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告捷之后,城中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李诉等人从天牢里被放出来后,十足可谓九死一生,一刀刺进了胸膛,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他本就生得文弱,同傅茗渊齐名,是朝中出了名的弱质,百官都很是惊讶他居然还能活下来。傅茗渊觉得怎么说也应该去拜访一下,刚至府邸便瞧见一年迈老妇的忙上忙下,看也没看她一眼。
“大娘是?”
“你是谁啊?”老妇停下来望她,哭得两眼红通通的。
傅茗渊想这大约就是李诉的母亲了,大约是得知京中出事之后便赶了来,遂答道:“我是李大人的同僚,特地前来看看。”
老妇点了点头,道是没工夫招待她,道了声歉便又去忙了,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叹道:“我家儿子还没娶妻呢,落下这等病根要怎么办才好啊”
傅茗渊一惊:“病根?”
“你还不知道啊。”老妇抹着眼泪道,“太医说那一刀虽不致命,但是伤到了肺,不一定能完全治好。”
闻言,傅茗渊心中有些不忍,正想进屋去瞧瞧,怎知突然听得门外一阵吵闹,一看才知是丞相府的轿子停在外边,门前还有两人在争执,正是纪丞相与纪二小姐。
“爹,我不去”纪秋雪固执地挣脱开父亲的手,死活不肯进门。
“李大人救你两回,你去感谢一下怎么了?”纪真恨铁不成钢地劝道,“以前也没看你这般矜持,还老往人家博书斋里跑,还真是不及你姐姐半分。”
“这话你都说了十几年了,真是不嫌”她反驳到一半,才想起曾答应过决不顶嘴,只好硬生生地将话憋了回去。
纪真甚是满意地眯眼笑了,转头看见傅茗渊,讶然唤道:“傅大人?”
傅茗渊略略尴尬地摊开手,而纪秋雪只是望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了。纪老无奈笑笑,却也没有去追的打算,只是道:“傅大人借一步说话罢。”
傅茗渊会意,随他走了一段路,开口问道:“纪大人的祖辈也是前朝遗臣罢?”
纪真微微一愣,笑道:“原来傅大人已经知道了?”
她摊开手道:“我一直想不出云重不让你老人家离开的理由,后来想想事情大约如此。可我想知道为何大人始终没有答应他?”
纪真不答,笑而反问:“那傅大人又为何也要拒绝?倘若云太师叛变成功,他必然会拥护你为新帝,这样捡来的便宜,你又为何不应下呢?”
二人同时一笑,傅茗渊也在这时停步。
“盛世之下,臣子能做的就是维护这份太平。”纪老站在她前方,尽管已是迟暮,却是神采奕奕,“不过啊,奸臣才能活得更滋润不是?哈哈。”
傅茗渊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别之后准备回府,却见雅馨一脸慌张地跑了来,急道:“大人,陛下突然要见你。”
“他忙不过来了?”
“不、不是”雅馨蹙眉道,“太傅刚刚苏醒了,然后就找陛下说了什么。”
傅茗渊听罢蓦地一愣,想起在云重逼她喝下那碗藏红花时,重伤的太傅就在旁边。那时她是豁出去什么也不顾了,哪晓得会成为极大的隐患。
她连手心都捏出了汗,咬了咬牙,从身上取下一个信物:“把这个交给慧王,告诉他我去见陛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一开始对湘王的设定就是典型的封建贵族,礼法非常重要然后我去瞅了一眼我最初的人设,发现下面只写了哥哥!两个字加一个感叹号 哦买噶_(:з」∠)_
现在看起来真特么高端洋气啊_(:з」∠)_
第75章 「冬雪」
宫中的守卫渐渐恢复了,整座皇城都像在一夜之间复苏了一般。寒冬腊月之中又下了一场大雪,几乎将京中装点得一片雪白。
风雪渐渐停歇,白雪之上印着深深浅浅的脚印。傅茗渊入宫之时,迎面遇上了不少官员,但皆只是匆匆忙忙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忙各自的事去了。
记得初初踏入这座朝堂,她还是个想法尚且简单的人;一晃多年过去,无论是人心还是局势都在逐渐改变。老首辅当年救她的理由,她已无心再去仔细推敲,心中只留下了感激。
远方长庚初升,晚霞斑斓,她的步伐愈发缓慢——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本想在一切发生之前辞官离京,去过平平淡淡的日子,终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啊。
傅茗渊苦笑了一下,徐徐推开御书房的门,瞧见景帝如往常坐在里边,恰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幽幽打量着她。
“老师不必拘谨。”似乎是叹了口气,景帝放下了笔,拾起手边的一封信,“太傅他老人家都与朕说了。”
傅茗渊觉察不出他的情绪,不确定他说这番话的用意,遂试探地问:“说了什么?”
