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轻轻一句,而夏笙寒却奇怪地望着她,问:“你认识他?”
傅茗渊回过神来,警惕地瞄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你这表情,都快流口水了啊。”
“才没有!”
他顿了片刻,凝视着她灿灿的双眼,忽然不满道:“那你要不要冲上去拥抱一下来庆祝重逢?”
傅茗渊丝毫听不出他的情绪,但总觉得今日的夏笙寒与以往不同,不由纳闷:“你你今天吃火药了?”
「往事」
“被你发现了,其实我还会喷火呢。”
他不但不反驳,还微微启唇往她耳边凑。尽管知道他不会喷火,傅茗渊还是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忙不迭逃开,而夏笙寒则是紧紧追着她跑。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从围观定襄侯凯旋,改为围观慧王与首辅的追逐战,甚至有人跟着起哄,赌谁会赢。
喧闹声不断,傅茗渊不知他又抽了什么风,只好跑到横街再跑回来。马上的领兵之人注意到了这阵骚乱,微微蹙眉。身旁的一将道:“云大人,似乎是慧王殿下在前边闹事。”
“慧王?”云沐循着那人所指方向望了一眼,目光淡漠,不再理会,“人马就交给你,本侯先入城了。”
时近傍晚,傅茗渊终是将那个疯子给摆脱了,也耽误了一天的行程,只得明天再去靖远将军府拜访。
定襄侯回朝乃是大事一件,然于她而言却是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这,需要追溯到她儿时的一件事。
傅茗渊在六岁以前是住在江都附近的一座村子,小时候也算半个野孩子,某天跟着爷爷去林子里打猎,正好看到草丛那边有什么动静,以为是猎物,二话不说一棒子抡了上去,拨开草丛一看才知倒下的是个翩翩少年。
杀人了。
于是她跑了。
她跑到一半,内心煎熬无比,还是折了回去,瞧见这小少年又醒了,才知道原来这厢并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这小少年似乎是官家子弟,说自己名唤“云沐”,来野外踏青的时候鞋子脏了,刚一蹲下来准备掸掸灰,就被人给敲昏了过去。他分明早就头破血流了,却含笑表示不在意此事,没有大碍。
傅茗渊觉得他疯了,于是又跑了,只匆匆道了个歉,塞了一包吃的给他当作赔罪,连名字也没有说。
而今已是过了将近十五年,她却没想到会在此遇上对方,心情甚好。当晚殷哲来询问此事,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只问:“傅大人认识定襄侯么?”
“夏笙寒告诉你的?”
殷哲腼腆地抓了抓脑袋。
月光皎洁,她的面容白皙清丽,淡而柔美,比起白天更像个女子,宁静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抡了他一棍子,他没怪我,我觉得他胸怀大度,以后是个人才。不过现在他恐怕早就不记得了吧。”
她莞尔一笑,一转头,发现殷哲正在奋笔疾书地记着什么。
“你你不是不会写字么?”
“我只是念的书不多,字还是会写的。”殷哲不看她,继续写,“傅大人,继续说。”
“你”傅茗渊叹了口气,“你这跟班倒是做的称职,只是夏疯子也不晓得又生什么气。”
殷哲手中突然一顿,抬头望她:“傅大人真不知道么?”
傅茗渊一愣,“我怎么知道?”
少年想了想,又笑道:“其实傅大人可以自己去问王爷的,不过王爷这人呆不住,若是几日没见到你,指不准会亲自来炸了博书斋。”
“你怎么能说的这么一本正经”
这夜,傅茗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要回忆过去的点滴,但六岁前的记忆却甚是模糊。她想着想着,脑海里却全是夏笙寒那吃了火药桶似的反应,大半夜地惊出一身冷汗。
不行,这疯子每天在她眼前晃悠,她都快有幻觉了
原来昨日景帝寻她前去御书房,就是为了讨论关于派兵一事。这定襄侯方一回朝便听闻了此事,主动请缨前往扬国。
景帝本就怕人推脱,自然高兴;老太师却是险些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刚回来没几天就又要去打仗,他的孙儿要到何时才有着落
“禀陛下,微臣的十万军队已整装待发,只要陛下准许,即刻前往边疆。”
一大清早,御书房外就围满了人;云沐独跪于景帝面前,一副“你不让我去我就不起来”的模样。右将军的脸色甚是难看,云太师的脸色更加难看。
景帝见过想立功的,却真没见过喜欢打仗到这个地步的,一直拖着没回应,直到傅茗渊来了才问:“朕要先询问诸位爱卿的意见,不知傅爱卿意下如何?”
