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要还给华华了。还有房门的钥匙。看著手上一大串钥匙,齐鸣咬牙切齿地把车钥匙和华华的房门钥匙取了下来。幸好车钥匙本来就有个钥匙扣,环在一起,还给他。没有办法啊,华华,这事儿没个善了的啊。真的,要性命,我齐鸣都可以丢给你,要这样的关系,我齐鸣,给不起。怕,没本事,辜负。
下了班,齐鸣推掉了加班的要求,在外头胡乱吃了点东西,上了车。还给华华。当面还?华华万一发飙怎麽办?从来没有见过华华发飙,可是现在,他会发飙吧?或者如果华华哭怎麽办?突然想起那会儿黄达夫妇下岗,华华在楼梯口等他请他帮忙那会儿。那次华华哭得很厉害,哭得齐鸣难受死了。或者华华骂他胆小鬼?他是胆小鬼没错。要不然华华一声不吭,拿著钥匙转身离去?不不,应该是拿著钥匙看自己转身离去,华华,该开著车子离去。如果太激动,开车子会出事故的。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发动车子,回家去。他跟华华都对家里的老人撒了谎,说他出差去了。那麽把钥匙还给黄叔叔吧,只说华华还没有回来。什麽理由呢?为什麽要还给华华呢?就说华华不好意思要。他为什麽会不好意思要呢?因为自己开他的车开了这麽久,华华是个害羞的人。虽然车子就是他的,可是他会觉得把车子拿回去,让齐鸣觉得不方便了。还有房门钥匙呢?就说华华大了,应该要找女朋友了……不,就说自己有了相好的,不方便再去华华那儿住,这就顺便,一起请黄叔叔还给华华吧……自己喜欢的这个女人很财迷,怕她打车子的主意。他跟华华关系这麽好,到时候那个女人要占华华的便宜,华华会不好意思推脱的。
谎言越是编织越是溜圆。到家时,齐鸣已经想好了一大堆托词。可是停了车,站在楼下,仰头看著齐家和黄家的灯光,齐鸣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了。狠狠地吸著香烟,看著那窗口,胸口疼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以後,还能见著华华不?没脸见他了吧?没脸见他了。索性再租个房子,把翔宇也接出去。可是,自己一个人带……也有别人靠自己带孩子的吧,翔宇大了,懂事了,或者多赚些钱。到处都有小孩托管的。怎麽过不是过啊?
再随便找个女人糊弄一下家里和黄叔叔赵姨……得等著华华不在家的时候。不然给他看到了,他得多伤心啊,他喜欢了一辈子的男人,窝囊又懦弱,这麽的靠不住。妈的,自己真他妈的混蛋。华华怎麽会看上自己的?
步履沈重地上了楼。黄家的大门紧闭著。奇怪,虽然说现在治安没有那麽好,可是他们都习惯敞著门了,他们进出对方的房子跟到自己家一样。更何况还是个大热天。大热天的,铁门一般都开著,只是关著纱门而已。
是……华华回来了?不想见到自己?
自家的门倒是大敞著的,灰太狼和喜洋洋的声音吵得要命。翔宇在看电视吧,老爸老妈肯定在一旁陪著,至少得有一个陪著。
齐鸣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去,开纱门,进去,就看到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入迷,齐宏利在看著报纸,林丽丽在嗑著瓜子。
看到齐鸣进屋,齐宏利抬头看了看,嫌弃地啧了一声:“你这什麽熊样,身上比你儿子还脏。”
齐鸣干笑了一声:“下午洗车来著。翔宇还好吧?”
齐宏利又啧了一下,说还行,下午跟同学在外头追鸡打狗的,人家上门来告状来了。这人现在也特别名堂多。小区不能养鸡的,他要养,小孩子自然会追著打啊。林丽丽说翔宇跟人家道歉了,倒是你爸,差点跟人吵起来。吃饭了没有?
齐鸣说吃过了。翔宇头都没有转,只问华华出差回来了没有?齐鸣支支吾吾地说他也不清楚,又问林丽丽为什麽对门紧关著门啊?舍得买大空调了,还是来客人了?
