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腆着大肚腩,厚着脸皮说:“不若圣上请了李少夫人来瞧瞧?”
画娘虽身体虚弱,可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听得胡太医说到婉娘,她便也道:“臣女也想见见三姐姐。”
圣上按住了画娘肩膀,示意她不必起身,这才让何庆去国公府传人。
说实话,其实圣上此时不太想见李家的任何一个人。有些事情他不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独孤后趁他病危之际铲除了他身边的亲信,他不是不在乎的。他此时忍着,为的是之后的一网打尽。
他已经很反感独孤后所做的一切了,此时连带着任何一个跟独孤有关的人都不想见。不过,既是画娘亲口求的,他就应允了。
婉娘被引入内殿,恭恭敬敬向着圣上请安行礼,圣上免了,只让她去给画娘把把脉。
婉娘这才看到画娘,她已经醒了,可瞧着精神不怎么好,面色苍白。
婉娘搭上画娘脉搏,见她脉相虽虚弱,但还算正常,便低头如实向圣上禀报。
圣上听了婉娘的话,这才放了心,让宫女们好好照顾画娘。
画娘道:“臣女想要姐姐留下陪臣女说说话,不知圣上可否应允。”
圣上当然不会不答应,随口道:“准。”然后大跨步跨了出去。
画娘软着身子倚在一边,背后垫了一个软垫子,看着婉娘似笑非笑。
内殿的宫女都被画娘打发出去了,婉娘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也猜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她一直静静站着,不说话,只等着画娘先开口。
画娘道:“三姐姐,听说三姐夫进了刑部大牢。”见婉娘眉梢一挑,她轻声一笑,“真是对不住了,妹妹也没有想到,三姐夫竟然会如此。不过姐姐也该感谢妹妹,若不是妹妹舍身救圣驾,怕是你李家得得个灭门之灾。”
婉娘还是安安静静的,只道:“如果四妹留下我是想说这事的,我想,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虽然看起来低眉顺眼,但话语中有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倔强,“四妹体内毒素已清,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好生安养着吧。”
画娘叫住了转身即走的婉娘:“我倒是可以救李夙尧一命,就看三姐怎么做了。”见婉娘回头,她嘴角溢出一丝笑意道,“我救了圣驾,你也该知道,现在我的话圣上是听得进去的。只要你回去让你的母亲求父亲给她写封休书,我便就求圣上放了李夙尧。”
婉娘哼道:“便是父亲休了我母亲,云家也不会扶柳氏为妻!你若是以此来拿捏我,便就死了这条心吧。”
画娘以为婉娘会任她拿捏,她以为自己救了圣上一命、陷害了李夙尧,婉娘会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却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淡定。她真的再不是小时候的那个云润婉了!
其实婉娘也只是外表坚强,出了宫门后,她便再也忍不住。
过了几日,画娘身子好得多了,太后娘娘便来向圣上要人。结果,圣上直接点了画娘做自己的御前女官。
太后知道儿子的心思,又瞧了瞧画娘,叹息一声,便就回了自己康寿宫。
这一日,圣上批完折子,双臂伸展了下,然后又揉了揉眉心,一副颇为疲惫的样子。
画娘立即泡了他平日里最爱喝的龙井,端着过来道:“圣上喝点茶提提精神,呆会儿可还要跟康王殿下下棋呢。”
“你不提,朕倒是忘了。”圣上自画娘手里接过茶盏,低头吹了吹后浅酌了一口,笑道,“你的手艺是愈发好了,每次泡的茶,朕都能尝到不一样的味道。”眼睛直直瞧着画娘。
女孩子正是如花般的年纪,长得娇艳欲滴,明媚动人,圣上觉得跟她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云盎的这个四女儿,可真是个尤物,放眼天下,怕是没几个女子能够与之相比。
画娘倒也不怕,直直与圣上对视:“奴婢多谢圣上夸赞,奴婢私下里琢磨过,也是花了一翻心思的,所以才能将茶泡得越来越合圣上口味。”
圣上将茶盏放下,站了起来,双手背负,目光灼灼地瞧着画娘:“朕听说,你云家的几个姐妹都都要嫁人了,可也给你许了人家?”他记得太后娘娘之前在皇后跟前提过刘家的刘邕,不过,那个刘邕着实配不得云四娘子,叹息道,“你救过朕一命,你以后的婚事朕就做主了,京城众世家公子及寒门学子中,可有瞧得上眼的?若是有,朕就给你指婚!”
