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人族”两个人,身体蓦地战栗了一下,随即又半依在断壁上恢复了平静,伸手撩开发丝已能看的出眼中颤动的微波,声音却是与容颜不相称的嘶哑,“我是谁啊?太久了,久得我几乎忘记怎么来到这里……对了,刚才告诉你们了,我叫林云对吧?”
“你什么时候说过?”异羽好生奇怪。
“怎么?我没说吗?我记得明明说过啊!难道我又忘了?该死,我这记性……”那人说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右手拼命向头上拍去。
一旁的十方早已按捺不住,冷哼一声,道:“你若知道这夜哭岛的情况就快说,少在这里装疯卖傻!”
“我看他也许是被我们刚才推倒墙壁给吓到了,让他想想吧。”异羽说着又转向林云,柔声,“你别害怕,我们也是被困在这里的,也许可以带你一起出去。”
听到此,林云黯淡的眼眸忽的闪出明亮,惊喜地拉过异羽地手,“你们是来救我的吗?太好了,终于有人肯管我了!我们现在就走!我终于可以出去了!太好了!”说着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
未等异羽回答,十方立刻拉开那只手,转向少年,“怎么?你难道要让他跟着我们?”
“是啊,看他的样子该是被囚禁在此,我们不如一同结伴,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了。”异羽肯定点点头,嘴角露出淡淡微笑。
十方却是不置可否地皱起眉,凝视少年的眼中多了几分感慨,暗想:这个孩子果然生得像他娘一般,宅心仁厚,对人毫无防备。想到吹息,呼吸随即一窒,本以为麻木的心瞬时又激荡地难以遏制。十方慌忙偏过头去,躲过异羽的目光,不料却已被他发现自己眼中的痛楚。
“爹,你怎么了?”诧异地目光追随过去,“你若是不愿,那就……听你的吧!”少年的声音低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没事!”为掩盖面上的失色,十方转向了木讷在一旁的男子,声音冰冷,“要带他一起也可以,不过他得先说清来路!”
异羽听罢,转念一想,在这样诡秘的地方,确实不该随便相信任何不知底细的人。不过父亲既然这样一说,也算是给了个机会。少年心中莫名有些欢喜,转而向林云笑了笑,道:“你好好想想是怎么到这里的,说明白我们就救你出去!”
“我……我……”松开少年的手,男子从先前喜出望外的状态平复下来,眼神竟一时复杂地难以捉摸。终于他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去,舔了舔嘴唇,再次开了口,“我叫林云,关在这夜哭岛上该有20年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述
我叫林云,生在祖龙城。20多年前被人所害弃于青龙湾中,也许是我命不该绝,恰好遇到路过的一支商船队。被他们所救,又无处可去,我便跟着船队做了远航的水手。从此随波逐流、闲散心境,倒也过得安逸。
可这样的好日子却没过几年,船队在一次远航中,因为偏离航线误入无妄海中的大漩涡。当时风雨交加,海浪翻涌,飓风仿佛要将所有的船都撕裂。
惊慌失措下几乎所有的海员都弃船求生。眼睁睁看着许多人被高墙一般的浪涛卷入漩涡中央,渐渐消失不见,还有一些还未卷进漩涡就被海浪撕碎。因为害怕我不敢跳下船去,却还是被狂风带断的桅杆给砸晕过去。
迷迷糊糊中,我以为我肯定是要死了,可没想到等我醒来一看,却发现自己真是命大,竟被海涛推到一个不知名的海港。
说是海港,其实该叫做小渔村才更为贴切。我记得那是夏末秋初的日子,对,就是那个时候——风苇草开花的季节。沿着海岸而建的村子里铺满了水边常见的风苇草,细韧的草秆上缀满了小小的花朵,海风一吹,白色的花絮如同白浪一般一波又一波此起彼伏、荡漾开去。就连点缀其中的寥寥几座破陋的木屋也被带的鲜活起来,就像一座座船屋恬淡地荡于浪尖。
木屋边支起的几个木架上晒着渔网,可能还附着些鱼鳞,所以阳光慵懒地洒上去的时候,便会闪出一点一点的金光,跳跃于风苇草浪中真的很奇妙。
不过,我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并没没看见一个村民。呵呵,可能是都在屋里吧,也可能是我眼花了。我只看到一只小黄狗追逐着花絮中飞舞的几只粉蝶,跳腾得好不欢快。
当时我是伏在浅滩上,半个身子仍是泡在水中,而背后就是时不时砸过来的巨浪,所以心里又喜又怕。喜的是死里逃生,却害怕随时又被卷进深不见底的无妄海中。
