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人证,到时候不必我和大爷动手,夫人先就要了你命了!”
松烟额头汗大颗大颗往下滴,再不敢与君璃较劲,只得看着那张单子,一样一样说起那些东西哪样是容湛让当,哪样又是大杨氏让当来,他说一样,晴雪便提笔做个记号,容湛让当画个小圆圈,大杨氏让当则画个小方块儿,等到后说完时,一数那小方块,竟有五十七样之多,小圆圈则只有二十一样。
直听得容湛一旁忍不住又要爆发了,还是君璃横了他一眼,冷冷说了一句:“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吗,敢情竟是哄我!”他方悻悻坐下了。
君璃方又冷声问松烟:“我再问你,我听说当年先夫人给大爷留下嫁妆里,还有不少田产及庄子,可这些年那些田庄不是遇上水灾便是遇上旱灾,以致年年欠收,这其中是不是也是夫人让做了手脚,将那些收益大半都昧下了?”
这回松烟倒是很回答了她问题:“我不知道。”这件事他倒是没有扯谎,他确不知道田庄事,大杨氏就算再器重他,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小厮而已,素日里哄哄容湛,当当东西还行,田庄上事他是既管不了大杨氏也不可能会让他管,不然多一个人知道,岂非就要多一分风险?
君璃估计他也不知道,不过是报着试一试心态白问问罢了,见他说不知道,也就不再多问,而是去一旁看晴雪走笔写方才二人证词去了。等晴雪写完后,君璃又看着二人画了押按了手印后,便让向妈妈李妈妈将他们押了下去。
余下容湛见二人就这么被押了下去,大为不满,闷声道:“难道奶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这两个狗奴才不成?”
君璃不答反问:“那依你说该怎么着,难道现下便要了他们命不成?那可不行,他们后面还会派上大用场呢!”
以大杨氏巧舌如簧,若是不将人证物证都明明白白摆到她面前,让她辩无可辩,只怕她就能说得宁平侯相信她,向着她,对上这样一个好口才又会哭对手,君璃可是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容湛没有问君璃这个大用场是什么,他虽然有时候糊涂了一些,却也不是真笨,自然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与大杨氏是不撕破脸,也得撕破脸了。
他沉默了良久,才忽然低声道:“你知道吗,过去这么多年,我是真拿她当亲生母亲般敬重与爱戴,我才几岁时,便不止一次心里想,等将来我长大后,我一定要好生孝顺她,等将来我当了宁平侯以后,我要让她比祖母这个老封君当得还要风光,我还要好好爱护她生弟弟妹妹,无有不应,要他们以有我这个儿子和兄长为傲!”
“她那时候也是真待我好,至少我能感受到她真心,她给我做衣裳,给我梳头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去我屋里瞧我,半夜还要起来给我盖被子,连当初怀着三弟时也不曾例外。等到三弟出生后,我听了下人们一些闲言闲语,说她有了亲生儿子,我这个隔了肚皮便宜儿子也该失宠了,我为此惶惶不安了好久,可她依然待我一如既往好,半点也不曾因有了三弟便冷落疏忽了我。等到三弟长到四五岁,会与我争东西了,她还会狠狠责骂三弟,父亲追着打骂我时,也自来都是她护我身前。”
“为此,我听不得任何人说她半句不是,连自己奶娘与唯一舅舅也不行,就别提其他人了,连旁人说一句‘这世上后娘就没一个是好东西’,我都听不得,无论如何想不到,真相原来竟是这样……”
容湛说至这里,忽然再说不下去了。
原来大杨氏待他好,从一开始便是别有用心,她从来没有将他当过亲生儿子看待,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处心积虑算计他,那些饱含了浓浓母爱衣裳,那些温柔眼神和话语,那些她对他关心与维护,原来竟都是包了糖衣毒药,待那一层糖衣消失不见后,埋藏下面真相竟是如此丑陋,如此不堪!
君璃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和开解容湛才好,他虽然不学无术,惹是生非,挥霍无度,无一是处,可谁又是生来便是如此,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渴望母亲疼爱和关怀可怜孩子罢了,偏巧大杨氏适时出现,适时给了他所谓母爱,他可不就要将一腔孺幕之情都寄托到大杨氏身上,当她亲生母亲一般敬重与爱戴了?
