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小,但我记得大哥很温柔,又是忠肝义胆的好汉,他决不会作出通敌叛国之事。”殷哲叹息道,“可惜没有人肯相信我们,都觉得流言更加可靠。若不是王爷,只怕我很早就死了。”
平时看不出来,他竟会思考这么多。傅茗渊心里一揪,拍着他的肩道:“你放心罢,此事我会多替你留意。既然是我府上的人,我自然助你。”
殷哲凝视着她的眼,忽然笑了起来,“难怪”
“难怪什么?”
殷哲一时说漏了嘴,但在傅茗渊的逼视下不得不将那句话说完整:“难怪王爷说,你是个老好人”
“哼,我这叫明辨是非!”傅茗渊急着反驳,随即狐疑道,“既然满朝上下都要将你们满门抄斩,凭夏笙寒一个人,如何救的你们?”
“其实当年朝中元老,包括先帝都明白,殷家军不可能叛变。王爷与先帝关系不好,以自断一臂为筹码要保我们,先帝不知怎么也就妥协了。”
傅茗渊愣了愣,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样的过往,也明白了为何殷家军都对慧王如此忠心耿耿;他虽然没有亲卫,追随者却是不少。
“那你怎么不留在慧王府?”
“是王爷让我来博书斋保护你的。”殷哲眨了眨眼,目光明净,“他说你弱不禁风,还酒量奇差”
“等等,他怎么知道的?”
傅茗渊听到一半打断了他,可殷哲只是笑笑不语,随后回了房间。
她将本来的目的忘得干干净净,但琢磨着殷哲是个老实人,不一定晓得什么,最终还是去问了景帝。
“心上人?”
景帝一听便笑得前仰后合,总觉得是她脑袋不正常,“小皇叔早就疯了,哪有什么心”他说到一半,神色骤一僵,凝神想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有。”
这下连傅茗渊都是惊了,急忙想要询问,但仔细想想又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一时也不懂为什么她会如此记挂,“是什么人?”
“我也不晓得。”景帝耸耸肩,“我只记得小皇叔说,那姑娘送给他一个定情信物,是个很难以启齿的东西。”
难以启齿?
那把伞很难以启齿么?上面又没有画什么春宫图
傅茗渊甩了甩脑袋,逼自己忘掉这个可怕的想法,续问:“那她是何时去世的?”
“去世?”景帝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人还活的好好的呢,小皇叔前段时间刚和我提起过。不过我没见过那姑娘就是了据说长的可丑了,小皇叔怕我长针眼。”
傅茗渊狐疑地凑过去问:“有多丑?”
“特别丑。”景帝摆摆手,露出了几分嫌弃的表情,“小皇叔说了,前平后平,又矮又丑。天底下貌美姑娘那么多,他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呢。”
「房契」
次日秋高气爽,秣陵城下了一场晨雨,气候终是有些清寒了。夏笙寒坐在凉亭里喝茶,想起从昨日开始就没见到傅茗渊了,遂问严吉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人神色微变,垂首在他耳边道:“听说是来葵水了。”
他微愣,细想了一会儿,问:“女人来葵水有何特征?”
严吉笑笑道:“这个要看体质,健康点的或许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个营养不良的嘛,就可能出现脸色发白,腹部胀痛,精神萎靡”
他话未说完,便瞧见一个脸色发白,精神萎靡,还捂着肚子的人走了过去。
“”
二人同时愣了一下,随后夏笙寒便将人拽回了屋子里。傅茗渊未料到这一突然袭击,待他将门关上时才猛地反应过来,抱着胳膊道:“你你你你想作甚?!”
昨夜她与景帝交谈之后,一直在院子里踱步,不知不觉到了三更。吹了一宿的冷风,今早一起来就浑身酸痛,可偏偏今日答应了与景帝出行,一时根本找不到推脱的理由。
夏笙寒掳起袖子,端出严吉准备好的一盆热水,见她神色警惕地往墙角缩,顷刻明白她是误会了什么,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想要作甚?”
