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手机铃声响起，小阳缓缓回神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温温，仿佛是在耳边缓缓吐气，很舒服。他问：在做什么。小阳答：和你讲电话。
这是一个开端，从此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夜里打电话，从学校到家里，他们好像有无数的话题，他们相互依赖彼此慰藉，在所有人都将他们遗忘的深夜促膝长谈，就算有时无话可说，可听着彼此规律的呼吸声也觉得十分安心。
他们不孤单，他们有人爱。
他喜欢用对待小狗的方式对待小阳。他摸小阳的头发，头发被温暖的大手拨弄着，痒痒的。他表扬小阳，他说小阳很可爱，他说他永远都离不开小阳，他说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失去了小阳会是怎样的溃不成军。一开始小阳会反驳他之前的生命里没有小阳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可时间久了，小阳慢慢相信这些话，因为小阳开始无法适应没有他的日子。老师曾短暂分开他们两人的桌位，可由于小阳成绩的直线下降继而作罢。连高三住校也要求必须与他同寝。
小阳早已无法离开他。
12
小阳掏出电话，果然在来电显示上看到了他的名字，按下通话键，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喂……”
“喂，小阳，你知道我在哪里吗？”他停顿，仿佛在等待小阳的回答，小阳隐隐觉得他的声音隐藏着决绝，一口浊气憋在心口，呛得小阳说不出话，“你听……”他的声音轻轻的，小阳不安的想起那次他将小阳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也是这个语气，愈波澜不惊愈波涛汹涌，手机的那头传来“轰隆”的声响，莫名的，小阳的眼前清晰的看见飞机在跑道上飞奔就要穿越云层的景象，“是的，我在机场，爸妈叫我去他们生活的城市，到了那里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小阳忽然觉得自己耳鸣，往事一幕幕的在眼见播放，脑袋有些发晕，可是他的声音又清晰的在耳边回荡，“小阳，如果你要我的答案，那么，这就是我的答案。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但是我却不得不离开。”手机那头的声音有些哽咽，但马上就恢复冷静淡然，“我不能将我们两个推向万劫不复。”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已经挂断，小阳却依旧维持着打电话的动作。小阳相信他的话，因为一切有迹可循，但当真的要面对的时候，却叫人难以接受。
是你一手把我从深渊里救出，现在却宿命般的再次将我推进去。
人声鼎沸的操场，有人嬉闹有人玩耍，大家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落寞的背影。
小阳跌坐在草坪上。
就这样结束了吗？
身后成群的飞鸟迁徙，黑压压的一片，将阳光剪得支离破碎。
13
当热浪萌动地扑面而来时，爱情静悄悄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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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小阳迟疑，又被拍了一下，小阳不满的回过头。
逆光，小阳看不清楚来人，只觉得非常熟悉。
“你……”
来人抱歉的揉揉小阳的头发：“对不起，刚刚我是骗你的，这才是我真正的答案……”说罢，来人俯下身抱住小阳，小阳默默的接受，鼻翼里充斥着专属于他的味道。
黑压压的飞鸟飞过，阳光渐渐清晰，明亮到小阳睁不开眼睛。
当热浪萌动地扑面而来时……
10。痛苦的记忆：爸爸也是G
八月四日
这座城市的盛夏，身体上仿佛裹了层保鲜膜，密不透风，随便一个动作便会汗如雨下，毒辣的太阳烘烤着路面，仿佛暴露在这烈日中，便会立刻消失融化。
坐在光谷的一家西餐店里，我等待着顾老师。
三亚回来之后，他仿佛把那天的气话当真了，竟然天天电话问候，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骚扰，终于有气无力的接起电话后，我说：“顾老师，你别再打来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我很好。”顾老师的笑意从电波彼端传来：“我们交往了哦！每天一通电话，是必要的！”
