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 吴少阳吁了一口气,脸上也回复了笑容,向顾及皇弟安危而不得不重新归座的皇帝进言道:「皇上,臣已在京城盘桓了近一月,早已思归。只小女蒲柳弱质,承蒙靖王爷不弃,日日相访,情投意和。又听闻太后早有意将湄兰指婚给靖王,小老儿我就拉下这个薄面,不敢说要王爷为我女儿的名节负责,只想为我的女儿求一个归宿如何?」 吴少阳这只老狐狸甚是精明,用的是丢卒保车一计,这一下连打带消,摆明了:我连女儿都大方舍得下来给你作人质,你又怎么还能怀疑我有造反的嫌疑呢?更何况牵扯妇人家清白的名节,在大殿众多臣子面前,皇帝不答应也说不过去。 「槿,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说如何?」皇帝心里大叫可惜,果然姜是老的辣,大好一个逼他承诺不敢轻易举兵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溜走,日后真祸起兵戎,也拿他无可奈何。 明摆着败落认输又极不甘心,眼珠一转下,把这烫手山芋抛到弟弟手中。 「我?」只觉得千百道目光突然一起集中在自己脸上,最令他难以招架的是身边佳人那含情脉脉的凝视,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随着她的靠近而掩来,李槿无法可想地打算点头答应之际,一声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急报令把这殿上暂时的平和再度打破。 「报--淮左大将军李兆明急呈上令:淮西吴元济率兵十五万压河南界,宣誓挥师举旗,说是……说是要替屈死京城的父亲报仇……」 后面几句话说得明显带了很大的犹豫,因为报军令的将士正看到那个『屈死』的吴少阳正须发皆张地立于殿上。 「琤--」一声瑶琴七弦裂绝,酒杯也从吴少阳手中落到了地上。 他千算万算,居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在他即将可全身而退,重返淮西老本营再谋大事之际,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果然听从了旗下谋士的谗言,在此时举旗造反,硬生生将他毕生的心血全部窃取,并明摆着将老父逼上绝路。 战迅突来,不明所以的大臣们张惶无措,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这是真的。自唐玄宗安史之乱后,他们平静的生活再一次被藩镇割据打破。 只有对此早有防备的皇帝不怒反笑:「吴卿家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原来他一直担心,此番不得不放虎归山后,依吴少阳的老谋深算与用兵之精,日后待他时机成熟时,战祸必不可免。现在看来,上天有意助他李氏皇族。此番能有名正言顺的借口除了吴少阳,他那个好大喜功,急躁冒进的儿子倒是不足为虑。日后可以此为监大肆削减各藩镇节度使坐拥的兵权,多少年来从祖宗遗下的心腹大患可在自己这一代除去,李沌看着面色如土的吴少阳,一声大喝:「来呀,给我拿下!」 「住手,你们谁敢动他我就杀了他!」对这一下变生不测反应最快的竟是那个娇怯怯的美人吴湄兰,此时她已制住了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九王爷李槿,一手横梗在他的脖子上,十指尖尖,殷红的指甲尖泛起的是幽兰色的光泽,想是上面淬了剧毒。 「兰儿,把他推到前面……」反应过来后,吴少阳极快地闪入李槿身后,与吴湄兰一起且战且退,想赁借着这根救命稻草,赌上最后一把,能逃出宫城后,回去收拾旧将士仍是海阔天空。 「小心!别伤了槿儿!」 被御前侍卫层层保护的太后心痛着落入敌手的小儿子,殿上众将士虽然人多势众,但见他们有人质在手,忌鼠投器也不敢太过逼近,只能慢慢包抄。 「再过来我杀了他!」吴湄兰手一扬,一道乌光过后,一名试图靠近他们的侍卫痛呼着掩面倒下--她的暗器倒是不弱。 而她旁边的吴少阳哪里还有一点庸碌无为的样子,眼中精光四射,出手间石裂碑开,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难怪他们敢托大,为了不令李沌起疑,不带兵卒而来。 「兰儿,向西突围!」吴少阳果然不愧是用兵行家,面对着重重武士的包围,他不急着先向东面的禁城出口处*近,反而选择了环卫最弱的西门寝宫做突破口。 「湄兰……」被人当成肉盾挟持在手上的李槿挣扎着,尤有点不敢相信这前一刻还与自己笑语晏晏的美人竟是如此心如蛇蝎,大惊之下他在来时才刚刚被独孤钰散到四肢百骸的真气突然全数倒流,气血逆转下只是手足冰冷,不多时那种要命的麻痹感已漫延全身,只苦于有口难言。 