“图谋不轨?”傅茗渊试探道,“昨昨昨昨天我听陛下说了,你你你你的审美有问题,你对个子不高的的女人有不轨之心。”
她说到一半,满脸涨红,手却还是架在胸前,恐他突然冲过来。夏笙寒愣了一瞬,有些疑惑,随即耸肩,神色转为了平时的不正经:“被你发现了,确实是这样,我喜欢把她们吊起来打。”
他说着将水盆端了过去,可傅茗渊躲得更远,只闻他道:“洗脸。”
她将信将疑地瞅着他,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洗了把脸。热水淌过肌肤,终于令她清醒了一些。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忽然变得如此体贴倒令她更加惶恐,小声地问:“你是不是病又犯了?”
夏笙寒不动声色地坐下,问:“你就准备这样去陪陛下?”
“那是,再过几日就要回京了,我自然”
“他估计会带你去找个大夫。”
“!”傅茗渊一个怔然,泄气道,“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听严吉说,保暖工作要做好”他幽幽地起身,随手抓了个毯子往她身上裹,可傅茗渊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惊惶地闪开,可没有站稳,刹那间整个人向后一倒。
夏笙寒一惊,连忙出手拉住她,她的身体条件反射似的撞进了他的怀里。他的胸膛是结实而温暖的,引得傅茗渊的脸颊即刻升温。
便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不等二人反应过来,门已然大开,是信阳公主出现在门外,苦着脸道:“小皇叔,臭小子他不理”
小公主说到一半,眼睛瞪得像杏核似的,连忙捂起了眼睛,可还是从指缝里偷瞄:“你们你们居然”
傅茗渊惊然挣扎夏笙寒的双手,伸出手拉着就要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的小公主:“公主殿下,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小公主捂着脸转头,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没想到傅大人你”
苍天,不是这样的啊!
傅茗渊尚未答话,便见夏笙寒哀声叹气地坐了下来,一脸懊恼:“刚才本王在房里熟睡,谁知傅大人他哎”
小公主更加不可置信:“想不到傅大人你居然用强的!”
“”
傅茗渊百口莫辩,倏见公主的脸色忽地黯了下来,有些委屈道:“傅大人,刚才我去给臭小子送药,他不理我。”
因记得昨日与殷哲的对话,傅茗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是我害他受了伤,可是他也不能这样啊!”信阳公主说着就要掉眼泪,令傅茗渊更加不知所措,“上次我生病的时候,八皇叔带了一种苗疆的药给我,吃一点就好了,他就是不肯要。”
倒是夏笙寒慢悠悠地站起来,神色不变:“亦纯,他若是不理你,你就用强的?”
小公主恍然大悟,一拍手道:“好主意!”
她说着便兴冲冲地冲了出去,留下傅茗渊一个人干瞪眼。
“你个疯子,怎么可以教坏人家!”她大吼了两声,人也精神了起来,想也不想便冲出去拦住信阳公主,可小公主早就没了影子,她寻了一圈也只看到一心和尚在往外搬东西,遂上前搭把手道,“大师,你在作甚?”
一心和尚笑了笑:“这是王爷新买的一些米,让我给没分到的人送去。”
傅茗渊一愣,本以为给百姓分发食物是一心和尚与水仙的主意,心里忽地有些异样,遂跟着人一同去了城中的一条巷子。
秣陵看似繁华,实则穷人比小城更多,而京城大约也是同一幅光景。想她不常出宫,并没有机会亲身感受到这样的一幕,尽管在赈灾与水利方面景帝做的甚是出色,但真正的国泰民安,却是件不容易的事。
她完全忘了答应了景帝一同去逛秣陵城,忽地瞥见夏笙寒正打着伞出现在队伍的后面,身影一晃即逝。唯恐他是来捣乱的,她连忙跟了过去,才知道深巷的最里边正坐着一群小乞丐,衣不蔽体,看起来甚是可怜。
夏笙寒则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前方,忽然道:“这些孩子都是从小没了父母的,除了乞讨也没有别的生计。”
他难得露出这般正经的表情,令傅茗渊心中有些不忍,并未出声。
“有时我也在想,一个国泰民安的王朝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又需要牺牲掉多少人才能换来这份安宁,实在是难以估量。”
他的声音轻轻的,比起平时俨然变了一个人。这时,其中一个刚拿到食物的小乞丐跑了过来,笑眯眯地对他们说了声“谢谢”。
此时傅茗渊心中的触动到了极致,拍了拍夏笙寒的肩膀,赞许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么好”
她话未说完,抬起的手臂忽地被人一拽,是夏笙寒握着她的手,飞快地摁着红泥在一张纸上按了个手印,随后心满意足地将东西收进怀里。
“”傅茗渊大惊失色,差点跳起来,“你到底给我按了什么?!”
