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隆凯诚接了个电话，和上次他没怎么说话不同，这次他话稍微多了些。
“今天我很忙，不要给我电话。事情就按我昨天说的做……呵，你又不是个子最高的那个，放心天塌下来轮不到你顶着……恩，送过来了，没事我挂了。”挂上电话，隆凯诚说了一句“你们吃，我去跟小黑玩会儿。”就出去了。李桐注意到，隆凯诚依旧很随意地将手机留在了餐桌上……
第四十二章
李桐这天车练得比预计要顺利很多，上午还磕磕绊绊，下午居然就开得有些模样了，正想着是不是出师了，可以结束练习了，却瞥见身边的隆凯诚探了身子过来，打开了仪表盘右手边一个类似小电视的东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点了几下，说：“走。”
李桐听了，双手稳住方向盘，低头看向屏幕，那上面是一张街道地图，近处有个蓝点在不停地闪，李桐看了旁边的路名，是现在所处的位置，视线顺着明显加粗的曲曲折折的路线看过去，还有个醒目的红点，看了旁边的路名，李桐不相信似地往前探了探身子仔细看，才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三个字的确是“南京路”……
“走啊。”身边的隆凯诚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啊，我哥的魔鬼训练法出现了。”隆凯诒坐在后座语气里明显透着自豪和兴奋。“我钢琴和游泳都是这么学会的呢。”
李桐却仍然有些犹豫，双手握着方向盘不知所措，不安的视线瞟过隆凯诚越来越不耐烦的脸，才知道原来那些为了作出选择而左右为难的人有多幸福，他自己自从接这个任务开始根本就没得选择。想到这里，李桐把心一横，左脚踩了离合右手挂上四档，猛踩油门开上了屏幕上被明显加粗的那条路线。
一路上隆凯诚几乎都没往驾驶室看一眼，他将两只手放在脑袋下面仰躺着闭目养神，偶尔和坐在后座的隆凯诒说上一两句。完全是赶鸭子上架的李桐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开车上：注意路面、观察后视镜、刹车换档、掌握好方向盘，再没有余下的精力顾及其他，就连隆凯诒跟他说话也心不在焉地应付几句了事……
进入市区之前，大多都是非常宽阔的公路，李桐开得还算轻松，不过一进入市区，道路变得狭窄弯曲起来，车子一辆挨着一辆，前后左右间距恐怕还不足一米。李桐越发紧张起来，生怕一个失误车子在路中间熄火，或者抹到旁边车子，甚至撞到前面的车。开到距南京路还有些距离的新华路时，李桐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心里满是汗，眼睛也瞪得越发干涩。
终于算是平安地开上了南京路，李桐暗自松了口气，再次低头扫过那个这一路上看了不知多少次的小屏幕，却惊讶地发现屏幕上的地图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逼真的街景，不远处有个作了明显亮色标记的大楼，李桐不需要看旁边的名字就知道那是国际商场。按着屏幕的指示，顺着南京路一直开到国际商场跟前，李桐慢慢靠边开上了便道，正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隆凯诚指着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说了一句“进去。”
开车下去，本来还担心无法停车入位的李桐却发现停车场里远没有他想的那么拥挤，才想起来刚才入口左边墙上贴着的“6元/小时”，大概明白了原因。
三个人下了车，走出停车场，过了天桥进了乐宾。隆凯诚按了电梯，李桐才知道他原来是要去金钱豹。以前就有耳闻的金钱豹，却因为价位太高，从来都没去过，这次进去了才看到与价位非常符合的豪华，连照明居然都是明晃晃的金黄色。站在长长的自助餐台前，李桐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精致菜品只是感觉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食欲却并没有被激起。旁边的隆凯诒以为李桐只是出于礼貌的客气，边说着我哥请客别客气边递给李桐一个盘子然后就开始不停地往盘子里面夹这夹那。待李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里的盘子居然已经冒了尖儿，赶紧举起另一只手挡住盘子忙说够了够了。隆凯诒这才作罢，举着盘子环视四周，然后发现目标般地大步走去。李桐跟着走了过去，见隆凯诚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正望着外面迷蒙的夜色发呆。
“哥你怎么不拿吃的？”隆凯诒把自己的盘子放到桌上开口问，并且示意李桐坐她旁边。
“我吃他的足够了。”隆凯诚说着，看了看李桐刚刚放到桌上的那个壮观的盘子。
“那怎么行，我去给你拿。”隆凯诒说完，转身就往餐台走去。
