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今天他的任务,他便应该离去,像往常一般,也许他的主子正通过某个窗洞在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的骄傲与自尊,不会允许我在这样的情况下呼天抢地地呼痛,老人们总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是小时候,哭了也没人敢给你糖,这样看来,哭又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是疼了许久,才慢慢地变得没有感觉。以前不过是用黑布覆着,可是从今以后,说不定,就真的得在黑暗里沉沦一世了,以后再也看不到倾心和流景,再也看不到他们长大成人的样子,再也看不到倾心调皮撒娇的笑脸,也看不到流景老神在在地皱着眉,以后——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到有声音响起时,从那人的脚步声来判断,应该是送饭的,可是眼下,怎么会吃得下饭?那人照旧是等待了片刻后,见我没什么动作,便离开了这地牢,沉沉的关门声,让我险些绝望,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没有办法计时,只能数着那个送饭的人倒地进来过几次,大概是四次之后,也许是五次,饿得有些头晕目眩,耳边这些天第一次出现了人的声音,依旧是那个人,从迎面而来的气势便知道——他的心情不好,这意味着,安分了几天的日子难以为继了。
“这些天过得可好,我尊敬美丽的公主?”他的声音强自压抑着怒气,听起来已经变了调,却还要保持着人前一贯的优雅,真真是像卓暧一般死要面子活受罪啊,“看上去,你过得倒是不赖,不过,在下过得挺不好。烈夙王还真的是像外界传的一般,冷酷无情呢,他到过的地方如寒风过境,南昭几乎是寸草不生啊。啊,我忘了,公主对慕醉不大感兴趣呢,但是在下是真的想告诉公主啊,烈夙王不仅仅对外人无情,对你——也同样如此呢。明明送信的人已经到了烈夙的军营,一应大臣也觉得对于清陵王侯的遗孀,应该救您的,可是啊,他就那么轻飘飘地否决了,连送信的人都没能回得来呢。公主啊公主,你说,这个人的命,在下该向谁去讨呢?”
我心底一凉,下意识地有些怨恨慕醉,即便我知道,这是最好的举措,可是心底的怨还是有些化不开,但是好在我并没有失去理智,“所以呢,你想要做什么?”许多天不曾开口,一开口声音已经沙哑如老妪,慕醉若是表现出一丝想要救我的意思,只怕今日他便会跟我一般被人牵制;当然,也许他觉得我多次惹怒了他,现在毫无价值,这般表现也在情理之中,总之,似乎怎么说,慕醉这般举动,都是对的不能再对了。
“所以,这条命得从你身上讨回来啊,这样吧,若是慕醉一个月之内不服软,那在下便命人将你毁了容,再送去妓院陪客,怎么样?到那时,虽然样子丑了些,但是只要祭出你的那些身份,相信怎么着,你的生意都不会惨淡的。”他说的很平和,这么多次的接触后,我只能说,隆裕真是够狠,让这样一个精神不稳定的人来折磨我,从头至尾,她都不曾露过面,真是好心计!
“送我去妓院?”我心底几乎凉成了一片,脸色相信在这昏暗的地牢里,也看不出什么苍不苍白,声音倒是一丝没变,依旧嘶哑难听,“你也不是活着这一两天的人了,也该知道,若是连个最后自保的手段都没有,那我便也枉获那些头衔了,即便是本尊自尽了,只要本尊死了,那具尸体,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死了的人,怕什么?”