傅茗渊闻言,默默看向那跪在不远处的俊朗青年,墨色的大袖长袍,身披暗红的立领披风,虽是神色漠然,却处处英气勃发。
“傅爱卿?”景帝又唤了一声。
“”她立即回神,思忖片刻,揖手道,“微臣认为,定襄侯昨日刚刚回朝,纵然他已休整完毕,手下的士兵或许尚未缓歇过来。兹事重大,择日定夺为妥。”
云太师与右老将军的神色皆是稍稍缓和,云沐却不起身,直视她道:“傅大人是瞧不起本侯么?”
他一双眸子沉定幽深,毅然决然,还带着几分怒气。气氛一时僵了,最后还是老太师将人拉走,低首道:“陛下见笑了。”
景帝自知在群臣之中威信尚不足,有些不悦;傅茗渊则是更加生怒,抱怨道:“怎么会有人这么不领情!”
“老师似乎很在意定襄侯?”景帝突然幽幽地望着她。
“怎么会,陛下多虑”她说到一半,忽而意识到什么,“是慧王与你说的?”
“是啊。”景帝有些嫌弃地瞄了她一眼,“小皇叔说,你似乎对定襄侯有非分之想。朕还真没看出来,原来老师你是个”
“!”夏笙寒你死定了,“陛下莫要听他胡说!微臣家中可是有位夫人的。”
“哦,也对”景帝悟了一悟,似乎是暂时相信了她,目光中的嫌弃转为了平和,“关于派兵一事,老师可有人选了?”
“暂时还没有。”傅茗渊摇了摇头,“微臣今日正是要去拜访右将军推荐的乔副将。”
“那好,就由小皇叔带你去吧,朕去看会儿书。”
“”
好歹一年下来,再加上傅茗渊屡次以死相逼,景帝终是有了几分作为帝王的自觉,先前是学习一刻便奖励自己玩耍两个时辰,终于变为了现在的学习两个时辰玩耍一个时辰,令她甚是宽慰。
方才在御书房时就注意到了那个执伞之人,此刻却是消失不见了。傅茗渊独自出宫,但不晓得靖远将军府在何处,本着死活不去问那个疯子的精神,正准备抓一个路人来询问,却瞧见不远处的柳树下那抹鲜明的紫色,倚在树旁动也不动。
所谓冤家路窄。
“王爷在等我?”
她试探地上前问了一句,才注意到夏笙寒的手里正牵着一匹马,看起来是一匹汗血宝马。她忽然想起曾经去王府时,听说他的骏马死了——虽然极有可能是被他煮了吃了——但至少她应该表达一下安慰。
“这是新买的马?”
夏笙寒望了她一眼,耸肩道:“是王兄刚刚送来的。”
“湘王?”回忆起先前的蜘蛛事件,傅茗渊总是心有余悸,但猜测终归是猜测,尚不可断言,“湘王他与你关系不好么?”
“曾经很好,我疯了之后就没怎么与他说过话了。”他重又凝视着那匹宝马,忽然道,“送你怎么样?”
“诶?!”傅茗渊一惊,连忙摇手,“不不不,我不会骑马。”
夏笙寒听罢,有些惊讶地望她,随后懂也似的点点头:“原来一个人能废柴到这个地步啊”
“喂!”她好气又好笑,瞪他一眼,“不是说要带我去靖远将军府的么?”
夏笙寒点了点头,打着伞牵着马并肩走了几步,“你为何要拒绝定襄侯的请命?”