景帝不答,只是凝视着她道:“其实朕之前便有所怀疑老师的身份,但想想就算你有这个胆子,涂首辅也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遂没有深究。”
闻言,傅茗渊闭了闭眼,知晓他并非虚张声势,反而坦然了起来:“陛下是要处死微臣么?”
景帝仍旧不作答,续问:“朕想知道,老师既然明白朕叫你来的用意,又为何不逃跑?”
“欺君之罪无法赦免,臣也不想逃亡一辈子。”她无可奈何地笑笑,“女子不比男子差多少,入朝为官又有何不可?微臣曾呈给陛下一份提纲,望你深思熟虑,这是我摘下乌纱帽之前的最后一个请求。”
她一字一顿,坚定不移。若是在从前,她想过假使被发现了身份,大不了就是一死;如今她的肚子里还有另一个生命,令她怎也无法再作出这般毅然的抉择。
夏笙寒那边大约已经收到了她的讯息,如若景帝真的要将她处死,唯有逃亡。
然而,景帝只是望了她一会儿,转头对着身后道:“出来罢。”
傅茗渊有些愕然,没想到御书房里还藏着其他人,只见年迈的太傅徐徐从帘后走出,身后还跟着重伤初愈的云沐。
“太傅与朕打了个赌,看你敢不敢来见朕。”景帝终于露出了笑容,松口气似的说,“他说只要你敢来,就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傅茗渊讶了讶,抬头望向太傅,而对方只是耸耸肩:“老臣当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不过傅大人是想挺着大肚子留在朝中么?”
云沐闻言猛地抬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微微合眼。傅茗渊尴尬地抓抓脑袋道:“其实微臣这次来也是想辞官离京的。”
景帝与太傅都会意地点头,唯独云沐忽而开口:“不会再回来了么?”
她目光明亮,坚定道:“不会了。”
“”他陷入了默然。
云重逃离失败,被殷哲带领的人马困在了城郊,最终选择了自尽;姚青及朱岭等人心知谋反无望,唯有一死,也毅然决然地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他本以为景帝会将他也打入天牢秋后处斩,可对方却似乎没有这个意思,甚至还答应了让他见傅茗渊最后一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愈发强烈地感觉到他离这个女子越来越远了。从前的他不理解她的想法,而当他尝试着去了解她时,一切都晚了。
分明早就决定放手,却还是无法真正地放下啊。
ˇ
“让我送你出宫罢。”
傅茗渊怔了怔,随后点点头。
二人一言不发地走在大雪之中,她本是想要回绝,但毕竟相识一场,往后大约再也不会相见,在这里彻底道个别也好。
傅茗渊沉默不语,直至出了宫门才笑道:“多谢云大人送我,到这里就好了。”
云沐深深凝视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直没有开口,在她渐渐走远之时,才道:“珍重。”
明日他就会被贬去关东,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傅茗渊并不知晓这些,只是以一个微笑回应,转身没走几步,猛然看见两个身影在眼前晃悠,果不其然是夏笙寒,不知藏了多久,冲殷哲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跟着他。”
“王爷啊你真的要这样么?”殷哲苦着脸道。
“当然,矮子和宝宝怎么可以一直听他说话?”
“”
傅茗渊的额上几乎要暴出青筋,拼命告诫自己不能在有身孕时动怒,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恨恨地揪着夏笙寒的耳朵:“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像个孩子一样?!”
