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不睡觉,立在花架子底下念念有词的——“
“莫非,白晓荼在这株荼蘼花下埋藏了一些什么?”这个念头一闪现出来就几乎得到了冷云地肯定。只能是这样的!必定是这样的!这就是白晓荼所说的“把自己的心埋葬在荼蘼花下”的真实含义。
冷云急忙向刘嫂借了一把铁锄,走到那荼蘼花架下面。一种异常的兴奋遍布了全身,心"怦怦"的剧跳着.上一次还盛开着的荼蘼花如今却已经是一片凋零了,只剩下两三朵枯黄的花儿留在枝条上,在风雨中颤微微地发着抖,似乎随时都会坠落于尘埃之中.......这当真就有几许"开到荼蘼花事了"的凄凉和萧条味道.眼前的这般景象让冷云联想到已经化为灰烬的白晓荼,真的是无限唏嘘了!
这"荼蘼花下"的范围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冷云还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挖起才好了?沉吟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他在脚下有意加重了力量,开始绕着花架子踱起步来了.踱着,踱着在花架的正下方他明显感觉到这块地方的泥土比别的地方要松软一些,他用锄头敲击了一,两下,隐隐的有一点空响.这就使冷云确定了此处的泥土是被人翻动过的,而这个人,便是白晓荼无疑了.
冷云认准了位置,一锄头就挖了下去.
"她埋了些什么东西呢?"刘嫂激动地问.
她从冷云向她借锄头开始就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了,比他还要积极十分的样子.
"你说她会埋些什么?"她又问:"象她这种女人应该是很有一点钱的吧?"
冷云明知道白晓荼是绝对不可能埋什么财宝的,但他懒得向这个女人解释什么,专心地挖掘着,心里倒还真有几分那些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那种寻找宝藏或武功秘籍的感觉呢!
大约挖到两三尺的深度时,忽然,"当"的一声,锄头碰到了某种硬物,无法继续挖下去了.冷云急忙停止了挖土,扔开了锄头跪在地上直接用手去扒土,刘嫂也不顾雨中的泥泞,在旁边帮忙捧着土,两人都是弄得一身的肮脏了.
很快,令人浮想联翩的东西出现了.那是一个黑色的长方型的行李箱,是那种人造革皮制的,一望即知是好几年以前的旧物件了,因为那种简单的样式,以及那毫不具备保密功能的锁扣都已经是今天不再生产的种类了.
"快!快!"刘嫂不住口地催促着,"快打开看看啊!"
冷云看着这个箱子,却迟迟不愿意去开启它.它与宝藏无关,却盛载着一个女人的全部心思,自己若是擅自去碰它,是不是对白晓荼的一种不敬呢?冷云犹豫着.
"警察同志,你怎么还不打开呀?"
刘嫂又在催了.她很想自己动手的,但又碍着冷云在场,只好在一边干着急了.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冷云,他的身份可是警察呀,应该是理直气壮一些吧!于是,他终于抹去了箱子上的泥土,把它从坑里拎了出来,放到屋门前的水泥台上打开了盖子.果然,箱子里并没有任何与金钱有关的东西,只有十本颜色不一样却同样很厚实的日记本,以及一个装着几件旧得发白的牛仔衣物.
这,就是白晓荼的心了!日记冷云还能够理解,但那些旧衣服呢?是什么意思?!
"是这些东西啊!"刘嫂大失所望."害得我白忙活了一场!"
她不再向那个皮箱看上第二眼了,径自去房间里翻检那堆冷云整理出来的衣物去了,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以此来弥补这一次的失望.
然而,对于冷云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这一箱日记更有价值的了.但是,尽管他是急于想了解白晓荼的故事的,可他还是没有冒冒然的去翻看那些日记本,他总觉得不经过某种同意的话是不应该去随便发掘别人的隐私的.
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对白晓荼的案子像他那样感兴趣了.
"白晓荼?她的案子不是早就了结了吗?"大队长头都没有抬一下,"她的什么日记嘛,退还给她的家人就得了."