夏笙寒不答,朝着那些小乞丐们拍了拍手,笑容满脸道:“领钱了领钱了,今天演的真不错。”
小乞丐们听罢,立即敛去了原本的枯槁模样,神采奕奕地上前,小脑袋一个个窜上来。傅茗渊立即揪住其中一个,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这位公子让我们干扰你的视线。”小乞丐耸耸肩,瞄了她一眼,“没事我就先回家了啊。”
“你不是孤儿么?!”
“谁说的,我娘在家做好了饭等着我呢。”
“”
傅茗渊愣在了原地,而夏笙寒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望着红红的拇指,肠子都悔青了——她居然相信了这个疯子是个亲民如子的好王爷!
当她走出巷子的时候,一心和尚便察觉到了杀气,忙问:“傅大人,你去作甚?”
“我去杀了他。”
当傅茗渊回到慧王府后,听闻的第一件事便是小公主将自己和殷哲锁在了房间里,此后里面传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侍女们纷纷面色惶恐地站在外面,可又不敢进去,只好跪下祈求老天保佑。
尽管觉得殷哲甚是可怜,但此刻的她却没有去管闲事的心思——不明不白按了手印,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逛了一圈也没找到夏笙寒,倒是在府外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那人矮矮胖胖,像个油水吃多了的地主,一瞅见她,立即上前道:“阁下可是傅大人?”
傅茗渊狐疑地点头。
“那真是太巧了,这是你的钥匙,请大人收好。”那人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来,放在她的手心,“傅大人可真是好眼光啊。”
傅茗渊愣愣地望着手里的钥匙,直到那人走远了也没瞧出是哪里不对劲,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直冲夏笙寒的房里:“——你给我买了座房子?!”
对方本是在悠闲自得地喝茶,慢悠悠地摇头:“不,其实是一座狗窝。”
“”她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的思维,“房契呢,我去退了。”
“你猜。”
“”
下一刻她便差点将屋顶给掀了,直到景帝来拦人才停手。景帝自然是从小公主那里听说了上午二人抱在一起的事,看他们的表情都有几分异样,劝道:“傅爱卿,你要多多包容小皇叔啊”
站在一旁的严吉波澜不惊地摸了下头发,心中总结道:听闻来葵水的女人,情绪都很起伏不定。
一连数日,傅茗渊都没再去见过夏笙寒。那个钥匙还是留在了她这里,阿尘给她说的策略是挨家挨户去开开看,但考虑到很有可能会被衙门抓起来,于是二人作了罢。
一晃归期已至,傅茗渊收拾着准备回京,想与一心和尚与水仙道个别。这二人虽是夏笙寒府上的食客,但至少脑子都很正常,没有被传染,实在可喜可贺。
一心和尚总是面色和善,可水仙却从来不笑,推着轮椅前来,询问道:“傅大人入朝也快有两年了罢?不知前任首辅是何时逝世的?”
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傅茗渊顿了顿才道:“先师是在前年入冬时病逝的。”
他悟了悟,“那遗体呢?”
“已送回故乡。”
水仙未再多问,只是推着轮椅向着远处走去,傅茗渊知他行动不便,想要上前搭把手,忽地瞧见他腰上的一块玉佩,刻着一个“滕”字。
这个姓本就不常见,她立即有了几分猜疑,问:“水仙公子,不知你可否认识一个叫‘滕宁’的人?”
水仙微顿,并不回头,良久缓缓道:“故人罢了。”
言罢,一心和尚便推着他离开,一路沉默不语。
傅茗渊心中异样,但最终没有再追上去,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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