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情上,他儿女爱着的女人没有一味地受他庇护,而是出人意料地走进了棋局。
这样的女人,值得牧岩拼命。
“有你等着,大木会醒的。”离开前,谭子越神情凝重地说。
安以若笑了,眼角滑过一道晶莹的光,旁若无人地将脸颊贴上牧岩的,轻轻呢喃,“他当然会醒,我等着他呢”
此时的安以若已经有了某种认知,那就是: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愿意用一生去等待。
清晨的风微微拂过窗台花盆中的铃兰,花瓣抖落了几颗晶莹的露珠,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安以若细心地为花浇过水,照常去医院陪牧岩。
三年来,她已经在等待中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然而,走出家门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命运的再一次转折。
当车子平滑地驶入街道,安以若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牧岩的主治医生。
“安小姐,请你马上到医院来。牧岩的身体突然出现急剧衰败的迹象,我怕他”
那个瞬间,安以若瘫软在座位里。她闭上眼,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毁坏,轰隆一声,碎了。
空气陡然变得稀薄起来,仿佛有人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呼吸顿时困难。
不知道是怎么把车开到医院的,只知道到的时候牧岩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而牧家二老也已经来了。牧妈妈的哭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刺耳而尖锐。
安以若感觉到透心的凉气漫过全身,犹如置身冰窖,她在瞬间被凝冻,根本不能呼吸。
“牧岩”绝望而深情的呼唤逸出嘴角,安以若握紧双手,似是握住他的生命般死死攥住,生怕一松手,一切的爱恋就会随风逝去。
支离破碎的呢喃流淌在空气里,有种世界在刹那间坍塌的感觉。
疼痛终是逼出了心底的眼泪,顷刻间,她已泪如雨下。
三年来,她像个脆弱的孩子般小心翼翼地呼吸,她想以后半生来下注,她是如此孤注一掷,只为能赢得这个赌。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她的等待,他们的爱,到底还是换不回他的生命,终归还是非走不可吗?
翻天覆地的疼痛席卷而来,她整个人弥漫在一股冰冷的死气里,心被彻底碾碎,痛到无力哀鸣。
安以若颓然跪倒,破碎着喃喃,“牧岩,我该怎么办?”
那么软弱。
那么软弱。
记忆有如碎片般涌入脑海。曾经尴尬而意外的初见,他温热的唇羽毛般滑过她的唇,轻柔地碰触令人心悸到险些窒息。昔日里甜蜜的相处,深夜冷风中他拥着她站定在天台之上说着最不像情话的情话,“安以若,你有我。”爱意缠绵的飘雪之夜,他抱着她柔若无骨的身体温柔地说,“以若,我爱你。”他受伤时,鲜血淋漓的画面根植在心底,令她长久陷入绝望彷徨之中。无数个夜里,她喋喋不休地在他耳畔说着“牧岩,我等你”
一切的一切,就这样成为曾经,要一去不复返了吗?
兜兜转转之后,到底还是要以天人永隔的无限悲凉画上句点吗?
安以若不明白,为什么永远竟是如此遥远?他们终究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成就它吗?难道他们之间的爱,必然要以铭心刻骨的疼痛来终结?
她不相信。她不接受。
世界被全盘掀翻,所有断瓦残垣毫不留情、劈头盖脸地砸到她身上。安以若艰难地喘息,胸口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楚,冷意迅速扩大,急速蔓延,冰得她整个人瑟缩。
意识渐渐变得混沌,在眼前陷入黑暗之前,她想,无论如何都要陪着牧岩。如果无力挽留他的生命,那么,就请老天也带她走吧。
三年来郁积在内心深处的恐惧终于在此时爆发。安以若从倒下时开始昏迷高烧,点滴注入身体丝毫不起作用,热度持续不退。
之后的五天里,她从没睁过眼,嘴里不停发出模糊的呓语,仔细辨听之下才知道是牧岩的名字。
直到了第六天,她睫毛颤抖了下,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干裂的嘴动了动,声带完全失声,根本说不了话。她只是张了张嘴,又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牧家二老也来到安以若的病闲前,看着脸色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女孩儿,牧晟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老天究竟要怎么样呢?到底要折磨这对相爱的人到何时?
就在安以若经历生死之旅时,有护士从牧岩病房里冲出来,“一号身体有异。”
世界骤然间陷入空前的混乱。
安以若昏迷不醒,沉睡的牧岩命悬一线。
温家的人也赶到了医院。温行远将母亲搀扶着坐到一边,晨晨被郗颜抱在胸前,眼泪汪汪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叔叔。谭子越单臂搂着哭肿了眼睛的米鱼,牧妈妈被牧晟用力地拥在怀里,安市长揽臂圈住虚弱的妻子,而远在国外参加公演的程漠菲竟也连夜回国。
他们摒住了呼吸,目光投射在紧闭着眼睛的牧岩身上,恐慌开始席卷向每一根神经。
时间一点点流逝,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天际渐渐亮起微光。
沉睡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男人居然奇迹般睁开了眼睛,黯淡的目光在每张熟悉的面孔上扫过。良久之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依旧细若蚊吟,他问:“以若呢?”
