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人不记得小的了?”那人拍了拍手,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这倒也正常,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怎么会记得我呢;那不知你可还记得姚将军?”
听得这个名字,傅茗渊心里一个咯噔。如果不是在云州时听过这个名字,她怕是不会立即想起这“姚将军”指的便是前任的左将军姚青。回朝之后她有意探查了此事,可姚青本人至今不知去向。
分明从未与这位将军打过照面,这人又为何话里有话?
她皱着眉头,冷声道:“你鬼鬼祟祟跟着我,是打的什么算盘?”
“傅大人这就说笑了。”那男人笑意不减,“你拿了左军的部署图,到现在却一点动作的没有,小的还想问,你打的是什么算盘呢。”
“!”
左军的部署图?!
此等要事,乃是延国的机密之一,纵然她如今伴在景帝身边,也断没有权力知晓左军的部署。这人一口一个“傅大人”,不像是装腔作势,又或者是蓄意陷害?
“开什么玩笑,你是谁派来的?”思至此,她重又将匕首举起,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那人身上。
对方被这样的举动惊了一下,但随即恢复笑容,甚是亲昵地凑了过来:“当然是姚将军。这里人多,傅大人想装傻小的也理解;要不,我们就约在明晚子时,北巷的树林见?”
不等傅茗渊答话,那人一溜烟便消失在了巷子的另一头,显然是对抓着她的“把柄”而胸有成竹,知晓她不会推辞。
姚将军的失踪是在她上任之前就发生的事,在这之前她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不可能是蓄意陷害;既然如此,这人的自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怀揣着这个疑问,她在次日带着殷哲去了那人交代的地点,但没有说明缘由。殷哲老实跟着她前往树林,问:“傅大人,我们为何要来这里?”
“自然是跟失踪的姚将军有关。”她只简短答了一句。
子时将至,林中静得有些慎人,二人站在隐蔽处等待了良久也未见人来,不由让傅茗渊猜测这是否是什么恶作剧。
便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一时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殷哲耳朵尖,当即警惕追去,却被傅茗渊拽住:“这或许是调虎离山,我们留在这里。”
少年笑容满满,与她摇头道:“傅大人,别担心。”言罢,什么也没有解释,快步追向了声源处。
傅茗渊一人站在黑暗之中,只得借着月光看到斑驳的树影,心里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向着深处走了两步,只觉脚下湿湿黏黏,比起雨水来,更像是血。
她霍然一惊,有些不敢再往下走,而黑暗之中不知从何处探来一只修长的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整个身子往旁边一拽。
傅茗渊撞进了一个怀抱里,惊然想要挣扎,却不知为何觉得此人如此熟悉,只听对方在她耳边道:“严吉,把这里包围起来。”
「死者」
“夏”她的嘴巴被人捂着,只能吐出只字片语,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再一转身,果然看见了夏笙寒。
“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阿哲告诉我的。”
“不可能,我出门时才跟他说了这件事。”傅茗渊不可置信地摇头,“他怎么告诉你的?”
夏笙寒耸了耸肩,似笑非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瞧见十几名将士正在迅速调查此地,遂问:“这些人是谁?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除了严吉之外,夏笙寒的府上不曾出现过其余部下,这点她可以确信。
“这些是乔将军的部下。”他波澜不惊地看向她,“你来这里作甚?”
“原来乔将军和你是一伙的!”她指着他脱口而出,却对他的问题感到疑惑,忙问:“你不是跟着我来的?”
夏笙寒摇了摇头;站在一旁的严吉走过来小声道:“傅大人,自作多情也是病。”
“哼!”她懒得再搭理这主仆二人,一回头看见殷哲跑了回来,立即明白为何他方才如此放心地把她留在这里,没好气道,“阿哲,现在付你工钱的可是我。”
殷哲明白她的意思,只腼腆笑着抓了抓脑袋,随后与夏笙寒道:“王爷,人跑了,没抓到。”
傅茗渊一怔:“抓什么人?”
