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开门!快开门!我是杨丽。”
是杨丽,苏强的太太。我觉得很意外,并且有几分忐忑不安。我还是用手掠了掠头发,深呼吸了一下打开了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高高瘦瘦的,西装革履,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一付精明强干的样子;而杨丽,看上去有四十开外的模样,矮胖的身材,平平的五官,像这样的女人站在人群里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但她此刻的气势却是相当的盛气凌人的,她先是极度厌憎地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又四下看了看房间,然后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就旁若无人地坐在了沙发上。她看上去尖刻而跋扈,并不像苏强说过的那种贤惠女人的样子。但是,我觉得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再温柔,再善良的女人在面对情敌时也会变得恶狠起来的。更何况,我还是她的杀夫仇人。杨丽怎么对待我也是不为过的。
那个自称是律师的男人还表现得颇为有礼貌,一边自我介绍着一边递上一张名片来。“我是海涛律师事务所的刘海涛律师。是苏总公司的法律顾问,现在正负责他的遗留的财产问题。”
我看了看名片,没有啃声,心里猜测着他们的来意。他们,找我干什么呢?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苏总去得太过突然了,并没有来得及留下遗嘱,他的所有财产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就应该由他的太太杨丽女士来继承。”说到这里,这个刘律师停住了,眼珠在眼眶里乱动着。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很正常啊,应该和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吧,他们不会是认为我要在其中插一脚罢。这未免太可笑了,我怎么可能狂妄到那种地步呢?
“在苏总的名下有你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但是‘‘‘‘‘‘‘‘‘”他也停了下来,继续审视着我。
在一旁的杨丽开始不耐烦了,接过了话头。“就是这房子还没有正式过户给你,就不是你的财产,是我的!你是无权再住在这里的。”
刘律师干咳了两声。“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哦。”我方才恍然过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多少令我有一些意外,但并不如何惊惧。我从来就没有把这套房子当作是自己的什么私有产业,我仅仅是将它看作是苏强给予我的一个避风港而已,现在他的人都不在了,它也就失去了它的真实意义,它还是不是我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莫说它本来就不是我的,就算在法律上是我的东西,但只要杨丽要来讨还,我也会二话不说就归还给她的。我原本就欠她很多。
“那么,你们来就只有这事情吗?”我淡淡地问。
在来之前,他们必定是预想过我会怎么怎么地哭闹一番的、力争一场的,想来也都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而来的。可现在却见我是这样一种平淡的反应,自然是免不了有些惊愕的了。
那个刘海涛好奇地端详着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摇了摇头。“要我什么时候搬走?”
“这个———”他沉吟着,用眼睛瞟着杨丽。
杨丽比才来的时候少了些许侮慢的神气,但看着我的目光中仍有浓重的敌意。“当然是尽快了,这房子,我还有用处的。”
我默默地点着头,并报以她一个歉意的微笑。
我们的眼睛接触到一起了,杨丽的目光咄咄逼人,很有点要置我于死地的味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实在是个害人精!”她恨恨地说。
我再一次点头,羞愧使我垂下了眼睛,不敢直视杨丽了。
“是你!就是你!害死了苏强的。”她继续悲愤地说。“我‘‘‘‘‘‘‘‘‘我‘‘‘‘‘‘‘‘‘恨死了你!”
“我也恨死了我自己。”我低低地、凄楚地说。
杨丽愣了一下,泪水流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他‘‘‘‘‘‘他‘‘‘‘‘‘‘才四十一岁啊!”
我的泪水也忍不住涌了出来,悲伤与自责的感情使得我浑身战抖起来。苏强啊!苏强!我在心里默默呼唤着,深切地悲痛着他的早逝。接着,我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了,倒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了脸哀恸不已。
我的这种真挚流露似乎感动了杨丽,她不再咒骂什么了,只是在一旁默默掉着眼泪,沉浸在她自己的伤悲里。此时此刻,我们两个完全不同、有几许敌意的女人就这么为同一个男人共同哭泣着。
这样过了良久,那个刘海涛有些尴尬地开了口。“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了吧。苏太太,我们是不是‘‘‘‘‘‘‘‘‘‘‘‘”
杨丽擦干了眼泪,恢复了冷冷的神情。
“刘律师,我们这就走了罢。”她站了起来。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沉默地看着杨丽。
“你———”杨丽看着我。“一周以后再搬吧。”
顿了一下,她似乎在心头和自己的某种思想做着斗争,脸色变幻了几次才说:“这里的东西你想拿什么就拿走,它们,全都是你的。”
这应该是一种宽限的意思了,正如苏强所言的那样,杨丽终究是个相当善良的女人的。我是能够体会得到的。“你———”
她并不是等我有所表示就转身向门外走去,没有再回一下头了。走到门外,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这个地方让她很不舒服似地。
我跟着他们的脚步直送到了电梯门口,这才站住了。“对不起。”我的声音很低,但非常真诚。
杨丽转过身来,默默地注视了我良久,然后她说:“罗红,我是很恨你,但是,我也知道你从来就没有要求过苏强离婚,在这一点上,我和我女儿又似乎该谢谢你了‘‘‘‘‘‘‘‘‘”她叹了一口气,几乎有几分和蔼的味道了。“就算没有你罗红,也会有什么王红、李红,不见得会比你更好的。咱们做女人的就该是这样的命吗?”