齐宏利放下报纸摸下巴,说对门这两天很怪,都没见人。林丽丽也说赵姨说有事,这两天都没有去店里。是不是他们打算在外头买房子,还是亲戚朋友出了什麽岔子?或者华华有什麽事儿?也没有看到华华回家啊。
齐鸣心里七上八下,说到对门去看看,便离开家到了对面敲门。心里慌啊,慌到没有办法。是黄叔叔赵姨身体不舒服,还是工作上有什麽纰漏?这夫妻俩也是不喜欢到处诉苦的,有什麽事儿,自己憋著。华华真是像极了他们。
赵晓青开门一看到是齐鸣,有些慌张,问有什麽事儿。齐鸣愣了一下,看架势赵晓青不打算让他进门,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心里更是张皇,只说没事没事,过来看一下黄叔叔和赵姨好不好。这几天好忙,一直都加班,都没有空来这儿瞧瞧。
赵晓青咬著嘴唇踌躇了一下,打开门放齐鸣进来。
齐鸣一眼看到黄达坐在客厅里,脸色非常难看,胡子拉扎的,没有一点笑容,很有些阴沈可怕。茶几不见了。沙发前空荡荡的,看上去有些怪。
赵晓青在黄达身边坐下,挤出笑,开口打算说话,却又闭嘴。黄达身子往後靠,低垂著眉眼,看著自己的脚,也没有做声。
齐鸣想摆出个笑模样,却怎麽都笑不出来,只低声地问:“黄叔叔,是不是工作上碰到什麽麻烦了?有什麽……我可以帮忙的吗?啊,呵呵,我也没有什麽本事……不过都是厂里的,说不定可以找找什麽人……”
黄达很疲倦的样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很有些不耐烦地问:“你有什麽事儿?”
齐鸣干笑都笑不出来了,手哆嗦著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这样,咳,我呢,最近有个女人,找了个女人,呃,这个车子,华华说让我开。可是他现在开车已经很好了,完全可以自己上路,他很客气,可是我也不能总占他便宜是不是?您跟他说说,这个车子,还有,我打算到外头租个房子,带翔宇一起出去住,那个,後妈,呃,总得让他跟她熟悉一下,联络一下感情……”
赵晓青没有接钥匙,黄达也没有。更恐怖的是,黄达的脸扭曲了,赵晓青捂著脸低声地哭了起来。
齐鸣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著凉气。电风扇嗡嗡地吹著,赵晓青的啜泣虽然很低,却分明得让齐鸣无法忽略。还有,黄达的脸,从来没有这麽恐怖过。
黄达慢慢地抬起手。他的手在哆嗦,慢慢地伸了过来,然後猛地一下,把钥匙夺了过去,然後低声地吼道:“滚!”
赵晓青的哭泣声响了起来。她哭得噎住,紧跟著使劲地咳著。
黄达的脸上也淌下了泪水。他颤抖著转过身,帮赵晓青拍著背,然後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
齐鸣坐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著赵晓青的腿,低声喊道:“赵姨,黄叔叔,这是怎麽啦?怎麽啦?”脑子里却在嚎著,败露了,事情败露了!可是,怎麽会败露呢?
赵晓青捉住齐鸣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齐鸣,你看著华华长大的,人家瞧不起他,你可不能瞧不起他!”
“我我我……我没有瞧不起他啊!”齐鸣惊恐万状:“我凭什麽瞧不起他啊?华华好厉害的,有谁比得上,我凭什麽瞧不起他啊!”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是不是!”黄达的眼神好像喷火,死死地瞪著齐鸣:“要不然你怎麽会这麽著急地跟他撇清关系?!这车子你开了这麽久,啊,也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什麽女人,啊!还不是要赶紧撇清关系?!华华就算是同性恋,也不会打你的主意的。你什麽玩意儿,倒害怕他会拖你下水吗?!”
齐鸣彻底地傻了。果然,是华华的事情。黄达和赵晓青知道他是同性恋了吗?怎麽知道的?为什麽说……说自己怕他会把自己拖下水?
赵晓青放声大哭起来。黄达一边帮老伴擦眼泪,一边自己的泪水滔滔不绝地这麽流淌了下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恶毒:“还不是害怕,干嘛偏偏这个时候要还车子还钥匙?觉得他恶心了吧?觉得他变态了吧?觉得他……我还以为……不管怎麽样……华华……你……我们家华华他就算是同性恋,就算是……喜欢男人……也不会……你……居然这两天……他一个人……肯定是你……你……”
赵晓青劈头盖脑地打著黄达:“都说你不该对他那麽凶……他自己不难受吗?”
