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好端着银质的餐碟,手里拿着叉子,慢慢悠悠的吃着绿菌菇,推杯抹茶蛋糕。
身侧一个男子走过去又走回来,揽着个女伴,步履微斜,眯着眼看她,笑起来倒有点像井柏然,轻浮的揽在郁好瘦弱的肩膀上,身侧女伴不满的捶他喊着吴少怎么这样,他也不理,醉醺醺的在她耳边呼着气,“长得这么漂亮,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新入圈的吗?”
那酒气喷在郁好脸上,熏得人想吐,强忍住不适,低着头小声地嗯了一句。
吴少好玩心起,托着她的下巴迫她面对自己,笑着说:“还是个有脾气的,我喜欢。怎么看你面熟呢,叫什么名字?”
郁好皱着眉毛,推着吴少的手臂,不敢太用力,低头错开吴少呼出来的气,脸扭到另一边,“Doris。”
这名字像是勾起了吴少的某些联想,拍着大腿,说:“《Sixteen》封模?”见郁好点点头,颇有几分得意地说:“我说你怎么这么面熟呢,我看过那本杂志的,渍渍,本人更漂亮呢!”
那女伴瞪着眼看她,跺了跺脚走掉了,郁好和吴少客套几句,不动声色地睁开对方的手臂,谁料对方箍得更紧,一张脸都要贴在她耳朵上了。
“好好?郁好?”推攘间,郁好望过去,怔住,竟然是——大姐郁安叶。
那一刻,她几乎忘记了挣扎,被吴少大大咧咧的搂在怀里,傻傻的看着对面那个美丽的女人,几欲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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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家乃毓秀名门,三世单传,到了这一世郁九渊手里只遗了一个女儿郁文文,娇养惯宠,入赘了个同姓的女婿郁山,生有三女倒也和谐。郁山性子恬淡,郁文文泼辣,时日一长,本无感情的两夫妻问题也卓日立现。郁山外遇,被妻子抓个正着,郁山提出离婚,郁文文不肯。郁山毅然决然的拖着行李箱搬出郁宅,和情妇住在一起,第二年生了个女儿,三口之家一住就是六年。后来,三口人在某个晴朗的星期日一起去公园郊游,出了车祸,情妇当场去世,郁山成了植物人,昏迷至今。
郁好就是那个小女孩。
未免有人诟病,郁文文就把她接来抚养,每日爱理不理,用家庭冷□□着她,把她教养的敏感又冰冷。
郁好12岁时,郁文文已经是胃癌中期了,身体状况很是不好,家里渐趋落败的企业都是当时只有22岁的大姐郁安叶苦苦支撑;二姐郁安然年幼时就受不了变态的家庭环境,选择住校,几乎很少回家;三姐郁安乔很小就被星探发掘,SW公司竭力邀她去韩国发展,遭到郁文文强烈反对后毅然决然的离家出国。
偌大的郁宅只剩个空壳子,每日里阴森凄冷,郁文文大多数都会独自坐在院子里喝酒,见到郁好,疯了似的打骂她。
在郁好的童年里,唯一对她好的只有郁安叶。
最开始,郁好能察觉到大姐对自己的厌恶,她懂事早,知道自己并不招人喜欢,干什么都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被郁文文打骂,一声不吭默默忍耐;下人苛待,她漠然视之;被同学嘲笑是从来没有人给开家长会的野孩子,表面隐忍,背地哭泣;她很聪明,被学校选拔为全国小学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种子选手,没钱买教材,又不敢开口要,就偷了林嫂的钱买一整套几百块的教辅书,被郁文文知道后掐的后背青紫;家里来客人,夸她长得好看,客人一走,郁文文就会薅着她的头发骂她长得像那个婊…子妈。。。
有一天郁好正在换衣服,并没有插门,郁安叶上来想问她小升初的报考意向,拿着意见函的手却生生顿在那里,瘦弱的小姑娘背后块块青紫,简直惊心怵目。
过了一个星期,郁安叶有意无意的给她买衣服,给她塞钱,报课外美术班,音乐班,舞蹈班,书法班,尽量错开她在家和郁文文独处的时间;她生病了,郁安叶再忙也会拜托林嫂带她去打针;不过生日六年,早就忘了过生日是什么味道的她竟然收到大姐亲自做的蛋糕。。。
后来,郁文文终于在病痛的折磨中去世,犹如落日余晖的郁家终于破败了。
觊觎郁家的老股东迅速残忍地将郁氏企业瓜分蚕食,郁安叶再也无力回天。
得到最大比例股份份额的人就是郁南怀,他是郁家旁支收养的养子,从斯坦福大学毕业,华尔街一战成名后归来,身家破亿,廉价收购郁家之后,名正言顺的坐上郁家第一把交椅。
家里的氛围很奇怪,一波律师来了又来,说郁好还小必须要由监护人抚养,论血亲和民事行为能力,郁南怀都是不二人选,此番游说自然遭到郁安叶的强烈反抗。