说罢,大队长摇了摇头,很有些认为冷云年轻不会办事情的意思.冷云只好先把那一箱子日记放进了自己的宿舍里了.
虽然,白文峰是曾经说过让冷云全权处理白晓荼遗留下来的东西的,但这中间似乎是不能包括日记这种重要的私人物件的.冷云感到还是应该向白家的人交代清楚才好.可是因为白文峰没有留下任何通讯地址,冷云只好又通过电话找到了南京方面的老陈,向他要到一个白家的座机号码.可当他一个电话打过去时,却意想不到的碰了一个更大的钉子.
接电话的是一位很有礼貌的妇女.在刚开始寒暄时,她是客气而周到的,可一听到冷云说明了意图之后,那个委婉的口气立刻就变得冷淡和不耐烦起来了,再一听到"白晓荼"三个字以后,她干脆连起码的礼貌也不愿意维持下去了.
"请不要对我提她的事情,她的一切都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可她的东西——"冷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冷冷地打断了."你烧掉好了!"
"可是,那是日记呀!"冷云急忙说.
对方已经"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冷云听着那一阵阵忙音不禁不知所措了.
过后他推断,从声音上可以知道她是一个中年以上的妇女,应该是白晓荼的母亲,但那态度又不怎么象,一个作母亲的会是那种冷漠的语气吗?如果她真是白晓荼的妈妈的话,那么,对于她几年前的离家出走,冷云就不大感到奇怪了.
看起来,那些日记注定是要归冷云所有的了.冷云只好把它们留了下来,但他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微妙的心理,迟迟的没有去看他一直都很想了解的"白晓荼".
在一个无聊而又孤寂的夜晚,冷云终于从那个行李箱里取出了白晓荼所有的日记本.
他粗略地翻了一下,立刻就发现每一本日记就是白晓荼的一年.从一九九零年五月开始到二零零年的五月刚刚是十年.但她的日记记得又不是很完整,有时是天天在记,有时又是几个星期才记上那么几页.冷云不禁有些疑惑了,难道说在白晓荼近三十年的生命历程中就只有这十年是可记录的吗?其他的日子呢?但是,他稍加思索之后又明白了白晓荼的意思,可能在她看来,这一生之中只有这十年才是自己最为重要的日子吧!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的情况亦是如此的,无论你可以活得多么的长久,能够令你刻骨铭心的生活也就只有那么几段时期而已;无论你遇到过多少的人,能够令自己深藏于心底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人罢了.那么,这就可以说,这十年也就是白晓荼的一生的故事了!
灯光下,冷云打开了那本注有"一九九零年"字样的日记本.当那手冷云早已熟悉的圆润而秀气的字体映入他的眼帘时,就立即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他努力地按耐住自己迫切的心情,耐心地一页一页的往下看着.
此时此刻,夜已很黑,很深了.
冷云在灯下深深地走进了白晓荼的日记,亦深深地走进了白晓荼的世界——
第五章 一九九零年(1)
星期天,早晨.
天气美好极了,阳光是五月的明媚,微风是初夏的轻柔,窗外的荼蘼花架上正盛开着白色的荼蘼花儿,花瓣在蝴蝶的亲吻下轻轻地颤动着,花香淡淡地随风飘散在空气中——这些,都有着一种诱惑人去做些什么的味道。然而,我在这样的日子里却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发呆.尽管我的心里很想出去逛一逛,但是,一想到妈妈的脸色也只好望空兴叹的份了。
谁叫我昨年的高考落榜了呢?