我无奈的澄清，他却一一反驳。于是我想，我有必要当面和他说清楚。
——我现在并不想和任何人交往，一方面刚刚经历了感情的重创，另一方面也因为妈妈。
回家一周后的一个晚上，妈妈告诉了我一件让我震动的故事。
有关于我爸爸。
阳阳，我想跟你谈谈。妈妈走进我的房间，坐在旁边的板凳上。
……我正在做数学试题，放下笔，意外好几天不理我的妈妈竟然主动来找我。可我抿住嘴唇，不想理她——想到她那天对我的评价，内心便隐隐作痛。
妈妈若有所思，冷静的叙述。阳阳，我知道你在气我，但有件事别在我心里十八年，我思前想后，决定告诉你——
我抬起头正视她，发现她一脸严肃和苦恼，似乎仍在犹豫是否要告诉我，思想又开始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妈，什么事？
其实……她吞吞吐吐，最后咬牙说道。你的爸爸没有去世，他还健康的活着，只是你从来不知道。
什么？我惊异的瞅着妈妈，一点也不像在骗我。
之前，关于妈妈和爸爸的故事，我说了谎。妈妈抬起头，直视我，她终于要揭开这段过往了。尽管的确是我先同顾叔叔分手，不过分手时，我依然爱他，他却将我伤的很深……分手四年，我一直没有再交往男朋友，被上一段感情深深套牢，久久无法放手去爱，直到碰到你爸爸。
……我疑惑的发现她顿了顿，接着颦眉，似乎爸爸给予她的记忆也并不是那么完美。
你爸爸是个热情帅气的男人，皮肤白皙，在我工厂旁边的酸奶工厂上班。他非常热烈的追求我，我单身四年碰到这么个帅哥，咬咬牙跟自己说总要走出上一段感情吧，于是便接受的你爸爸。尽管当时听到一些关于你爸爸的不好的传闻，但我没在意。
……不好的传闻是指？我喃喃，看着妈妈，她很冷静，不过这冷静让我觉得害怕，似乎她马上就会爆发。
她没有回答我，开始尽量语气平静的回忆，但很明显的声音里藏着抑制不住的……悲愤。经过差不多一年半的恋爱，我们结婚了，刚第五个月时，你爸上班，我在家做家事，整理书桌是，我好奇他那些总是不让我动他的文件，心想都结婚了还有什么秘密啊，于是翻开来，没想到翻开一看，是一封又一封的信件……阳阳，你知道上面是什么内容吗？妈妈捉住我的手，神情复杂。
……是什么？
竟然是两个男人想念对方的信件！
啊？！我惊异的皱起眉。妈……你是说……
对，你爸爸喜欢男人。妈妈笃定的话语恍若一声惊雷在我耳旁炸响。
不可能吧……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和你结婚？
我当时有点懵，但也这么想，于是你爸爸下午下班回家，我就拿着那叠信件问他，你爸爸的是个性格温和的男人，看到我拿着信件，脸色煞白，不过立刻又恢复过来，他说他以前交往过一个女朋友，但父母不同意，于是他就告诉那个女生用男生的名字和口吻和他通信，瞒住家人。我半信半疑。后来安慰自己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会有男人喜欢男人，疑问也就平静下来。
也许爸爸说的是真的……我喃喃。
不是！妈妈绝望的摇头，那种“悲愤”似乎快抑制不住了。在我怀你六个月时，有一天一个陌生男人给我打电话，他告诉我，你爸爸喜欢男人，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好让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和男人厮混。末了，他说如果我不信，下午去谢氏饭店就知道了。我思前想后，想到之前看到的信和和你爸爸交往时听到的传言，我决定去看看，那是个寒冬，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在寒风中呆了很久，隔着玻璃，我看到你爸爸和另一个男人在吃饭，神情似乎很正常，但细小的动作总让人觉得不对劲。约莫一小时后，他们吃完，沿着街道，去了对面的宾馆。
妈妈……我安慰道。如果没亲眼看到，也许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我看到了！在宾馆外等了半小时，我便把你舅舅叫来，和他一起冲进宾馆，看到了两个衣不蔽体的……男人，你爸爸诧异地看着我，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一黑，昏了。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你爸爸，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惊喜的笑着过来握住我的手。我挣脱他，骂他恶心，并质问你爸爸和我结婚是不是为了利用我。他……他竟然非常冷静的回答——是的。“悲愤”终于爆发了，妈妈啜泣的语不成声。后来我们离婚了。
妈……我拥抱着她，回忆起那绝望的一天，她哭得梨花带雨，刚刚的平静都是强势的伪装，现在才是真正受伤的她，怪不得她从不跟我讲爸爸的事情，原来他伤她这么深，就像是顾熠城伤害我一样。
