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一抬,他无可逃避地对上压在他上方、以恐怖的神情瞪着他的冰川泠。
「我不会让你去找他的,哥哥。」
和神情一样骇人的低音在距离他的脸孔不到十公分的高度回响起,冰川准的脑中有种听见蜜蜂翅膀嗡嗡声的错觉。
「泠——」
「你认为我会让你对他投怀送抱吗?」
原本还不晓得该如何反应而呆滞傻眼的冰川隼,在这句话灌进耳里后,先是惊愕地张大了嘴说不出一个字,久久才清醒过来的大喊:
「你脑袋究竟哪里有问题啊?」
对于眼前的问题,他虽然还理不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泠绝对不正常!
姑且不论他竟会对自己有这种妄念还将之付诸实现,他没想到他运外人都不放过,甚至想将他拉进这浑水中!
「我不想再陪你瞎扯了,让我起来,我要——」
「不行。」
冰川泠毫不留情地拒绝,而那紧紧箝制他行动的双手和言语更是透露着阴沉的坚定。
「泠!」
他还以为即使两人在发生过那种事后,所有的一切还是能一如往常,但看来他似乎过于天真。
他想不通泠侵犯自己的动机,更不能了解他顽固地限制自己行动的原因。
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他的生活绝不让他改变。
「让我出去。」冰川隼仰着脸,不快地紧蹙眉头。
「不。」
「泠!」
「我说不要。」
「你别太过分!」
冰川隼的反应像是想痛揍冰川泠一拳,如果他的手没有被他分别扣在头顶的两侧,他百分百一定挥拳出手。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冰川泠又压低了身子,几乎是贴在他唇上的开口:「我已经……等得厌了!」
意喻不明、彷如呓语一般的低喃让人毛发倒竖,再定晴一瞧那犹在梦境、却正经得可怕的骇人神情,冰川隼整个人不由自主地一悚,并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寒气自脚底缓缓升起。
「你永远都别想离开这里,哥哥。」那让他控制不住恐惧的低喃嗓音继续说着:「在等了那么久之后,你终于又是我的了。我会让你再也无法想到其它人,包括冲岚月,和那个叫有那艳儿的女人!」
无暇去思考他这番令人困惑话语的真正涵义,冰川隼在意的是那对他而言几乎是当头棒喝的第一句话。
永远……
「你是……什么意思?」他戒慎、惶惑地问着,从没想过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冰川泠给了他一个令人打心底发毛的绝美微笑,「这一辈子……不,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唯一能待的地方,就是我身边。」
冰川隼喉头困难地吞了口口水。
他从没想过可能会有这种事,也从不认为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这一刻,就算他使尽全身的力气否认,也无法改变他竟被自己一心想逃避的弟弟软禁的事实。
「你干什么?」看着冰川泠的唇落到自己的颈子,他反射性地惊叫。
纷乱的思考完全没有缓冲的空间,他发觉自己又被迫面临另一个危机。
「你既然还有精神坚持要去找冲岚用的话。」轻咬他锁骨的唇吐气如兰地道,「哥哥,我就不必太过怜香惜玉了,你说是不是?」
就算冰川泠这个举动和这番解释不足以让他理解即将发生的事,而他接下来的举动,也就是将自己裸裎的身体大剌剌的磨蹭着他时,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你不是说过今天不会再对我做什么的吗?」
冰川隼竭尽肺部里所有气力地大喊,震惊地指控他的食言,但这显然对现状无济于事。
第八章
啊……
又是那个相同的梦。
就像是上回那个梦境的后续发展一样,身为恶魔的闇在那次之后,就经常到河边见他新结交的天使朋友。
有点像是化身梦中的人,也有点像是以一个毫无关联的旁观者立场看着一切,但无论如何,冰川隼可以感觉到自己和梦中人的牵连相当深。
关于上回那个奇怪叉有趣的梦他并没多想,但又再度进入一模一样的梦境时,他不由得好奇起来。
「你不能多留一下吗?」
在见过几次面、聊过几回后,当闇如同往常准备回去时,珖从他身后拉住他的翅膀。
「喂!你别乱拉啦!会痛耶!」
不管是对天使或恶魔而言,翅膀是全身上下最脆弱、最敏感,但同时也是最重要的部位。
它是所有力量,包括能力和魔力的来源,也是双方唯一的身分认证。
简单说来,要是失去翅膀,所有的能力都会跟着消失;天使不再是天使,当然恶魔也就没资格做恶魔,就只是具靠着身体能源活下去的空壳子,可以说几乎连下界的人类都不如。
「对不起!」自然也清楚那种刺痛的珖立刻忙不迭地道着歉,但还是掩饰不了碧青眸子里的依恋。
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叫自己多待一会儿,闇抓了抓自己一头闪亮的青灰色长发,无奈地收回正要展开的翅膀。
谁教自己是珖第一个认识的恶魔,要是没给他留下好印象,岂不是破坏了所有恶魔的形象?