反抗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郁南怀入主郁家时,盯着郁好尚且幼稚的小脸笑得如沐春风。
晚上,郁好趴在床上寝食难安,颠颠地跑去找郁安叶,想说,大姐,无论怎么样,我都讨厌那个小舅,我只爱你,支持你。
长姐如母这话并不是说说的,对郁好来说,的确如此。
郁安叶的房间在二楼,门外墙上吊着两盆吊兰,穿堂风吹过去,沙沙作响,有种别样的阴森。房门虚掩着,郁好刚想推门进去,郁安叶冷冷的声音便传了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恨我爸爸,恨好好,说实话,我也恨,恨不得他们死。”
里面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郁安叶又说:“但这是我妈妈的宅子,是我们郁家的,你没资格对着这个家颐指气使。还有,如果你有良心,说话算话,那我可以把郁好打包送给你任你处置,我要的和我有一天要得到的你千万别绊着我。你记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要拿回来。”
男人哈哈笑起来,“大侄女,祝你好运。”
郁好已经听不下去了,惊得泪流满面。蹑手蹑脚的跑回房间,无声无息无止无尽的哭泣。。。
长姐如母?好可笑是不是。。。。
这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人是真正爱着她的呢?
有吧,植物人的老爸不还在吗?
三天后,郁安叶离开郁宅,一别经年,终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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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安叶似乎生活得不错,那精致的面容丝毫未逊色,反而平添了迷人风韵。她穿着乳白色的及地长裙,酥…胸微露,掐腰恰到好处的裹着她盈盈的腰肢和翘臀,朝她气度万千的笑着,然后小鸟依人地靠在身侧男人的肩膀上,嘴里对男人说着什么。
郁好顺着目光望过去,入目的是一个十分高大俊朗的男人,正瞪着她,似笑非笑。
他就是舒健昔。
郁好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印象就格外深刻,因为他强烈的目光。
那目光骇人,里头仿佛藏着波澜壮阔和细水流长,让人惊心而又动容。
郁好疑惑,郁安叶究竟和男人说了什么,男人才会用那种惊心动魄的眼神看她?
吴少醉醺醺的,顺着怀中女人望着的方向望过去,辨清人形,笑嘻嘻地朝着对面挥了挥手:“嘿,舒二哥!”
舒健昔收回目光,只是冷淡的对吴少点了点头,和郁安叶分开以后,独自后去。
郁安叶仪态万千的走过来,一把拉过郁好,护在身后,和颜悦色的说:“吴少,这是我亲妹妹,改天介绍你们认识。我找她有点事,介意我和她过去说会儿话吗?”
吴少赶紧摆手,大着舌头说:“舒二嫂,你。。。是我亲二嫂,你说的话我还能不听?借。。。我俩胆。”
餐桌尽头有一处涂鸦屏风,屏风后面是一个单独的包间,门敞着,门窗那支棱出来一个金色标牌:专用休息室。
小圆厅温馨古旧,壁炉的火烧得正旺,有几桌人在打麻将。
郁安叶把她带到里间空无一人的小吧台,招呼她坐下,又倒了两杯蓝调威士忌,看她一眼,方说:“不是在F市?他也肯放你出来呢。”
郁好喝了口酒,辣的嗓子疼,眼睛呛出眼泪来,“别告诉他你在这里碰见我。”
郁安叶嗤笑了一下,有几分嘲讽,“你现在处境怎么这么糟糕,还来这里陪上酒了,你知不知道,在这个圈子呆久了,你陪的不只是酒?”
郁好见着她,心里那点逆反的小树芽疯长,语气也冲起来,“你管得有点宽,我到什么地步都跟你关系不太大。”
“哈哈。。。”郁安叶笑起来,美人笑起来格外动人,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这是你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和我顶嘴。这么多年,你倒是孩子气了不少,少年老成不适合你啊,我的好好。”
郁安叶笑得很开心,郁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头不作理会。
大姐,我其实多希望你能管我,你知道我有多崇拜你吗?你知道我考试得了第一名的时候有多么想在你面前炫耀吗?你知道每次过生日,我独自守在空荡荡的大厨房给自己煮碗面条的心酸吗?你知道。。。我很想你吗?