「槿的情形好像有点不对……」一直关注事态发展的皇帝最先发现了李槿的异状,眼见他渐渐面红如血,且明显出气多入气少,看起来极有可能中了那妖女的暗算,命不久矣,就算他们对敌一再忍让,能抢回来的多半也只是一具尸体,于是大为犹豫要不要就这样放下他的死活不管,先以大局为重。 「槿!」 在这危急时刻,西面的宦臣中飞出一个身影,直扑向生死未扑的李槿,去势迅捷如电,硬生生插进被重重包围的两人间,一手便去夺被人挟于手上的李槿。 「撤手!」吴少阳本应先回护吴湄兰,但见此人把老大的背心要害全卖给了自己,中途掌势一变,直击其项背,吴湄兰也配合密切,自掌底翻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匕首,向他眼中刺去。 众人齐声惊呼,想着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非但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的小命也送上。 岂知那人却彷佛早料到他们会有此一招似的,已抢先把内力运于背上,咬牙生生承下吴少阳石裂碑开的一掌,头一偏避闪吴湄兰手中的匕首,身形纵跃间已将人抱出那小包围圈外--这一下奇变骤生不过一眨眼间的事,看起来虽然轻松,却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这才顺利地将李槿自他们手上救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把这两个逆贼给我拿下!」 面对着数以千计的禁军侍卫,手中再无人质为凭,吴少阳与吴湄半对望了一眼,知道大势已去,吴少阳长啸声中扑向重重侍卫保护的皇帝,吴湄兰却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兵器束手就擒。 优胜立见分晓,回复了安静的大殿上多了一具被射穿成刺猬的尸体,和一个妖娆尽失的美人。 「槿儿,你怎么样了?」重新恢复镇定的太后最先想起她今天多灾多难的小儿子。 「母后,我还好……」 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独孤钰冒死上前救了下来,把他逆转的真气重新送回经脉后,李槿自觉身体舒泰了不少。 「真是的,幸好还没真的把这妖女指婚给你!」 太后言犹未了,只听得一声娇滴滴的悲呼:「王爷救我!」 回头看去,却是已成为阶下囚的吴湄兰跪倒尘埃,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媚术,狼狈的神情中只觉楚楚可怜,风姿犹胜从前,招得本来是上去绑她的武士心生怜悯,不忍下手。觑得这个空隙,她自然向原本就拜倒在自己裙下,目前是最强有力的靠山哭救帮助了。 「王爷,您本来答应娶我,现在奴家自知待罪之身,不敢求王爷以正室之礼相侍,您若是还念得与奴家的一分情意在,奴家做牛做马侍候您」!她玫瑰凝露的绝世姿容实在好看,在场众人都不忍心阻止她说下去,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着,不胜幽怨,我见犹怜。 李槿抓了抓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虽然有些心软,为难地看向了皇兄,想说还是听皇兄的发落,但还没说话,就已经觉得背后有一股飕然的冷风凛冽而起,这才想起独孤钰一直在他身后,自是把太后指婚,他亦允婚之事听了个清清楚楚,自己欺瞒他至此时,所有事情就在他面前揭开了底细,不由得大叫不妙。 「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果然,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虽然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 「那个……我……」 「告诉我实话!」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个人的脾气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李槿头上的冷汗快汇成小溪。 「我只是……只是……」 「只是因为见她漂亮,就答应娶她了是不是?」独孤钰淡淡的口气,把他的心思摸了个正着。 「那个……我……你……她……」李槿语无伦次,听得后面半天没有声响,偷偷侧转了脸回头看时,却被骇得不轻。 「你,你的脸!」 独孤钰左颊上有一道伤口,此刻正鲜血直流。却是他刚刚闯入救他时,虽然偏过了直取眼睛的刀势,但到底还是被吴湄兰用匕首划下了伤痕。因为那匕首极薄,他又一心忙着救人,这时皮肉才绽开来,一道深深的伤痕由眼睑而下,经由颧骨直划到腮边,深处几可见骨,血肉模糊的样子甚为可怖。 「我的脸?」