歪头看着隆凯诒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餐台拥挤的人群里，隆凯诚才回过头看向李桐，带着些许自嘲的表情开口说：“突然体会到女大不中留，对凯诒好点，她很喜欢你。”李桐在那双茶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落寞，正想着这个时候自己要不要说些什么抑或是表个态，隆凯诚却已经转了头重新望向窗外了。
“我来啦！都是你爱吃的呢哥。”不一会工夫，隆凯诒又托了一个更加壮观的盘子回来了。
“你俩说什么了？”可能是察觉到餐桌上不太自然的气氛，隆凯诒坐下后看看李桐又看看隆凯诚。
“没说什么。”李桐赶紧接话，却发现隆凯诚早已经完全换了一副表情，就好像刚才的落寞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庆祝李桐学车顺利毕业！”隆凯诚说着举起面前的酒杯，隆凯诒也很开心地举起酒杯凑到李桐跟前，碰了杯一口气喝干了，隆凯诚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小黑本，递给李桐说是毕业证书。
李桐接过去一看，居然是驾照，赶紧翻开了确认，却发现居然连自己的照片都有，正想开口问，隆凯诚却又递过来一个纸袋子，说是毕业礼物。
接了过去，低头看了，李桐猛然又抬起头看向隆凯诚，好像确认般地，对方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不是喜欢么。”袋子中是个纸盒子，上面的图片和隆凯诚的手机完全一样……李桐从那双淡茶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看到，包括最基本的防人之心。
吃了饭，下了楼，走到乐宾门口，隆凯诚停下脚步，“车你先开着，我跟凯诒打车回去。”李桐正要说些什么，隆凯诚一摆手“你奶奶不还等着了么。”说完就径直走到路边招呼了一辆出租，然后示意隆凯诒过去上车。隆凯诒看了看李桐说了句我到家给你短信，就跑过去上了车。
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李桐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挥之不去，那就是他为什么不防着我？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纸袋，想着也许这是让我顺利完成任务的天意？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又仿佛怕被其他这样那样尤其是那双毫不设防的淡茶色眼睛蛊惑，李桐使劲攥了攥纸袋子的把手，往天桥走去。
第四十三章
李桐原本想把车子停到胡同口，不花钱还安全，但想到这个时间在外面乘凉的那些街坊邻居，他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好在附近找了一个已经停了几辆车的便道将就一晚。
步行穿过黑暗狭窄的小道，远远地李桐就看到胡同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下，围坐着的那些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从他们旁边走过去，可是那些人在察觉到他的存在之后忽然安静下来的举动好像说明一切般突兀明显，而随后立刻大声说起其他不痛不痒的话题的行为，更是让李桐感到那简直就是再虚伪滑稽不过的拙劣演出。
不被人察觉地扯了扯嘴角，李桐默不作声地从那些人身边走过，没有多看一眼，哪怕背后好似等不及一般，在他刚刚走进胡同几步就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哎哎，今天没大奔送啊……”
“怕今天李奶奶还在胡同口吧……”
“要说李奶奶也真是的，找个有钱的多好……”
“就是就是……”
……
李桐稍稍加快了脚步，朝胡同最里面走去。然而，当他看到从自家院子里照射出来的灯光时，却不由自主地再次将脚步放慢……但不管多慢，十几米的距离最多也只能走上有限的几十步，深吸一口气李桐穿过小院推开房门，最先映入视野的便是垂在床边的两条枯瘦的腿。
“您还没睡啊。”说话之间，李桐尽量自然地将手里的纸袋子放到窗台上，他不清楚奶奶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举动，因为虽然他脸朝着床的方向，但是视线的落点却始终游移在别处。
“我打水给您洗洗。”李桐笑了一下说，他由衷地希望自己只要像平时一样，事情就会像平时一样发展——洗漱完，奶奶就会上床睡下……然而，就当他觉得事情似乎真的，甚至都出乎自己的预料向他所希望的那样发展时，不想见到的事实却忽然摆在了面前。当他蹲在床边伸手想给奶奶洗脚时，却被奶奶硬生生地躲开了……