只可惜,这所谓母爱是多么可笑,又是多么不堪!
耳边又传来容湛低低声音:“这些日子,我躺床上动弹不得,又睡不着,便一遍又一遍想,我到底是如何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自己亲生父亲是深恶我,连一向敬爱有加母亲貌似都不是如我想象那般疼爱于我……我过去这二十几年,到底是怎么活?”
“我想到我一开始明明就是想过要上进,也曾想过要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做个文武全才,为何就会变成了今日这样吃喝嫖赌样样来,花银子如流水,名声坏得满京城人都知道人呢?我想到她为什么总是一个又一个赏丫鬟与我,三弟屋里丫鬟却一个个儿姿色平平,老实木讷,三弟为什么稍稍贪玩一些,她便会生好大气呢?我还想到,当年我舅舅还没外放离京时,曾给我看过一篇文章《郑伯克段于鄢》……为什么我就这么糊涂呢?”
“但就是这样,我依然不肯用坏心去揣测她,我告诉自己,她是因要主持府里中馈,服侍祖母和父亲,照顾弟弟妹妹,所以才会一时疏忽顾不上管着;且也是我本身定力不够好,玩心太重,所以才会抵抗不住那些外界诱惑;重要是,她毕竟只是我继母,而非亲生母亲,她管我轻了旁人要说,重了旁人也要说,她是不知道该如何把握那个度,所以才会造成今日这般局面。”
“万万没有想到,她从一开始便算计我,算计我所有她能算计一切,不管是银子还是前程,尤其是感情,她真是太可怕,也太可恶了……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真拿她当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啊……”
容湛说着说着,终于没有忍住,流下泪来,胸口是似被压上了一块大石般,让他喘不过气来,想大喊大叫几声,想破坏点什么东西。
君璃闻言,这才明白他那日为何会那般痛便将所有通房都给发嫁了,今日又是为何这般轻易便相信了她话,容她审问松项二人,敢情他心里其实早已有了底,只不过他不敢相信,仍然欺骗自己而已,方才松烟与项烟话恰如那压垮骆驼后一根稻草,总算让他相信了大杨氏不怀好意,也总算让他知道了大杨氏与他过去二十年“母慈子孝”是多么可笑!
本来君璃之所以这么热衷于揭穿大杨氏真面目,除了不待见大杨氏以外,大目便是让容湛与之“狗咬狗”,她则坐一旁看好戏,但此时此刻,瞧得容湛那副悲愤痛苦样子,她又觉得自己会不会太残忍了些?毕竟活得太明白很多时候并非是一件好事,倒是活得糊涂一些人,反而开心。
她沉默了半晌,才问容湛道:“如果有机会事先让你选择,你是愿意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就这样浑浑噩噩过,还是愿意知道真相,做一个明白人,再不被算计与陷害?”
话音刚落,容湛已怒声道:“我又不是猴子,天生喜欢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自然是愿意做一个明白人!”
就算扒掉了大杨氏那层慈爱外衣以后,底下是那样腥臭与丑恶,就算知道真相后,他是如此痛彻心扉,可他依然想要做一个明白人,不愿再像以前那般浑浑噩噩,名声狼藉,一旦发生任何不好事,旁人连问都不问,便直接说是他做,竟连一个相信他人都找不出来!
幸好这货还没有被打击得直接破罐子破摔,而是开始学会成长,知道用脑子思考问题了……君璃满意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既愿意做一个明白人,那我问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容湛抿紧嘴唇静默了良久,才低沉却坚决吐出一句话:“自然是揭穿她真面目,让她将吃了我都给我吐出来!”