所以，阳阳……不要像你爸爸一样伤害妈妈好不好？妈妈不和顾叔叔在一起了，妈妈这辈子就你一个人，如果你喜欢男生在一起，妈妈就恨不得去死。
妈妈，别这么说……瘦小的妈妈在我怀里不住的颤抖，她经历两段感情，两段都让她受伤，看来我们母子还真像呢！我忽然能体会到妈妈内心的翻搅和痛苦。
10。紧张的气氛：三人的角力
妈妈，别这么说……瘦小的妈妈在我怀里不住的颤抖，她经历两段感情，两段都让她受伤，看来我们母子还真像呢！我忽然能体会到妈妈内心的翻搅和痛苦。
阳阳，在三亚时，妈妈说“病”、“恶心”、“不堪入目”，不是在说你，而是在说你爸爸……那时我怀着你，和你爸爸离婚，你舅舅不小心出车祸去世，你外婆外公受不了打击，意志消沉，相继离世，短短一年，物是人非，我真的绝望的想死，好像全世界都在跟我作对。
怎么会……原来除了爸爸，我家还掩藏着这么大的惨案！
妈妈艰难的继续说下去。不过你这个生命是无辜啊，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要把你抚养成人，于是努力的生存下去……所以……阳阳，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一次你可不可以再帮妈妈一次——
妈……我欲言又止，其实我好想说“你可不可以为我想一下”，可我说不出口。
你和顾熠城都是彻头彻尾的男生，你们不会有结果的……妈妈为了你，放弃和顾叔叔继续交往，你可不可以为妈妈和顾熠城断交？
好……怀里的妈妈弱小得仿佛离开我的拥抱就会枯萎一般，我怎么可以让妈妈这么伤心呢？妈妈，你别哭了……我答应你，其实我已经和顾熠城分手了。
那也不要和任何男生交往，好吗？妈妈拖着我哭泣的脸。
嗯……我重重的点头。
而现在，只要解决顾老师的问题就好。
至于我自己的内心，其实是可以改变的吧……现在想想，在男生之中，除了对顾熠城有别样的情感和依恋之外，其他男生全部都没有让我动心过。所以才说顾熠城是我的劫数啊。
玻璃窗外的阳光一阵闪烁，似乎有云朵移来，天色暗淡下来。
很快看到他的身影走进来，我向他挥手，他微笑地发现了我，走过来，步履款款，像极了他的弟弟。
他坐下来，还没说话，服务生便急不可耐的跟上来。
先生，人都到齐了吧，可以点餐了吗？服务生问。
再等一下，还有一个人，他到了，我们一起点。顾老师说。
还有一个人？谁啊？我好奇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顾老师神秘莫测的笑。那么……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顾老师……
我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他扬眉。叫我顾熠杰，我们都已经交往了，或者，也可以叫我老公！
屁咧！顾老师，我今天就是想将这件事，上次明明只是为了打击顾熠城，我才假装配合你的，其实我们根本没有交往不是吗？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啊。
殷向阳。顾老师认真起来。你就当只是为了利用我打击顾熠城，和我交往好不好？
可是我妈妈……话还没说完，门口那一抹熟悉的色彩打乱了我。
那个少年浑身浸在灰色的空间里，像是彷徨，又像是无助，让我禁不住想上前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即使他深深地伤害了我。
他站在门口，目光四处逡巡，似乎在寻找着谁，眼底弥漫着模糊的大雾，让我分不清他的情绪。
我想要尽量低着头，不去看他，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
顾老师顺着我的目光，扭头也发现了顾熠城，他伸起手，向顾熠城示意，于是顾熠城也发现他。
他向前走了一两步，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神色微微诧异，脚步停顿了一两秒，周身燃起火红色的火焰，接着面带愠色的走过来。
这又是你闹的局咯？顾熠杰，你有够无聊的。说完，他作势要走。
诶，好弟弟，怎么看到旧情人和他的新欢就想落荒而逃？顾老师笑眯眯的讽刺，“旧情人”和“新欢”咬的特别重。
落荒而逃？有意思！他一顿，反驳似的坐了下来。我和某人交往，根本就是在利用他罢了，何来“旧情人”之说？顶多只是老友见面而已，是吧？殷向阳？
啊……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脑子全是他刚刚走过来时的飒爽英姿。
我就是这样，气来得快去得快。
和爱一个人相比，恨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