夏笙寒微顿,慢慢抬起手拂去了她发上的落雪,凝眉道:“进宫都不与我商量?”
“我不是让雅馨去找你了么?”她默默地低下头,露出了安然的笑容,“而且我觉得陛下也不会真的杀了我的。”
夏笙寒不再多言,只是走在她的前方,每迈一步都要再踏两下。傅茗渊起初不解,以为他是在玩,走了几步才发觉,他是在为她踏平那条路,让她走得不那么颠簸。
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沉甸甸的,暖入心田,而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行走着。傅茗渊凝视着他的背影,踏实到仿佛是被什么人托在手心,双眼不自觉地有些发红,不作声地笑了。
像是察觉到什么,夏笙寒转头看了看她,两手护住她冻红的小脸,道:“天越来越冷了,以后别穿这么少。”
傅茗渊默默点头,脸颊更加红了,而后想起什么,问:“滕师兄如何了?”
“不太好。”提到这件事,夏笙寒的眸子黯了黯,“大夫说他或许撑不下去。”
她心中一紧。
彼时云重封城,恰是滕宁在城中说动百姓,这一时的混乱为他们创造了进攻的时机,可算是功不可没,然而云重的手下却先一步找到了他。
滕宁双腿瘫痪,无法逃离,被对方生擒,险些杀死,可救回来时,也只剩下了半条命,勉强撑了半个多月,如今情况在逐渐恶化。
二人回到了慧王府,只见滕宁卧病在床,面色惨白,仿佛早已丧失了生存的意志,自顾自地笑道:“王爷,其实在报仇之后,我也没想过以后如何;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也是好的。如今能去陪我的妻子也算是不错的结局啊。”
夏笙寒握住他的手,蹙眉道:“你并非不能活下来。”
“我知道啊可我早就是废人一个,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滕宁轻笑,声音很微弱,仿佛已经看不见前方,“傅大人我看得出,当年老师选择你不是没有理由的,可惜,你不能一直留在朝中啊”
傅茗渊正想出声回答,却发觉他的手垂了下来,眼睛也缓缓闭上,再也没有了呼吸。她默默叹了口气,有些哀然道:“把他厚葬了罢。”
夏笙寒点头应了应,见她迟迟不走,有些奇怪地望去,只见她正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的长空,遂问:“在想什么?”
傅茗渊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显然流了泪:“我小的时候,住在江都附近的一座村子。当年傅连锦想要杀掉我,有一个叫丁晚的姐姐连夜带我离开,可惜我们还是被发现了,小晚姐姐为了我去和人拼命,死得很惨。”
话毕之后是长长的叹息,她不禁回忆起了当初,尚且年幼的她躲在草丛之中,对于一切都是那般无能为力。
“有时我会想,我根本就不值得他们去牺牲,但当我有了想保护的人时真的连命都不顾了。”她破涕为笑,暖暖道,“刚刚我想好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傅茗渊尚未开口,眼前蓦地模糊了一下,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膨胀,连腹部都在隐隐作痛,竟是忽然晕了过去。
腊月将至,转眼又快到了新的一年,博书斋中却是死气沉沉。
那天傅茗渊突然之间晕了过去,众人大骇,又不敢去太医院,急忙从城中寻来了大夫,将傅茗渊裹了个严实就给送去了,至今尚无消息。
小公主听说殷哲回来了,先是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后来听说傅茗渊倒下了,又是急得痛哭。
大夫的神色不好,不给他们进来,只留下阿尘与雅馨在里边。夏笙寒守了一天也不知情况如何,焦急得左右踱步,始终静不下心来。
便在这时,门开了。
首先跑出来的是雅馨,哭得梨花带雨,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众人吓傻了,想傅茗渊之前还好好的,没理由突然就归西了,肯定是哪里搞错了;直到阿尘也神色凝重地走出,他们才知出事了。
“她身子本就单薄,这头胎须得养得好,可却劳累过度”大夫哀声叹了口气,还没说完,便见夏笙寒突然冲了进去。
卧榻上正躺着一个人,一身洁白的素衣,却显得那般明净美丽。他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向前走,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他无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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