听到他这上达天听的惨呼,独孤钰怔了一怔,抬头看向不远处将士手中持着的银盾,那闪亮的银面上清晰地映出他此时的面容,自然也看到了那一道几乎把他的脸破坏殆尽的伤痕。 「如果没有这张脸……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看我第二眼?」 看着本来想上来扶助他,但被狰狞伤口吓得又倒退了一步的九王爷,独孤钰只觉得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明白得很,李槿对自己爱恋弥深,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这张脸,虽然他拿他这固执地贪恋美色的习性没办法,但也乐观地想着:只要自己能够长久保有这份容貌,他自然也不会移开目光,相处久了,自己尽可能地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被他的情所感动,不再只拘泥于他这副皮相。可是看现在的情形,他被毁容之虞几乎已是不可挽回了,那个人…… 还真的会愿意与丑陋的自己共渡此生吗? 沉痛中早先生受的那一掌内伤亦同时发作,连咳带喘下脸上的伤口不住地破裂出血,与他完好的右半边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曲扭的面容妖异而可怖。 「那个……你的伤……」李槿不敢上前,眼光回避着他那丑陋的伤口,但又十分担心,只好站得远远的在原地团团乱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救了人后,服下这瓶『忘尘』会忘记一年中的前尘往事,自然也会把心中最挂念的人遗忘。如真遇有心人,当可通过一定的途径再度把你对他的记忆唤起,若他本无情,你能忘个干净,倒也是造化!」 凄然看着那个薄幸男子,独孤钰脑中回响起的是叶子星说过的,那一番暗含玄机的话。 难道那个能先知天数的半仙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才特地赠他忘情的灵药? 那只逐香的粉蝶,到头来仍只不过乱迷飞花罢了! 在之前便已情钟别家,现在更是对残败的自己不敢亲近,还能指望什么天长地久,两情缠绢? 舍了罢,你既无心我便休! 长叹了一声,独孤钰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小的白玉瓶,他本来是想在治好李槿的古怪真气后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在日后,若自己真忘了他时想办法再续前缘。可现在看来,能够遗忘这个牵动了他心底最深的柔情,却根本不值得他付出的男子,已经是上天最怜悯的安排。 在李槿不明的以的惶然目光下仰头饮下了那一瓶『忘尘』,独孤钰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也不说话,转身向殿外走去,被他随手掷下的白玉瓶发出一声破裂的脆响,玉碎宫门--那飞溅起的玉尘湮灭后,是不是就真能把前尘往事都九遗忘? 「你的伤,包扎一下再走吧……」李槿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递给他一块丝绢的帕子--彷佛他根本不敢见他现在的容颜。 独孤钰心里一痛,淡淡地一笑,牵动得脸上的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此别之后,俩俩相忘,也许这一段为自己所珍惜的日子是再也回不来的了。知道他不值,为什么心却还是这般地痛? 李槿见他不接,战战兢兢从他背后转了过来,低着头想把那块丝帕往他手里塞,还没打开他紧攥着的拳头,手背上就已经感受到有一颗温热而透明的水珠滴落。李槿抬起头来,在他受了伤后第一次直视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只见独孤钰尚属完好的右脸颊上正缓缓地流落着第二粒晶莹的水珠。 那是……他的泪? 李槿呆住了,那个流血不流泪的铁心男儿,竟然哭了,他苍白的唇紧抿,眼睛里一滴又一滴的水雾凝聚成型,划过同样苍白的面颊,无声但悲恸,一滴滴如水晶般滚落。 偶尔被他指尖沾拭到的泪滴灼烫,如冰山中喷膊而出的岩浆,从指尖直烫到了心里。 李槿怔怔地看着那被毁坏的容颜,独孤钰没有刻意回避自己受伤的面颊,也同样凝视着他。 久久的沉寂在两人间漫延,直到那个美丽而恶毒的吴湄兰被拖下去时犹不住娇啼出口的「王爷!」声凄厉地响起,打破了他们间的沉默。 彷佛被惊醒一般,李槿终于下了决心,手忙脚乱地打算亲手帮他包扎受伤的左脸时,独孤钰淡淡地拂开了他的手,复杂的眼神从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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