夏笙寒不答,举着火把缓缓垂下手,摇曳的火光照亮了黑暗的树林,而泥地之上赫然现出了一滩血迹,顺着小道延伸向远处。
“!”傅茗渊捂住嘴巴,一阵恶寒,却还是壮着胆子跟着夏笙寒向前走,没走几步便瞧见一个个头矮小的男人倒在地上,腹部一刀,脖间一刀,当场毙命。
尽管当时在巷子里她没有认出对方,但她清楚地知晓眼前的尸体正是那个与她搭话的男人,甚至连衣着都没有变。
“这个人”毕竟没怎么见过尸体,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不自觉地攀上了离她最近的一棵树,待紧紧抱着的时候才发觉——怎么这么软?!
她茫然转头,正巧迎上夏笙寒的笑脸,严吉和殷哲瞧见她像抱着救命稻草似的抱着夏笙寒的手臂,同时咳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傅茗渊这下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将他松开,脸红得像个柿子,脱口解释道:“我以为你是树,是树!”
夏笙寒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他顿了顿,面色忽地转为肃穆,指着那具尸体问:“你认识这个人?”
“也不算认识。”
她摇了摇头,心知骗不过去,遂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却省去了左军部署图一事。神奇的是,夏笙寒倒是没有惊讶,只道:“以后若再发生类似的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虽然说的严肃,但傅茗渊的脸却更红,断断续续道:“凭、凭什么?!”
“不然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算你狠!
傅茗渊用力搓揉了两下脸,看也不看他,而乔钰的部下也开始处理那具尸体。她心里总念着殷哲方才去追的人,遂问:“这个人和姚将军有什么关系?”
严吉答道:“此人是姚将军之前的部下之一,在姚将军失踪后也离开了左军。”
“那你们为何会来这里?”
严吉并未即刻回答,望了夏笙寒一眼,目光捉摸不定:“这个嘛,其实是老奴同王爷散步到这里,恰好遇上了乔府的一干将士,就来这里赏赏月,喝喝酒,又恰好遇到了傅大人,真是有缘分呐”
傅茗渊凝视着他面不改色撒谎的样子,也算是明白了:这件事关系到失踪的姚将军,再加上那男人先前与她提过的“部署图”,只怕绝对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她怀着心思回到博书斋,与阿尘交代了两句话,随后便倒头睡了过去。
她虽看着镇定,但到底心中惴惴不安,想着那个昨天还同她说话的男人如今就这么死了,还死的如此之惨,一夜翻来覆去都没有睡好觉。
次日清晨,天亮得早,阿尘一大早就把傅茗渊给拎了起来,与她道:“礼部的何大人来了,问你对于殿试一事有何想法,说是汤丞相的意思。”
迷迷糊糊的傅茗渊打了个哈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日子了。
殿试是在六月中举办的,但对这一届来说却是非比寻常。眼看着五省试点已经进展了快一年,官员们个个都盯着这五个省,想看看首辅大人上任后的第一次改革会有什么成效。
何昙与她是打过照面的,此时端坐在偏厅候着,一见她来,笑容满面道:“傅大人决策素来英明,所以汤丞相拜托下官来问问,你对殿试有何想法。”
傅茗渊与左相汤淳英交往不深,此刻无端端的拍马屁定没有什么好事,遂问:“不知丞相大人为何忽然要你来问我?”
“自然是因为傅大人前日关照了他的外甥,他老人家来表达感谢罢了。”
外甥?
傅茗渊一愣,“本官没有关照过汤老的外甥啊。”
何昙眼睛一弯,笑意更甚:“当然就是现任吏部的员外郎陆子期了。”
“!”
她险些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拿茶杯的动作也定住了。何昙瞧她如此惶恐,眸中闪过一丝得意,清了清嗓子道:“傅大人莫要误会,汤丞相没有刁难你的意思,这个外甥不肯听话,他也从未对外说起过。”
没有刁难的意思
诚然,纵使是在被她调去吏部封个闲职之时,陆子期也没有搬出老丞相的身份;而汤丞相对此只字未提,朝中只怕没几个人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既然不是来施压的,又为何在此刻提起?