呃,这货真不是穿越?君璃一边默默吐槽着,一边问道:“揭穿她真面目倒是容易,关键是你打算如何让她将吃了你都给你吐出来?到时候她只要来一句她‘没银子’,难道你还能硬逼她还你不成,那‘不孝’这顶大帽子,可就该妥妥扣到你头上了。”关键还有你那个心都偏到了脚后跟儿去老子,他若定要护着你后妈,你又能怎么办?对继母不孝旁人还能说一句‘情有可原’,对自己亲爹不笑,可就只有等着被喷唾沫星子了。
容湛话虽说得坚决且有气势,但要问他具体该怎么做,他一时半会儿间还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巴巴看向君璃,道:“奶奶这么聪明,不如奶奶帮我想想法子该怎么做?那些东西既是我,自然也是奶奶,奶奶设法讨回属于自己东西,那还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君璃被奉承了,却并不舒坦,暗想丫这会儿倒是挺聪明,知道指着她去为他冲锋陷阵。不过算了,她就当是日行一善罢,不然某人这么蠢,真让他独自对上大杨氏,想也知道只有落败份儿,到时候她前面做这么多事,岂非都白费劲了?
因勉强点头道:“好罢,看你态度还算良好份儿上,我就告诉你一个法子。”说着,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与容湛说道起来。
渣男总算醒悟了,嗷,不容易啊,~
☆、第一百三六回 背靠大树
章节名:第一百三六回 背靠大树
君璃与容湛一直四条胡同待到酉时初刻才回了宁平侯府,至于松烟与项烟二人,则被留了她陪嫁宅子里,对着今日跟来其他侯府人,便说是‘大奶奶这边正盖房子呢,缺两个能写会算人,留他两个这里当几日差,横竖这阵子大爷不会出门,使不着他们’,以免将二人带回去后,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还是次要,主要是,他们下一步计划没有成功之前,万一不慎走漏了风声,传了点什么到大杨氏耳朵里去,岂非打草惊蛇?
二人回到侯府后,先去照妆堂见太夫人。
太夫人有日子没见容湛了,见他神情间虽然颇为萎靡不振,精神倒还不差,因笑道:“看你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便可以放心了,不过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了一个月不到,你还得好生将养着才是。”
容湛不知道正想什么,没有听见太夫人话,还是君璃悄悄儿捅了他一下,他方回过神来,忙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儿记下了。”
太夫人点点头,又与二人闲话了几句,便道:“去见你们母亲罢。”
二人应了,给太夫人行了礼,方退出照妆堂,去了大杨氏上房。
离大杨氏上房越近,容湛脸色便越难看,及至走到大杨氏院子里时,容湛脸色已堪比锅底,浑身是僵硬有如一块石头,连旁边君璃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冷硬气息。
君璃就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容湛到底还是缺了点城府啊,还没见到大杨氏本人,才只到了她屋子外呢,他便已这般沉不住气了,等来待会儿他真见了大杨氏,他岂不是什么失去理智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好跟着他们丫头婆子都没注意到容湛异样,君璃忙趁此机会掐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冷冷道:“你是打算让她一眼便瞧出你异样,然后打草惊蛇吗?”
容湛闻言,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只是脸色依然很难看,声音是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我只要一想到她对我做那些事情,我便没办法忍,我真是恨不能立时当面质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凭什么要那样对我!”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句话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一样,他先前有多敬重爱戴大杨氏,如今便有多恨她,所以实做不到君璃方才回来路上要求若无其事。
“你说她凭什么那样对你?”君璃拉下脸来,嘲讽道:“就凭你蠢,就凭你好糊弄,不然她怎么不那样对别人,只那样对你,且一对便是二十年?说到底,你们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你若再这般喜怒形于色,也别说什么揭穿她真面目,让她把吃了都吐出来了,还是浑浑噩噩过你日子罢!”
君璃这话说得实不怎么好听,若是换做以前,容湛听了这话,是定然要翻脸再不济也要心里记上一笔,但这会儿他却只是委屈嘟哝了一句:“我这不就是白说说而已吗,也值当奶奶说这么大一篇话,也不怕口渴?”
不过被君璃这么一说,他发现他绷紧神经无形中已放松了不少,心里也不像方才那般压抑得要爆炸了。
远远,大杨氏屋外侍立丫鬟已瞧得二人过来了,忙朝里通报了一声:“大爷与大奶奶来了。”然后屈膝给二人行起礼来。
不多一会儿,便见一身家常半旧不藕荷色衣裳,瞧着有些憔悴大杨氏扶着平妈妈手亲自接了出去,一瞧得容湛,便急声道:“我儿,你身上伤还没有好呢,依照我原意,今儿是不想让你出门,一个不慎吹了风,可如何是好?还是想着你向来爱热闹,这些日子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