我拼命地想向岸上爬去,可也许是在海里泡久了,使不上一点力气。我想大叫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喉咙里干得像火烧,喊了几声只引来那只小黄狗。
我以为过来的救星,急忙伸出手去。哪知道那小畜生因我不是村里的人,吠了几声,对着我伸出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本来我就是精疲力竭,这钻心的疼痛更让我几乎要昏厥过去。迷蒙中听得似乎有人叱喝了小狗一句,然后我就真的昏过去了……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都已上了药包扎好,耳边听得见涛声,该是离海岸不远。狭小的屋子里只有先前的那只小黄狗伏在我脚边,见我醒来,叫了一声便又趴下脑袋翻起眼睛打量着我,一对狗眼里清澈得厉害。
我忽然有些高兴,便笑骂道,小畜生,你先咬我又救我,敢情是先兵后礼啊!
正说着,忽然门外响起一句答话,呸!你这腌臜小子,骂谁是畜生啊!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姑娘。生得十分小巧,衣着也朴实,小麦色的皮肤上透出一股可爱的憨劲。
她一进门就对我侧脸斜视,嗲怒道,我救了你反而被你骂,早知道还不如把你丢到海里喂鱼。
我本是理亏,但见她说话十分豪爽,倒也不生分地和她攀谈起来。
言语中知道她叫小渔,自小在这唤作寻梦港的渔村中长大,一家人靠着打渔为生,从未踏出小村半步。
我便投其所好给她讲些她所不知道的外面的奇妙事物。她听得也十分高兴,给我包扎换药、端汤送水,照料得十分细心。
但奇怪的是,她总不正面视我,手总有意无意地掩住左边面颊,即便是换药的时候也要命我闭上眼睛不准看她。后来有一次我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她左颊上有一块巴掌大的朱红胎记。一张可爱娇俏的脸就因为这个胎记变得有几分狰狞。就因为此,她亦被村里人当做鬼怪一样叱来喝去。
她见被我识破面目自然是怨怒交加,情急之下想要夺门而逃,却被我用力拉住。她哪里知道,在我心中,这个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女子,即便无颜,但在我心中也是貌美如天仙。
捅开最后一层隔膜,我们的感情如同开了闸的水流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几日下来,已是耳鬓厮磨、私定终身。
待我身体复原,我便想要带着小渔离开这个让她觉得屈辱的小村,去治好她脸上的瑕疵,然后再带着她浪迹天涯,安享余生。
可在这时,我们遇到一个难题——没有钱。外面的世界不比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小村,尤其要除去她脸上的胎记,必然要寻访天下名医。而我徒有一副皮囊,却连拿出手的一技之长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无用至极,自顾自都尚且困难,更别说还要多照顾一个女子。
就在我自怨自艾、灰心丧气之时,小渔忽然想起村里有个古老的传说。说是在村外一个海岛上有海盗的秘密宝库,里面堆满价值连城的宝物,如果能借得一两样,我们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唔,你先不要打断我,听我慢慢说,故事并不是完全像你想象的那样——
凭着以前在风浪里摸爬的经验,我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海盗的宝藏。原来藏宝的山洞根本就不像传说里形容的那样机关重重、防卫森严,只有一个衰弱的老海岛静静地守在那里。而等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虚弱地只有躺在宝物堆上喘气的力气。
从我进到那个房间开始,他就闭着眼睛看也不看我,只喘着气听我把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未等我说完,就颤抖着递过来一个锦盒。
打开一看,里面的黑绒缎面上静静放着一颗幻妙夺目的猫眼石和一枚赤色欲滴的鸡血石。而老海盗那张全是皱褶的脸上仿佛因为在笑,显得有些诡异。
我虽然惊讶于得来不费吹灰之力,但因为心里的狂喜懒得去想那么多,忙不迭地谢过后,就急忙折身向小渔所在的渔村赶去……
谁知道,因为我的疏忽,而带回的是一场灾难,灾难啊!!