再联想起上一回右相纪真跑来提亲,傅茗渊便即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老现在又开始争她了呢!
“殿试事关重大,想必何大人已早有对策。本官的建议便是希望大人能不论考生的出身,公平决断。”她略一顿道,“不知何大人可有考虑过上回潭王殿下的提案?历年的考生良莠不齐,但均是男子,若是准许女子参加,或许能吸纳更多的人才。”
“傅大人这可就是说笑了。”何昙的脸色略略不好,但又无法当面反驳,“女子入朝不止是制度问题,更多的是观念。古往今来没有哪个朝代准许女子为仕,傅大人想开这个先例,也不是这么容易。”
傅茗渊若有所悟地点头,命安珞送人离开。
一晃便到了六月中,许是受办学的影响,今年应试的考生比以往要多许多,当日礼部一个监考官身体出了毛病,傅茗渊再去通知有些来不及,遂前往考场,哪知刚一进去便瞧见陆子期坐在里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跑来了,礼部没人了?”
陆子期瞥她一眼,撇撇嘴道:“这里坐着的不少都是我原来的学生,我代为监考有何不妥?”
他虽然还是一副所有人都欠他八百两银子的表情,但显然比先前缓和了不少,看来在吏部的历练还是有些用处的。傅茗渊没再数落他,不禁又想起这青年实则是当朝丞相的外甥,对外却只字未提,心里倒也有些佩服。
“其实我可以让陛下把你调离吏部的。”
陆子期眼睛一亮,却显然不太相信她:“调去哪里?”
她咳了咳,“御膳房”
“你个死佞臣!”
殿试的结果很快在月末出来,放榜之后,各地的考生争先恐后地前来看看自己有未登榜。神奇的是,三甲之中有两个都是出自五省之一,状元郎还是来自云州。
世人皆知云州出壮士不出状元,这是往年不曾有的奇观,景帝这一试点毫无意外是起了效果,百官纷纷表示要在其他省实行同样的制度。
傅茗渊心里亦是高兴,可在次日便听说景帝要求出行,而目的地竟然是慧王的藩地——秣陵。
“开什么玩笑,谁要同你去秣陵!”她没好气地将一本册子摔在景帝的桌子上,“慧王回藩地是他的事,陛下跟着凑什么热闹?”
景帝也不怕她,得意地晃着脑袋,说的声泪俱下:“小皇叔的疯病还没好,朕委实不太放心他。老师既然是为了监督我,自然要同去了。”他眼珠子一转,补充道,“云爱卿也会去哟。”
“你什么意思啊你!”
傅茗渊恨不得上去抽他一巴掌,但终于拗不过景帝,还是答应去了。景帝挑着眉,神色自如地走到御花园,恰见那深紫色的油纸伞亮在花圃之中,笑着迎上去道:“小皇叔,傅爱卿同意和我们一起去啦。果然,一提到云爱卿的名字,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夏笙寒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而景帝却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小皇叔,你怎么笑起来这么可怕啊。”
虽是答应了下来,傅茗渊到底气得慌,回到博书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安珞不敢前去询问,只好转向阿尘求救。
门被轻轻推开,阿尘面不改色地拿着几本卷宗进来,放在桌上道:“你让我查的东西,有着落了。”
傅茗渊目光一沉,示意她将门关上,随意翻开了其中几本,闻对方道:“老首辅当年烧毁了很多东西,能找到的只有这些了,他那两个学生的名字应该记录在此。”
傅茗渊点头应着,却不作答,眼神飞快地扫过其中一本卷宗,念道:“其中一个叫滕宁。”她摇摇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阿尘亦是无解地摊开手,却见傅茗渊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视线落定在另一个名字上,于是偏头去看,身子霍然一僵。
傅?
「出行」
“我好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傅茗渊扶着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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