他大笑出声,等到他消停了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愈发的诡谲,“公主一身是胆,在下自愧弗如,不过送不送去妓院,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今日在下便先收你些利息,当然了,在下的利息,公主自个儿也该明白,这肯定是高的,——嗯,不至于很离谱,但是总是高的,你说呢?”待他说完,我便能感觉到,一阵冰凉在脸上游荡,“这是主子赏给我的匕首,嵌着泣血的红宝石,公主您喜欢么?看,真漂亮!哦,抱歉,在下忘记了公主现在看不见了。说真的,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在下看着更舒服一些,以前那像刀子一般的目光,换了谁,恐怕也受不住。”
我忍受着那像蛇一般的冰凉在脸上的游移,本以为他会在脸上下手,末了,却觉得左手的手腕处传来的一阵剧痛,瞬间有了黏腻的鲜血流到掌心里,但是仅仅只能感觉到这一点,按照指尖动不了的状况来看,估计是断了左手的筋脉,随之而来的,是左脚、右脚,因为他说无人可以忍受给这样一个丑八怪喂食,这右手,便留作吃饭的用处。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又或者是半个月,那个人没有再过来,只有每日两次,送饭的人会过来送饭,也许是个聋哑人,每次都没有什么声音发出,安安静静,若是没有那重重的脚步声,也许我压根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尽管饭里依旧有着不少分量的软骨散,但是此时此刻毫无能力动弹的我,服与不服,也没什么分别,但是总是要坚持下去,我还有清和孩子。
就像那个人说的那般,貌似是一个月快到了,那天一如往常,我深陷在黑暗与安静中,等待着也许一天中仅有的脚步声,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没过多久,便听到了急促匆忙的脚步声,像是一大群人,也许是一大群隆裕的人,也许是一大群来救我的人。然后似乎是推开了石门,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那一天的我,想必是肮脏丑陋到了极致,以至于他们险些没能认出来,但是凭借着那张脸,也许全身上下能证明我是昔日那个风华绝代的烈夙公主的证据,便只剩下这张脸了。
“王爷,时间不多,我们需要尽快撤退。”大概是,是袁肃的声音吧,那么,那么是不是,是不是慕醉他……
“本王知道。”然后便是一阵有些急促的步伐,热切的呼吸在耳边飘着,“诗雪,诗雪,听得见吗,疼不疼?”
我微微张了张口,但是已经长达一个月没有说话的嗓子估计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模糊地发出一个单音节,“清,清……”嗓子干涩沙哑,觉得充着血,在慕醉抱起我的时候,我难得的感到了这一个月以来的痛楚,身上的肌肤被磨蹭到,尤其是双脚的疼痛,这样的结果,是代表着,以后要在轮椅上坐一辈子么?
“我知道,先带你回去,好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双手也在抖个不停,但是却在袁肃提出要接过我时,断然拒绝了他,“本王来就好。”
第百一十九掌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时隔这么多天,感到风吹着面庞,心里微微一松,尽管双脚疼得让我冒着冷汗,但是只要脱离了那个地方总是好的,一下子放松下来的心情让我分外疲惫,被困着的日子里,尤其是双目失明后,只能望着虚无的黑暗失神。现在慕醉来了,他既然过来了,那么总是会有法子离开的,我不必担心什么。
深陷在睡眠中,直到被人唤醒,下意识地动了动手,仿佛千钧重一般,那一刹那便彻底清醒了,尽管看不见,但是双目仍然是瞪得大大的,慢慢地挪着能动的右手,轻轻抚着左手腕处,不是丑陋的伤痕,已经被人包上了轻柔的丝绸。
“诗雪,醒了么?”耳边是慕醉的声音,离我不远,大概是触手可及,外面很安静,没有人吵闹,“彩云做了你最爱吃的,先用了膳再睡,好么?”然后便是探过来圈住我的手臂,比起那日的颤抖沉稳了许多,可以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因为完全是一个废人,当他将我置于腿上,亲手喂着我时,我也安然地接受了。
全程几乎是慕醉自己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也许旁边还有侍候的人,但是周围很安静,“饱了么?”听到他搁下汤匙的声音,我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便闭上了眼,靠着他昏昏欲睡。
“大王,微臣有事禀报。”声音很磅礴,来自屋外,应该是某个武将,震得我微微一颤,有些难受的蹭着慕醉绵软的袍子,便要更深的将头埋入发丝中。
慕醉身上的怒气微微散开,压低了声音道:“把人带出去。”然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估摸着是黄公公的脚步声,“还想睡么?”靠着他不说话,但是那般模样已经摆明了,“把这些都撤了。”然后是一阵轻晃,当身体再次碰触到柔软的锦被时,便再也不想搭理慕醉反常的状态,径直陷入了沉睡。