李桐的手就那样停在半空，好像被按了暂停键。房间忽然变得出奇的安静，只有墙上那个老旧的钟表发出巨大的滴答声。沉重的呼吸让他觉得口腔干涩非常，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同时也将手慢慢收了回来。头顶上好像有一个无形的压力，让李桐的头说什么也抬不起来。还冒着热气的洗脚水，映出的是屋顶惨白的日光灯和他苍白的脸。五分钟，十分钟，抑或是更久？李桐听到仿佛从胸腔里发出的，带着无奈和悲哀的声音，花了点时间他才明白那是他自己的叹息，“奶奶您给我点时间……”
头顶传来一声叹气，长得好似有发泄不完的情绪，接着李桐听到了细碎的布料互相摩擦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奶奶面朝里面躺下了。
想站起身来李桐才发觉双腿蹲得已经有些麻木，摇摇晃晃地端起脸盆到外面把水倒掉，回来从窗台拿过纸袋子，关了灯，像是忍耐着什么，又像是发泄着什么一般紧紧攥在手里，走进了他狭小的房间。
从没想过回家会成为一件让人无比难受的事，离胡同越近李桐觉得脚步变得越发沉重……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持续着，直到他的视野中进入了一个往常并不存在的人影，李桐才缓缓地抬起头。在胡同口前站着一个人，那熟悉的身影让李桐一下子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
相比李桐的惊讶，对方望过来的视线却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得有些平淡。
“张鹏？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像忽然忘记了所有的不快，李桐推着自行车快步跑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张鹏人瘦了，黑了，不过显得更精神了，“走跟我回家去。”
李桐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张鹏并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发现张鹏依旧站在原地。
“怎么了？”这时李桐终于发觉有什么不对了，张鹏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自己刚才的问题他好像一个也没回答，回过头才发现张鹏脚边竟然散落了七八个烟头……
“有时间么？去吃个饭。”
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冷漠疏远语气让李桐的笑容几乎僵在了脸上，“恩……好啊，给你接风，等我把车存了……哎？张鹏……”才想将自行车推进院里，就发现张鹏已经开始往远处走去，李桐咬了一下嘴唇，赶紧把自行车靠在墙边锁了，转身追过去。
和商业街平行的两条小路里，开着各种各样的小饭馆，像这样的晚饭时间生意通常都不错。一家玻璃上贴着“正宗川菜”四个大字的小门脸将灶台摆在了门口，爆炒冒出的烟雾弥漫了多半个街道，加上人们嬉笑吵闹的声音，甚是热闹。然而这样喧嚣却越发让角落那一桌相对沉默的人显得更加突出。
吃饭是张鹏提出来的，但是打坐下他却一直没开口说话。菜是李桐点的，早就上来了，可是两人谁都没动一下。李桐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让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难，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却丝毫也不能缓解压在心头上的那个重量。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能确定张鹏这样的原因，踌躇之间对方终于开口了……
“我出差两个月了，你一次电话都没打过，很忙么？”没有任何开场白，张鹏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这样，让李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张鹏没有再继续说话，李桐知道那是在等他回答，“不忙……就是……听说你执行任务去了，你妈说你忙得连给家里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他尽量说得轻松。
“所以就没打？”但是张鹏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并且替他说完，句尾上扬的声调满是质问的语气。
“……”李桐歉意地笑了一下，连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的理由张鹏会怎么想？他不是不想打电话，可是打了，他就得撒谎，下一次就得圆谎……
“听我妈说你有女朋友了。”张鹏突然改变了话题。
“啊？”难道做任务的事情被发现了？李桐紧张地看向张鹏，可是对方的脸上却并没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