早些便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傅茗渊摊手道:“近年来朝中也没出什么乱子,功劳已经让定襄侯抢去了一件又一件,右老将军若不是坐不住了,怎么会推荐一个先天目盲的副将上任?朝中老将为国效力多年,有些愿望还是要满足的。”
“哦”他晃着脑袋,“我当你是想要嫁去侯府,准备去找陛下赐婚呢。”
“!”傅茗渊一个激灵,突然站定,瞪他道,“我的确很欣赏云大人的人品,但也不过是欣赏罢了;再者下官是个如假包换男子,这等玩笑王爷莫要再开。”
见她急得脸颊泛红,夏笙寒唇角微弯,露出不易察觉的一笑,拉着她前去靖远将军府。
靖远将军名唤乔钰,是右将军麾下最得力的副将之一,立下赫赫战功,只可惜目不能视,每每由此人出征,先帝都有几分疑虑。
在傅茗渊的印象里,“将军”大多是五大三粗的存在,就连年老力衰的右将亦是身材魁梧。这乔钰却是人如其名,面如冠玉,活脱脱一个清秀男子,看不出来连儿子都五岁了;毕竟是先天目盲,除了整日闭着眼睛,吃饭走路均与常人无异。
“傅大人前来造访,可是为了扬国一事?”乔钰声音温和,笑容淡淡。
傅茗渊点头应道:“乔将军是明白人,本官就开门见山了。如今老将军麾下能人不多,他希望能由你出征,但朝中官员对此事颇有微词;可若要让你担任军师,老将军恐怕会不乐意。本官来此的目的是想由将军与镇南侯同去,方可令双方满意,就是老将军那里须由你去说服,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既然是陛下的要求,下官自然没有意见。”乔钰起身与她行礼,微微偏头,笑道,“看来慧王殿下与阿旭玩得很开心。”
傅茗渊进了府才知这将军府上并无什么乔夫人,看似是丧了妻,却又没办葬礼。她感觉不对,连忙往窗户外头一看,瞧见夏笙寒的手里不知何时举了个罐子,晃来晃去的声响大约是在摇骰子,开完之后还带着那五岁小童一起猜。
“你你怎么能教小孩子这个!”她几乎是冲过去将人拉了过来,而乔旭仍是蹲在地上,面上波澜不惊,似乎对这两个陌生人并无害怕之意。
夏笙寒被她抱着胳膊,笑道:“我小时候玩的就是这个。”
“你是疯子,这能比么?!”
她没好气地咄了一句,连忙与乔钰道歉,将人连拉带扯拽出了靖远将军府。
“等等,我的马还没牵”
“我不管你了!”
傅茗渊忿忿地丢下他就走,夏笙寒则是笑而又折回靖远将军府。乔钰听着二人的争吵,不由一笑,唤道:“多日不见,殿下还是如此精神。”
夏笙寒执着缰绳点头,目光微动,轻声道:“扬国一战大概在所难免,你谨小心。”
乔钰揖手拜谢。
回至王府之后,严吉公公端着饭菜前来凉亭,默默陈列开来,道:“王爷猜的不错,云太师在十五年前是江都的知府,云二公子大约就是那个时候结识傅大人的。”
夏笙寒把玩着酒杯,“那另外一个呢?”
“老首辅与傅大人都说,那位名唤‘阿尘’的女子是来自宣陵。”严吉续道,“但老奴前日去阅了宣陵的户籍,却是查无此人。”
「骑马」
三月桃花纷飞,扬国之事却在突然之间一发不可收拾,原因便是扬国皇帝换了个年轻人,张口闭口“雄霸天下”,第一个拿来开涮的就是离得最近的延国。
毕竟是大国之一,两国的臣民都不想打起来,扬国的丞相遂提出了和亲。延国的部分官员不懂得居安思危,想要答应此事,在早朝之上议论纷纷。傅茗渊素来不发表什么言论,此刻却是坐不住了,怒一拂袖,冷笑道:“和亲?扬国来犯,他们倒好像有理了,和什么亲?!”
左丞相幽幽睁眼,暗里表明不支持和亲,面上却是叹了叹:到底是个年轻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斥回去。
景帝对此亦是十分来火。他总总就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嫁了,妹妹刚过及笄,自幼娇生惯养,被送去他国,如何吃得了苦?
“老师,不管他们说什么,朕坚决不同意!”
傅茗渊在退朝之后冷静了不少,与他点点头:“陛下放心,打仗是该避免,但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难道还能坐以待毙?这仗必须打,就算真的以和亲换来一时之安,也会后患无穷!”
景帝吃了颗定心丸,而此时在御花园中,听闻了这件事的信阳公主也由原本的坐立不安转为了小脸红红,试探地问:“傅大人他真这么说?”
随同的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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