黄达一把捉住赵晓青的手:“你别说我,你不也打他了吗?这个小畜生,让我以後怎麽去见人啊?我操!”
齐鸣被吓得不行。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黄达骂脏话,就好像黄佩华从来没有骂过脏话一样。赵晓青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宛如一个泼妇。
门被推开,齐宏利和林丽丽闯了进来,看到齐鸣跪在地上,赵晓青和黄达在厮打著,他们也给吓坏了,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闯了什麽祸。林丽丽一把把齐鸣拉开,又去抱著赵晓青,齐宏利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有话好好说嘛!”林丽丽压制住赵晓青,难得地温言软语道:“齐鸣这混小子,干了什麽坏事了?你别跟老黄闹,告诉我,我儿子,他要做了什麽,看老娘不一脚踹死他。”
齐鸣下意识地往後靠了靠,双拳紧握。心里刀搅的一般,难受得要死。
赵晓青只会哭,不吭声。任林丽丽怎麽说,她也咬牙一言不发。
齐宏利拿了张椅子坐在黄达跟前,看到黄达那样子,很尴尬,不知该怎麽劝说,只好扭脸对自己的老婆说:“你别急著,有什麽事儿慢慢说……齐鸣,是不是你惹华华生气了?按说不会啊。老黄,你我几十年的对门邻居,齐鸣是你看著长大的,华华也是齐鸣带大的,齐鸣就算再混账,对华华可是……我说他对华华可真是非常看重的,他带翔宇都没有带华华那麽尽心呢……不过,也是……唉,麻烦华华帮我们带翔宇,齐鸣又用著华华的车子,我也跟他说,虽然咱两家关系很好,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
“不关……齐鸣的事。”黄达抹去眼泪,哽咽地说:“是我们家华华……不懂事……我们……迁怒了……对不住你齐鸣,你那样很正常的,我……我跟他妈都没有办法接受,更何况你……只是我……真没事。老齐,这麽多年,你们帮衬我们家,也没少帮忙。华华……小时候一直是齐鸣照顾著,比我们两口子都照顾得好……我们下岗,也是你们……”
“这话就外道了。”齐宏利松了一口气:“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自己的亲兄弟都没有你我哥俩亲,我们家那位跟小赵,那也跟亲姐妹似的,这麽多年,我们对门邻居,都没有红过脸吵过架……到底什麽事儿啊,我们……我都有些糊涂了。华华怎麽不懂事了,我们家齐鸣要有华华一半懂事,我跟他妈都能老得慢些。个死东西读书读不进,干活乱七八糟,也就这几年才安稳一点。找个老婆,慧妹子人多好,他还要在外头乱搞,搞到离婚……老黄,你有华华这儿子,就知足吧。”
黄达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要晕过去,只是捂著脸不敢见人。
齐宏利和林丽丽互看了一眼,又望向齐鸣,见自己儿子,平时油滑得要命,此刻却呆呆傻傻的,又不会说话又不能劝架,都啧了一声,转过头再来安慰黄家两口子。
黄达顺了好久的气,才稍微平静了一点:“老齐,老林,这话,不应该说出来的。可是你我对门邻居这麽久,你们迟早也会知道。只求你们给保密,让我们两口子在这厂里还能混得下去……华华,他,昨儿上午特别回来了一趟,跟我们说,说……说他喜欢……喜欢男人……”
齐宏利和林丽丽都懵了。
“黄达他打了华华……”赵晓青在林丽丽怀里哭著:“我也打了他,打他耳光,老黄也抽他,抽得他摔到了,把茶几都砸碎了……”
齐鸣脑子嗡的一下,站不住,蹲了下来。
“他说,他喜欢男人,十几岁的时候就这样了,改不了了。他说他要离开长沙,到乡下去,去云南或者广西,到没有人知道他的地方去。他说等我们退休了,他安定下来,就接我们过去。”黄达抽泣得像个孩子:“我说让他改,让他去看病。他说他没办法,病入膏肓,治不好了……老齐,华华他乖巧了这麽多年,原来就候著给我们扔一炸弹呢!”
齐宏利魂飞魄散,磕磕巴巴地解释说:“那啥,不会是齐鸣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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