村里人在得知我从海盗那里要来珍宝后,要驱逐我出村,甚至都不让我去和小渔见上一面。而小渔她也不知道是害怕村里人的指责,还是因为被软禁,对流连在村外的我视而不见。
我当然是不甘心的了。即便是拒绝我,也要给我个理由吧?哪怕是欺骗的理由也行啊!可惜一句也没有。那间小屋的门窗至始至终都紧闭着,再也没见那个熟悉的少女身影。
我就在小村外一直等一直等,饿了就烤些海鱼充饥,困了就躺在风苇草丛中囫囵一夜。可是即便我等得心烦气躁,失去耐心也是毫无结果。
焦躁怨怒的我已遏制不住心里的冲动,想出一个荒谬的方法。一天清晨,我趁着全村人还未起身之际,我偷偷进村放了一把火,点燃了村里的草垛。那是冬天,海风很烈,很快,不大的渔村就包围在一片火海之中。
其实,这么做我只是想把小渔逼出来,因为那间小屋虽然门窗紧闭,但从门帘的拨动中,我知道她一定躲在后面,却狠心地不肯出来见我。而且,我想的也简单,小村既然在海边,取水灭火也是顺手的事情,并不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可是,我想错了。猎猎海风中,火势转眼如炬,风干了的风苇草在火海中一触即燃,整个小村变成一片火海。燃着了的风苇草秆在黯淡的晨雾中漫天飞舞,像一朵朵绚丽的火花精灵般旋转在屋檐上、门庭前,简直美极了!
我也看得呆了。
等我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出来救火,一个也没有。原本闲散慵懒的小村就在我眼前变成一座死村,幻灭成一片灰烬……
等到大火快烧尽,我冲了进去,满目疮痍,只剩下泛着碳色的残垣断壁……所有的人,包括小渔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唉……是我丧心病狂地毁了她,毁了整个寻梦港啊!
捧着残留的灰烬,我心里一片迷惘的空旷,感觉不到疼痛,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鬼使神差之下,我竟又跑回那座藏着宝藏的小岛。而那个垂死的老海盗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似乎就是在等我。
听见我的声音,他终于睁开眼睛,一见我失魂落魄的模样,立刻裂开掉光了牙齿的嘴畅快地笑起来,笑声中说出的一句话似乎能解释我亲手制造的灾难——
“哈哈哈,你就是下一个,所有的诅咒将由你而承担……”
苍老而诡异的声音把我惊出一身冷汗,可等我再去看那个老人,竟然已是面带笑容地气绝。只是那个透出阴毒的声音继续兀自在空荡荡的山洞中延绵了好久,鬼魅一般地此起彼伏。
我害怕极了,想要逃离那个地方,却发现无论我怎么跑都找不到出去的路,而且山洞中竟比我想象得要大很多,似乎不仅仅只有那个老海盗一个人……如果我后来撞见的那个算是人的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间隙
“你后来又遇见了什么?”异羽追问。
而身旁的十方也一改先前不屑的眼光,沉默地注视着闷头回忆述说的男子。如果开始对其衣着华贵却身陷囹圄的身份有所怀疑,而现在,从林云述说时稍显落寞却流露出款款深情的眼神中,仿佛看出言者如自己一般纵情怅惋又几多无奈的心境。十方不由地在心中低叹几声,怎么也不忍心再去不信了。
“那是……”眼中闪过一丝怯色,林云抬起头向着囚室上的镣窗望了一眼,声音不觉低了很多,“我也不清楚他的真面目,他一直穿着铁质的铠甲,戴着一副黄金面具,看去身形要比普通人高出一倍。”
“难道是怪物?”
林云却是摇摇头,“也不一定,他会说话,他说他叫浪翻天,曾是一伙海盗的首领,因为受了伤被同伴留下来看守宝库。不过我困在这里20年了,却从来没有看见有其他人进入。”
“笑话,你关在这里怎么知道有没人进出?”十方嗤笑一声。
笑音未落,林云抬起头盯住十方,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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