“我———”我惘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电梯的门关上了,他们彻底地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没有动,兀自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里所见到的并不是灰色的电梯门,而是我自己的未来———灰色的,毫无光明可言的未来。
呵呵,这书就是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了,所以没有什么悬念了,但过程还是比较精彩,不知朋友喜欢不
第六十章 二零零年(3)
没有等到一周的时间我就从那套自己住了一年多的房子里搬了出来,我也没有拿走太多的东西,除了自己的私人物件以外,就是多拿了一些书籍,这是苏强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了。至于,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什么的,我统统装在一个首饰盒子里,并标明了杨丽的名字。我从心里觉得它们是不属于自己,我是没有资格拥有这些东西的,这一年来,我能有苏强的关心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而且,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快走到头的人了,要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我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那家律师事务所,把房子的所有钥匙交到那个刘海涛手里的时候,他把我看了又看。
“你有什么打算吗?”他问了一句题外话。
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最后,他说了这样一句:“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我该如何去好自为之呢?到此刻为止,我都是没有任何打算或计划的。自从被苏强包养了以来,我是过了一年多的舒服日子,在吃穿用度上都未曾委屈过的,可是我并没有一个做人情妇的深谋远虑和金钱上的私心,所以我是不可能有多少积蓄的。再加之我在海洛因上的花费,我的钱夹里所剩的更是寥寥无几了。以我目前的境况来说,命运又把我扔回了原来的状态。不,也不完全是那样的,我现在没有债务缠身,但,却有了另外一样更为可怕的梦魇———毒品!
其实,从最开始吸食那些东西时我就已经感觉着很有些不妥当了,但是以当时我心情的沉痛是非此开解不可似的,我顾不得太多其他的了,只求一种解脱。海洛因的确是带给了我预想的效果,但我自此也和它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再也没有办法分得开了。在我不得不正视苏强已经死亡及杨丽来收房子的那几天里,也曾把自己在经济上所要面对的困境仔细考虑过的,也曾尝试着要戒掉毒品,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在意志上,我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在一番生不如死地挣扎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是难以自拔,是没有力量离得开这个白色的妖魔了,它们已经深深地、牢牢地控制了我的身体和灵魂———没有一丝的放松!
所以,以我目前的情况而论一般的生活费用固然是个问题,但还不能算是严重的程度。真正要命的是,那种毒品的迫切需求才是让我将要陷入一种空前的绝境!我该怎么办呢?钱从哪里来呢?我又该住到哪里去呢?‘‘‘‘‘‘‘‘‘‘‘‘问题多得数不胜数。此刻的我真像是一只落入罗网的猎物,已经到了精疲力竭、走投无路的地步了。除了认识到自己的彻底失败以外,我心中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了。按常理而言,处于我这样的境地应该是非常焦急难过的才对,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为自己太多的局促不安,而是有一种沉痛得近乎是麻木的心情,这使我几乎就感受不到现实的可怕了。
我提着那个许多年以前从南京带出来的行李箱,此外就别无长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旁若无人地走着,并没有任何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这么向前地走着。
“我要去哪里呢?”我心里问着自己。“去找个工作吗?”
“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吧!”我自答道。“工作?是没有我的工作的。”
“那又该怎么办啊?”我又问。
“有什么好惧怕的?”我又回答。“大不了就是一死罢。”
就这样我走了好几段马路,这里看看,那里弯弯,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也没有留意到别人,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
那一盏盏亮起来的街灯和那些从路边酒吧里飘出来的音乐声,令我想起了一些什么来。我停下了已经有些疲倦的脚步,有一个念头钻了出来:“去找阿风!去找阿风!”
但是,很快地这个念头就在夜风的吹拂下消逝了。我在想些什么啊?是的,我现在又是自由的了,我似乎可以不再顾及苏强了,想投入谁的怀抱就能投入谁的怀抱,一切又和过去似乎是一样的了。可是,实际上一切早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中有所不同了,我是还爱着阿风,但这样的爱一直都在被他所给予我的痛苦逐渐吞噬着,不能不越变越少了,直到只剩下痛苦这一种情感为止。而且,我的心里依然装着苏强这个人,或许我并不爱他,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也无所谓高潮或低潮,但他从来给我的都是安稳和温馨,这就足以让我将他铭记一生、感激一世了。在这样的心态之下,我再去找阿风,再与他在一起发生些什么,那我算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
不,不可以!我对自己摇头。继续进行着毫无目的的漫游。
走着,走着,突然“嘎”地一声,一辆出租车急刹在我的跟前。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宋莲一把拉住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一通好找!”
“找我做什么?”我诧异了。
宋莲看了我一会,这才说:“那个刘海涛给我打过电话了。”
“你认识他?”
她点了点头,没有细说她和刘海涛的关系。
“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我摇头,然后就是苦笑了。
“你没地方可去吧?”她直接问道。“你也没有什么钱,是不是?”
“无所谓啦!”我学着她的习惯动作,耸了耸肩。
“去我那里住吧!”
“这‘‘‘‘‘‘‘‘‘”
“这什么啊!”她一下子就抢过我的行李箱,扔到了出租车上。“你还能去哪?”
坐上了车,我这才有些奇怪了,怎么宋莲这有车一族还要打的呢?“你的宝马呢?”
“处理了。”她简单地说,脸色有些别扭。
我正要细问,可一看她这古怪的脸色,猛然有所领悟了。她这是把车卖掉了,不用多想,是她的经济上出了大问题,而这百分之八十是与她的“嗜好”有关的。
“你是知道的,那个东西———”宋莲的眼睛看着窗外。“是很花钱的。”
因为那个司机在前面很注意的样子,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到了宋莲的家,我立刻就觉察出这里有了几分不一样了。
别墅楼还是显得和以前那么宽大而气派,陈设还是那么的时髦的。但是,整个屋子里都显得是那样的凌乱不堪,衣物、空酒瓶、香烟盒‘‘‘‘‘‘‘‘‘‘扔得到处都是。大部分家具上都有着被烫坏过的痕迹,被单和床罩皱巴巴的,像是从来就没有洗过。一切,都强烈地散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