说这话的时候,圣上心里微微拧了下,像是生生被利器剜了块肉一般,疼得厉害。面上虽是沉着稳重,可心里早就大浪淘沙汹涌澎湃了忍不住又挑眉去瞅了眼画娘,却见明眸皓齿的女孩子,竟是落了泪。
圣上眉头紧蹙,不知道哪里说错了,竟是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给说哭了。她哭,是因为常年呆在宫中不得回家的缘故吗?想想也是,云家六个女儿,比她大的、比她小的,都已经许了人家,也就只有她尚无人张罗。
“你若是想家,朕即刻就让人送你回去,你若是以后不想进宫了,朕就去跟太后说,让你出府,再亲自给你挑门好的亲事!你看如何?”圣上不自觉抬起手,想擦掉画娘面颊上的泪水,可手抬到一半,又生生抽了回来。
他倒是忘了,这个女孩子只是自己的御前侍女,是他从太后那边要来的。她是安璟侯的女儿,不是自己妃嫔,不能越矩。
想到妃嫔两个字,圣上瞳孔猛然缩了一下,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只想着她救了自己,想着给她什么赏赐,想着如何给她指门好亲事,却还没有想过,或许她可以做自己的妃子。
画娘想到了自己生母柳氏,又想到了嫡母苏氏的绝情、父亲的偏心、以及眉娘的横刀夺爱,所以才哭的。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即便在外人面前再坚强,可内心深处还是及其柔软的,开心了会笑,伤心了会哭。
她现在不但恨婉娘,她还恨眉娘,她恨云府上下所有人,她有时候甚至会恨所有幸福着的人。李夙尧入狱了,她真是很开心,最好婉娘成寡妇,她便更开心!婉娘别想比她过得好,嫁了名门李家又如何?
想到开心的地方,画娘突然嘴角翘起,微微含笑,心里也好受得多。
圣上一把抓住画娘的手,紧紧攥住,眸光深深锁在她脸上,将她惊魂失措的神情瞧在眼里,嘴角挑起一丝笑意:“这些天你在御前侍候朕,将朕的事务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深得朕心。”
何止是得他的心?这样聪慧美艳的女子,简直就是上天送到他身边的,对,就是老天安排给他的,真是福气。当初他碍于圣后的势力,碍于独孤家的势力,也因着独孤后是跟他一起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患难夫妻,又因为她处理政事着实有一手,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她干政那么多年。
可到后来,百越投降了,西夏国灭了,甚至后来世族大家跨了一半,他的皇位越坐越稳了,这才想到,现在真正威胁到他的,不是旁人,而是枕边人,他的妻子。
因此,便故意留着睿儿在京城,故意不提让他去封地的意思,后来才闹出了太子跟晋王互相陷害诬陷的事情。在他心里,并不是说非得属意睿儿,只是,他断不能让独孤得逞。
独孤那个女子有权欲,一旦大权在握,她真会推了大兴江山。
画娘是聪明的,自然看得出圣上眼中流露出的情意,挣扎了一下道:“圣上,奴婢看时辰不早了,圣上今日约了康王殿下下棋,想必殿下该是要来了。”画娘又使劲挣了几下,却是发现圣上不但没有松手,反而靠得越来越近。
画娘急了,一把跪了下来,磕头请罪:“奴婢侍候圣上不周,请圣上降罪于奴婢。”
圣上沉沉叹了口气,俯身亲手将画娘扶了起来,沉沉叹息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朕的意思,想必你是明白的。但朕也不强迫于你,朕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若是同意,朕即刻封你夫人之位,若是不愿,便也作罢!朕,绝不勉强。”
画娘再是有个性再是不怕死,可在皇帝跟前,她还是微微有些哆嗦的。
小心翼翼抬眸瞧了圣上一眼,复又迅速低下头,咬牙说:“是。”心里却权衡着利弊。
她跟蜀中王有盟约,到御前侍候,自然也是两人之前谋划好的,为的只是讨圣上欢心,以便之后行事。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圣上,竟是会是瞧上了她。不过,瞧上了又如何,给自己的不过是夫人之位,难不成还能做圣后?
