色长衫,长袖遮手。
那玄衣少年一双细长凤眼透露死气,面色极不好看。
再看那轿子,像是铸了千斤分量,仅是叫那八人轿夫膝盖一软,轰然落地。八人轿夫哀叫一声,齐齐倒地不起。
玄衣少年略眼而看,眼露死气,盯着那地上轿夫,不眨眼。
那八人轿夫被那少年这么一看,只觉浑身冰冷,胸口如有巨石压顶,透不过气。
此等气魄,非常人所有。众人猜忌这无故出现的少年,又是何方神圣。可又想看,敢在清绝堡中动手之人,又会被如何对待。
清绝堡樊城绝冷酷无情,世人皆知。见人于大婚闹场,无非是那,自寻死路,不得好死。
玄衣少年收了眼,冷脸对着那无情冷血之人,望着那人的眼,似是有恨。惨痛绝烈。
少年咬唇,隐隐渗血。他面色如金,口齿清晰,却是道的咬牙切齿,“你是想,碎尸万段还是,千刀万剐?!”
玄衣少年说的轻柔,声线柔软,可在场之人无人不知其中恨意。字句入耳,只觉寒气逼人,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樊城绝不为所动,那周身寒气蓦然转变,煞气浑然天成,暗夹高深修为,只叫人头皮发麻,手脚打颤。
靠前之人就觉一股压力灭顶而来,不懂武的,瘫软在地。懂武的,暗自运气相抗,委实勉强。
周身寂静无声,樊城绝一扫围观人群,转而看向玄衣少年,道,“下去。”
两个字,字字如剑,直射而出。
两个字,可就是这两个字,却使得修为尚浅之人喉口一甜,生生吐出一口鲜血。反观那玄衣少年,面不改色,神态自若,竟是纹丝不动。
少年忽而一笑,那清秀面容之上露出笑意,居然显得那般,冷酷惊悚。
只见那玄衣少年长袖微动,隐约见得其中寒光乍现,抬手间,喜轿徒然撕裂。嫁娘坐于其内,头盖艳色喜帕,一身凤冠霞披,好不亮眼。
少年提足点地,无声无尘。他伸手欲要摘了那帕子,见状众人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婚姻习俗,嫁娘未入门不得下其轿,不得露其容。那玄衣少年胆色过人,竟是当众,就要拂了清绝堡脸面。
未等众人回神,樊城绝单手一扬,一道掌风劈去。
少年不得已,举手相抗。接下一张他转头,面色冷漠,那纠结而起的眉间,煞气冲天,叫人望而生畏。
退了两步,就见少年长袖‘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玄衣少年勾唇一笑,冷言冷语,“好,好,你,很好。”他身形抖动不止,却又笑颜如烟,豁的冷下脸,举起手中匕首,直指樊城绝脸面,道,“你我,再打一场,若是你赢,那我,再不过问。”
语毕,玄衣少年身形一晃,没了影。
眼力好的,自是看得见少年用着那极佳轻功,到了樊城绝身前。眼力不好的,即便什么都看不着,亦能感觉那周身而至的,阴冷戾气。
樊城绝兵器,鲜少有人见着。江湖人只知,樊城绝善用那三尺长剑,却不知,那仅是樊城绝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玄衣少年修为,他不甚清楚,自然不会放松警惕。如不用上全力,是想,要逼退对方,就是那,天方夜谭。
是以,待樊城绝心思百转,手臂一挥,手中紧握之物,变了趋势,从那诡异至极的角度,袭向那近身少年。
只闻‘当’的一声巨响,兵器相交。一瞬,两人面对而立。玄衣少年垂首,立于樊城绝三丈之外。而樊城绝面色如常,单手下垂,手里握着一根约莫三丈来长的,长鞭。
樊城绝不用剑,他的兵器,是那如蛇似蝎的,三丈长鞭。
用鞭之人,定是晓得,鞭身越长,修为越高。三丈长鞭本就登峰造极,再看樊城绝所用之鞭手段,更是无人可比。
相比樊城绝,那玄衣少年所用兵器,倒是叫人,看不透彻。原本用上那匕首,还能隐约见得刀光,此次匕首早被少年收入怀中。长袖着手,诡异莫测。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相邀而来的不乏江湖高手,似是看出了什么,各个像是吞了苍蝇,面色难看至极。
几次交锋,双方各有千秋,都未能讨到便宜。
玄衣少年不退反进,似是近身战法。樊城绝所用长鞭,三丈距离原本不算近,鞭身狡猾多变,着实让人头疼。
樊城绝像是有意放水,只求逼退,不求残杀。
玄衣少年脚下蹒跚,身形一顿暗道不好,就见那头顶长鞭下来,面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竟是一片血红。
樊城绝亦是没于少年缓上一时半刻,袭身上前,长鞭迎面甩来。玄衣少年避无可避,一咬牙,举手相对。
又是那‘当’的一声,长袖滑至手肘,手中握有一物。
众人定眼望去,这才晓得那少年所用兵器,等同虚无。那短的似是玩具般的刀,刀刃泛着青光,锋利非常。
接下一鞭,玄衣少年堪堪后退,唇边渗血,面色苍白若纸。
樊城绝一甩长鞭,面无表情,眼中寒气四射,他道,“回来,饶你一命。”
玄衣少年听闻,勾唇一笑,那笑不同寻常,不若初见那冷酷肆虐,却又别有风情。同样诡异,明明显露弱势温馨,却又怪诞惊悚,委实叫人见了,身形颤抖,浑身发冷。
玄衣少年眼色一暗,身子如若那飞出的箭,向着那坐于轿中,不动分毫的新婚喜娘。
樊城绝面色一冷,抬手挥鞭。
就是那刻,玄衣少年借力用力一个反身,改了方向手中刀刃直指樊城绝脖颈。
樊城绝约莫没料着少年如此虚招,出手之物一时间难以改变。
少年手握刀柄,刀刃贴上樊城绝脖颈,入肉三分,血渍蜿蜒流淌,滴上那一身白衫却是那般邪魅,妖治。
得手,少年开口,语气不善,“今日,我要不你性命,他日,定会,加倍奉还。”
他抬眼,就爱你那黑衣众逐渐靠近,扬声而道,“谁再近上一分,我便要他,死无全尸。”
当下局势,他看的清楚。如是要了樊城绝性命,那他亦不过是,飞蛾扑火,万劫不复。是以,现下最为重要的,无非是那全身而退。
樊城绝修为高深,一鞭早已叫他深受重创,五脏六腑已然移位,虽不致命,却也是,难受异常。
挟持樊城绝离开,说不是顶好,却也不差。清绝堡不能一日无主,他即能扣住樊城绝命脉,那便没得这手下之人,讨价还价。
黑衣众闻言不再上前,却是暗自戒备,倘若露出一份软弱,便要上前绞杀。
玄衣少年似是料着那些黑衣众心思,目露鄙夷。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道理三岁小儿,都不甚明了。
他后退,步伐谨慎,手中刀刃硬是没松果一丝一毫。
一段距离,玄衣少年眼色一沉,张口就咬。隔着衣裳,竟也能要出鲜红,那力道,可想而知。
樊城绝眉宇一皱不皱,待少年咬的尽兴。忽的身体被一股力道推出,命脉一松,樊城绝立马转身,手中长鞭反手一挥,却落了个空。
玄衣少年轻功绝佳,一眨眼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