病房里寂静无声,像是无法接受这样两极般的结局。
他竟然醒了。在所有人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他们听到沉睡了三年的男人问,“以若呢?”
时间静止下来,定格在此刻忽升的惊喜与不可置信之中。
良久之后,率先回过神来的居然是晨晨。
她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郗颜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妈妈,小叔叔在找以若阿姨呢。”
随后,寂静被哭声打破。牧妈妈趴伏在儿子胸前痛哭失声;安妈妈哭倒在丈夫怀里;米鱼死死抓住谭子越的手臂,指甲都已经嵌入了他的肌肤里;程漠菲仰起头,滚烫的泪顺着眼角一滴滴落下来;温行远笑了,用力搂了搂母亲的肩膀,看向郗颜时眼里明显有了泪光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过去。
身体的全部重量依附在护士身上的安以若怔怔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眼眸闪动着潋滟之光,深深凝定在异常憔悴的男人身上,许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犹如被冻结了语言功能,唯有眼泪默默流下来。
这个瞬间,安以若的大脑茫白得只剩三个字:他醒了。她无法言语,任由滚烫的泪肆意滑落。泪眼朦胧中,她看见牧岩深深凝望着自己,目光温柔如昔。
还有什么比得过此时目光交凝的幸福?!
此刻已是宇宙洪荒时间静止。
金色的晨光射向大地,孤独冰冷的心终于被温暖。时间配合地缓下了脚步,画面像是慢镜头回放一般,安以若挣开护士的手,一步一挪地移向他。
将牧岩用尽浑身力气缓缓伸出的枯瘦的手紧紧握住,安以若泪如雨下。
当医生宣布他或许会沉睡一辈子,她已经做好了在等待中耗掉一生的准备;当他再次被推进手术室与死神相搏时,她几乎以为他捱不过这一关,甚至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至死追随,他终于醒了。
或许,生机永远只出现在最绝望之时。
爱,终归赢了
三个月后,微凉的寂夜,市展中心正如火如荼地上演着一场与众不同的时装秀。
偌大的伸展台上,没有绚丽的颜色堆砌,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缤纷。有的,只是绅士般的庄重与沉稳。
身材高大的男模踩着节奏分明的鼓点,潇洒随意地漫步在舞台中央,带给人们不一样的视觉冲击,将设计师心中追求的随性自如诠释到极致,将这场特殊的秀推向高潮。
展会接近尾声时,主持人请设计师上台。
黑暗中,一束柔和晕黄的光亮洒在身穿纯白绸缎礼服的女人身上。她从容低步上台,如水的目光与一抹温柔的眸光交凝在一起,明艳的脸上浮起柔软的浅笑,“记得三年前我对一个人说过他的衬衫太硬都不好给我擦眼泪”话音未落,台下的观众均已轻笑出声。顿了顿,她说,“后来他和我说,如果能穿上我设计的衣服会觉得很幸福。”
牧岩站在人群之中,幽深的眼底散发着致命的温柔,嘴角徐徐弯起,唇边漾起绝美的弧度。他听见她说:“今晚大家看到的‘My love’男装系列是我历时一年时间完成的一套作品,我把对一个男人点点滴滴的爱融入到设计中。今天,当做礼物送给他,祈盼与他携手一生。”
牧岩沉睡第二年时,安以若摒弃了从前只设计女装的想法。她开始执笔为他画设计稿,一幅又一幅,从衬衫到西装,从正装到休闲装,逐一画遍。
这一年里,医院的病房成了她的工作室。想到爱人静静躺在身旁,她的心慢慢变得安宁、祥和。
她想,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穿上由她设计的“My love”品牌服装。这是她送他的一份特别的爱的礼物。
清润的眼眸望向不远处的他,安以若微笑着对全世界宣告,“牧岩,我爱你。”
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显得牧岩身长玉立,他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缓步走上展台。
定睛凝视她,他的眸光柔软入心。牵起她的手,他声音低柔地说:“在过去的三十三年里,我获得了母亲无私的爱。今天,我决定将另一个女人带进我的生命。”转过身,与安以若面对面,他问,“以若,你愿意嫁给我吗?”然后取出一枚周身镶着碎钻的戒指,在伸展台中央,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现场忽然寂静焉,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目光齐聚在这对历经风雨的恋人身上。
安以若笑了,眼眸深处溢满了依恋之情,柔声细语地轻责:“明明是人家准备求婚,怎么反倒被你抢了先?”
牧岩抿唇,执起她的手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温柔地笑,“傻瓜,女人要懂得矜持。”
起身时,牧岩将她纳进怀内,覆上她的唇,低柔道:“我爱你。”然后深深将她吻住。
远方最远的天际,闪过璀璨的光芒,希望犹如朝阳喷薄欲出。
时光的某个角落,牧岩与安以若的人生轨迹终于重合。原本濒临残存的生命,终究被彼此坚守的爱补成了圆满。
爱已至。他们会幸福,不断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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