郁安叶絮絮叨叨地问她许多,生活的怎么样,郁南怀对她好吗,上几年级了,学习好吗,有喜欢的男生吗,想考哪个大学,将来除了想当模特还想干什么,想去哪个城市,几岁结婚。。。
郁好表情是不耐烦的,嘴里冷淡的一一应答,心里早就巴巴地剖白了一大堆。
“所以,你来A市一中,是想让我当监护人。唔。。。也好啊,但你得住我家,咱俩做个伴。”郁安叶酒后微醺脸红红的,笑起来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仔细看整齐的贝齿有两颗略有尖尖的小虎牙,爸爸说郁家的女儿都有这对小虎牙。她又给自己叫了杯收藏在这里的有一长串法文名字的红酒,轻轻嘬一口,有片刻失神,转着杯沿幽幽地说道:“你来得很是时候,我本来不打算叫你的。”
忽然,她抬起头明媚一笑,“我明年开春要结婚了,到时候你来给我做伴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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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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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安叶一双勾人的大眼睛波光流转,低笑絮语:“他是我们公司总裁,我是他直属的财务部部门经理。没你想得那么波澜壮阔,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他,但我知道他不爱我。我之所以嫁给他,是觉得他能给我我要的而普通人不能给的,至于他为什么肯娶我。。。”她没再继续说,只上上下下打量着郁好,又低头喝口酒,随即笑起来,笑声连串亮如银铃,“你现在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好看,看看你的眼睛,你的嘴,才18岁,还这么年轻,羡慕。。。”
郁好看着美女的醉态,到底没绷住,弯身扶着她的肩,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晃着她,“大姐,我看你是喝多了。我刚才看见里面有张大床,我扶你去躺一躺吧。”
其实,郁安叶并没有醉,只不过在这个微醺的夜里想多和最亲厚的妹妹说说话而已。
她呵呵的笑,两只手都搭在郁好肩膀上,认真的看着郁好,“我还没给你介绍呢,”歪了歪头,调皮地看着那边的男人,“你看看,你姐夫看你呢,快和他打个招呼!”
舒健昔被众星捧月的簇拥在中间,眯着眼睛左手摸着下巴和人笑着说话。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黑色衬衫,领扣解开两颗,袖口微挽,左手的钻石袖扣随着他摸下巴的动作频闪发光。英俊的五官毫无瑕疵,举手投足优雅得体,气质浑然,像足了英国贵族的年轻伯爵。
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泼染着浓稠的墨,室内灯光打的暗,灯光掩映下那眸子竟有丝丝的妖冶,偏又气质冷冽,使那细弱的妖冶里夹杂着些许清贵,闪烁间犹如醉染了的梨花。
现在,那抹清贵的梨花正看着自己,目光专注而又恍惚。
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男人在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或欣赏或垂涎该有的眼神。
这越来越沉的目光让郁好心惊肉跳,逐渐开始害怕,生怕对方将她生吞活剥。
外面的声音非常嘈杂,这里的隔音效果却不错,在这个距离使传到耳边的分贝得到不少缓冲,但郁好仍然觉得耳膜鼓鼓的,脑袋里都在嗡嗡作响,匆匆忙忙冲着对方敷衍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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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好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
A市一中是本市最好的公立学校,升学率高达97%,重点大学升学率高达78%。本来像一中这种学校不是本地或是成绩突出的学生是不太容易进校的,特别是外省高三插班生,奈何她准姐夫舒健昔曾经为这个学校建了两座图书馆,又把操场铺成塑胶跑道,大投资商一个电话就可以轻松解决。
星期一早上,郁安叶来公寓里接她上学,她还没吃完早饭,正在餐桌上和小特啃油条,郁安叶一进来就踢踢踏踏的挑三拣四,“这屋子太小,离你们学校太远,上我家住吧,嗯?我记得你会做饭,我不会做,你正好给我做饭,咱俩做个伴。”
郁好摇摇头,“不行。我家离学校也很近,就两个街区而已,而且我要是搬过去,没人和小特作伴。”
小特刚咽下最后一口油条,有点噎着了,手忙脚乱地硬喝下一大口豆浆才把油条实成的押进肚子里,有些愧疚的看着郁好说:“忘了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