本来,这样的事情是很常见的,哪一年都会有千千万万个莘莘学子去拚命挤那并不如何宽敞的大学之门,免不了总有一些力薄势差之辈会被挡在门外的。我很不幸,刚好就是那“墙外行人”中的一个。自己对此虽然不怎么在乎,但是父母是在乎的,哥哥们是在乎的,叔伯们是在乎的——总之,整个白氏家族是对此十二万分的在乎!要知道,白家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别说是区区一个大学生了,光是硕士,博士都是得以十位数来计算的,本城叫得出名的学者文人莫不是与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若不是师承过白家的哪位太爷爷,就是哪一位白家子弟的故交好友。这样书香闻名的白家如今竟然出了我这样一个连九流大学都考不上的不肖子孙,岂不是百年不遇的奇耻大辱吗?!所以,我必须是有责任,有义务要维持家声,怎么着也得考进某个大学去镀镀金了。于是在我落榜只后,勿须商量的,我就直接被扔进了高中再去读“高四”了,也没有谁问过我到底还想不想读下去或我的心情如何,"罪人"是没有这种权利的了.这样说一点都不夸张,我的确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罪人了.自从落榜以后我在那些亲戚面前就真的是一付畏首畏尾的狼狈状了,尤其是每逢家族聚会,我更是连头也不敢抬了.那些亲戚们个个都是好修养,是从来不会当面谈论我考不上大学的事的,但他们那种奇异的眼光分明就是在说:"白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你真是白家的污点!......这真弄得我万分难堪,直想挖个地洞藏起来的好.而另一方面,"高四"的日子更加难以忍受.本来高三那年苦行僧式的生活已经把我心里那点对学习的热情磨得精光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学不进去了,但每天还得硬着头皮坐在课堂上,那简直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痛苦!如此的"学习"又怎么会有效果呢?七月份的高考还没有来临,我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失败!明知是这种下场但我还是不得不装出一付努力的样子来,才能应付家人们,特别是母亲.
我的母亲江云仪,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知识女性.在嫁入白家以前就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书画才女了婚后,她也不同于别的女人那样专注于相夫教子的生活,而是致力于她自己的事业,在文化界素以才华横溢,精明干练著称.所以,这么一位女强人式的母亲是不可能对儿女倾注过多的精力的,她似乎永远都在外面忙碌着,根本无暇,也不屑过问家务琐事的,我们三兄妹很早就必须学会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身为全家唯一的女儿的我也没有例外,也是很自理的长到了十八岁.这样,我与母亲的关系就自然不像一般母女那样亲密了,她对我向来就是严厉而不苟言笑的,教训的话说得是最多的,温情的话几乎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而我,见了她就只想躲,更别说是像别的女同学那样腻在妈妈的怀里撒娇了.
母亲一直是个很爱面子的女人,也是一个很有面子的女人,自己有名气,丈夫有地位,两个儿子又都是名牌大学的在读研究生,如果没有我这个没出息的女儿的话,她就真的是毫无遗憾可言了.因此,我不能不觉得自己的落榜是对她犯下了一种大罪,一看见她,我就更想逃跑了,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的,又哪里敢提出不想再高考的事?
"你盯着书就算是在用功了吗?"
二哥白文峰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又故意装成母亲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急忙条件反射地抓起就挡在了前面,作出读书状来.
二哥笑得前仰后合的十分开心."你干吗吓成这个样子?像是希特勒来了似的."
我长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妈比希特勒还要可怕吗?"
二哥又被我逗笑了,并开玩笑的说要去告发我把妈妈比作希特勒.我一把把<<代数>>扔向他的头,以示报复,他也不甘示弱地还击起来,两人打打闹闹的都笑开了.
在全家的人中,就只有二哥与我最为亲近了.一来是因为我们的年龄相差不是太大,共同语言还不少;二来,或许是他从高中就开始住校的缘故,性格比别的白家人外向了许多,没有了他们那种浓重的学究气,令我感觉轻松一些,就常常万到一块儿去了.
"说正经的,你这一次可得真的认真了."二哥突然收起了笑容."考上大学总是好事情吧!"
他有时候也像个老夫子似的.虽然知道他这也是为我好,可一听到这个话题我就忍不住皱眉头了.真讨厌!你们就是爱面子而已,我上不上大学地球还不是照样要转!你看人家叶佳,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叶佳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也是来往得最多的朋友.她倒是个非常洒脱的女孩子,自知考不上大学就干脆连高考都不去参加了,直接拿了一张高中毕业证就进了一家商场作了售货员,日子过得轻轻松松不说,还过足了服装瘾.让我十分的羡慕.
"叶佳!"二哥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