睡得很安稳,没有做梦,没有不安,直到自己再次醒过来,无神的双眼凝视着某个虚空,其实我的视线里能看到的,不过是一片黑暗罢了,隔了没多久便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大概是慕醉。
“估摸着你该醒了,来,正好他们已经备了晚膳,睡了这般久,晚上还睡得着么?”鼻端闻到他身上有几分凛冽的味道,在这个——大约是夏季的季节里,有些微的凉意迎面而来。待他将我再次安置在他腿上时,我微微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裳,也不知道要看哪里,只是固执地瞪大了眼睛,他静默了片刻,才道:“慕清很安全,孩子也很好。来,乖乖用膳。”
我最担心的事情也不必再担心,安下心一口一口慢慢嚼着慕醉喂过来的晚膳,等到再也吃不下,才摇了摇头,示意慕醉我吃不下了。至于南昭与隆裕,现在我还不想知道什么,这破身子,总得修养好了,但是能好到哪种程度,便不得而知了。想到这个,心情便有些低落,无力地靠着慕醉,眼睛也闭上了。
等慕醉用完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他仍旧是将我抱上床,然后应该是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我,“诗雪……”他轻叹了一口气,缓步离开,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又折了回来,听到他将什么东西搁在木案上,“给你上药。”
感觉到左手腕处的肌肤露了出来,然后便是一阵凉意,闻闻味道,应该是治疗外伤的紫复散,慕醉换药的手法很熟练,没有碰到我受伤的地方,“王太医说了,左手的筋脉接上了,只要好好休养,便能痊愈。”他重新给我包上一条丝绸,将我抱在怀里,然后便轻柔地将我身上轻软的袍子褪了下来。
我有些不愿地想要躲开,但是因为全身乏力,只能被他褪了下来,“别扭什么,这几天的药都是我帮你上的。”话完,感到背部一阵刺痛,引得我倒吸了口冷气,“忍忍,身上的伤,总不能留下疤痕。”但是却又感到他放轻了手,耳边是他有些灼热的呼吸,我偏过头去,却牵动了背部的伤口。“乱动什么!”
等到药上完了,他才帮我换上了一件新的袍子,“这些日子不能沾水,等过些日子再沐浴。”然后便躺在我身边,“诗雪,不能开口说话么?还是,不想跟我说?”
似乎知道我没有说些什么的欲望,他自己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诗雪,南昭的气数,差不多尽了,等再过些日子,我们便到璟瑄殿上给你报仇,好么?你的身子,王太医看过,身上的伤坚持换药,不会留下疤痕,诗雪,你的眼睛和腿,他有些无能为力,不过没关系,等战事一了,我们便去寻大夫,天下之大,总是会有人能解这毒,治好你的,嗯?”
我觉得有些累,但是慕醉一直这般说着,我能做的,便是闭上双眼,将脸埋在柔软的锦被中。
“诗雪,还记得之前我问过你的事情么?我问过你,你是否还有事情瞒着我,你说没有,其实我知道,你有,还是一件大事。你习惯将事情埋在心里,不过,这也怪我,往日里对你太苛刻了。现在我问你,其实流景和倾心,是我的孩子,对么?”他的声音如魔咒一般冲入我的耳中,惹得我身子立即僵住了,“母后走的时候,我便知道了。”
很想开口问问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是不是连当年的事,还有我与慕清的关系都知道了,但是喉间肿胀充血,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诗雪,”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受苦了。虽然对慕清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是他能照顾你们母子,我很感激他,真的。”已经不是以往那种不明显的反常,自从我被救回来后,他的表现几乎可以与往日的慕清相媲美,连往日里自称的“本王”都不曾在我面前说过,这样的慕醉不是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男子。
我睁开眼睛,知道他正盯着我,微微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他的声音,“时辰不早了,你现在身子不好,早些休息,乖。”然后将我的眼睛覆着,他这般说着,没了他在一边碎碎念叨着,很快便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慢慢陷入了睡眠中。
等到第二日醒来时,身边没了人,大概是早间时分,微微敲打着床栏,周围应该有着侍女,果然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夫人醒了?饿了么?”彩云将我从床上扶着坐了起来,伸手理了理我的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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