蜀中王王妃此番已是去了庵里做尼姑去了,若是蜀中王成了圣主,她自然也回不来,按照蜀中王跟自己的盟约,自己自然是圣后。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她要做的是妻!即便是妃子,那也不过是个妾而已
画娘正欲退下,何庆进来说:“圣上,康王殿下来了,是否叫他进来?”微微抬了抬眼皮子,状似不在意地瞧了瞧画娘,心里明镜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九十章
何庆心想,这云盎的几个女儿可真是厉害!但之前的再怎么厉害也比不得眼前的这个,云家四娘子,竟是将主意打到了圣主这里。云盎,若是你的女儿真做了娘娘,您可就是圣上的老丈人了可担得起啊?
想想又觉得乱了套,那云家的长女可是为房陵王侧妃,姐妹两人嫁父子两人可不得闹出笑话来。
圣上折回身子,坐了下来,方挥手说:“去让九王进来。”何庆立即回神,应着声便出去了。
九王身着明紫朝服,玉冠束发,面容清逸出尘,身形修长挺拔,笔笔立着,就如劲松。
“臣弟给皇兄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九王双手拱于胸前,微微俯身行礼。
圣上笑道:“九儿快快免了虚礼。”又赐了座,方说,“秦太妃的身体可还好?”
九王笑容温和,目光灼灼瞧着圣上:“劳皇兄记挂了,母妃身体倒还好,只是,毕竟年岁大了,不便常常进宫给太后请安。”说着又站了起来,“因此,特让臣来向圣上跟太后娘娘请罪。”
圣上挥手示意他坐下,又让画娘去拿棋,然后道:“秦母妃身体安好,朕便就放心了。”想了想,又问,“小九儿如今也娶有妻室,朕便也就放心了。只是那康王妃朕听太后说,王妃的脾气不大好。”
九王嘴角微勾,溢出一丝轻笑,表情看起来是苦涩的。
当初娶梁燊,并非他所愿。只是,他人在康州,势单力薄,想要稳住梁家,不得不采取此下策。
最主要的是,他若是一直不娶,便会让夙尧跟婉娘多心,既然必须要娶一个,那何不捡着有利益的来娶呢?康州之地偏僻贫瘠,天高皇帝远的,很容易出事,他作为皇室之人,娶了梁氏女,也算是稳住一番势力了。
好在,他没有野心,否则,该是被忌惮的。
“梁氏打小在康州长大,那里不比京城有规矩,因此跋扈了些。”抬眸看着圣上,恭恭敬敬的,“皇兄,臣弟此番前来,是有事求皇兄的。”
圣上自是知道他所为何事而来,但他不想听,摆手道:“今日不谈政事,你陪我下盘棋吧。”刚好画娘捧了棋盘过来,圣上伸手接过,随即摆好棋子,“朕记得,小的时候你性子最静。旁的兄弟姐妹们都喜欢出去玩儿,就只有你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面自己跟自己下棋。因此,先皇也非常喜欢你。”
那是因为自己又瘸又瞎,他想玩别人也不会带他玩,九王心里几分苦涩。
“那臣弟就陪皇兄下盘棋。”九王坐到了圣上对面,执子落下。
九王棋艺很好,只要他稍稍花了心思下棋,圣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此番,圣上用全力,九王只用了五分,两人将将打个平手。
两人从夕阳西下,一直下到了夜深,圣上奇怪,九王今日为何要一直与他周旋下去?明明好几次九王是要赢的,可他却又故意让了自己。
九王不言,只是抿着唇与圣上周旋,直到三更天,九王只错走一步,又明显落了下乘。只因那一步,便是无力回天。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圣上赢了。
旁边何庆见两人终于结束了,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赶紧派人一旁伺候着,呆会儿要侍奉圣上就寝呢。
圣上淡淡笑看着九王:“你刚刚说有话要与朕说,而下棋时又先一直与朕周旋,后又故意让朕赢,是何意?”然后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九王闻言起身,微微屈身立于一旁,恭敬道:“原本两方势均力敌时,是一派和平景象,而刚刚只因臣弟错走一步,便出现了不可收拾的残局,实为惊险。”见圣上浓眉紧皱,一双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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