多少带着点「重责大任」心态的闇,就这么顺着他的要求留下,然后比平常晚了好几天才回去。
之后,每当开会,闇都会比以往晚个几日才回恶魔界;而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觉自己似乎都和珖在一起。
这也等于说珖认识的恶魔只有他一人,想着这样并不大好,所以闇提出带他去结识其它恶魔时,却从向来不论行事或说话都温和的珖口中得到一个与他性格大相径庭的激烈回答。
「我不要!」
闇吃惊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看着珖因情绪激动而微泛起红晕的脸孔,他重复一遍自己刚才的意思,得到的答案仍是相同的。
「我不需要!」
那强烈的反应让闇错愕,因为他一点也想不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
时序继续往前推进,两人认识也有一段时间,在经常感受到珖以令人困惑的眼神凝视着他时,珖又提出另一个要求:「你能不能更常过来呢?」
「可是会议是每半个月才一次啊!」
其实两人的交往已经有点超过限度了。
分属于不同领域,又非完全和平相处的恶魔与天使必须遵守的规则多得很,尤其在这个交流最频繁的中立区里,这些看似不近人情的规则是确保双方的权益及安危的最大保障。
闇也很清楚这是必须遵循的规则,也很清楚自己和珖之间的交往已经到了太过亲密的地步。
即使是交情再深的朋友,绝不提及关于公事方面的话题是双方都有的默契,但是在他面前,珖总是漫不经心地谈着自己的工作,或是抱怨、或是征询他的意见;那理所当然的态度,让闇没注意到两人的谈话已经进入禁止的范围。
但在他发现后对珖解释有些话题是不可提及的,珖仍是我行我素地在他面前侃侃而谈。
「没有会议的时候你不能过来吗?」不死心地,那碧青色的眸子坚定不移。
拗不过他,闇最后只有退让,答应他每个星期都见面。
可以感觉到凝视着自己的碧青色瞳孔里的情愫越来越浓烈,闇害怕两人超越限度的交情,也恐惧这份不该在恶魔与天使间滋生的感情;终于在痛下决心后,闇对珖提出断交。
「咦?」听在珖耳中无疑是分手的要求。
「我觉得这样对彼此比较好。」
要是让两人以外的第三者发觉这份禁忌的感情,他和珖一定会受到严惩,珖更不用说还要背负上泄密这条罪名。
闇不讳言珖是他交过的所有朋友里,包括恶魔在内的朋友中最推心置腹、感情深厚的,可是正因如此,事情才必须尽早解决。
「你不可能是说真的,对吧?」玩的脸色是前所未见的阴冷。
闇不晓得原来向来都像是光芒综合体的珖也能摆出这号表情,诧异之余,怔忡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重申自己的决意:「我们不要再见面!」
突如其来的无理要求让珖感到困惑又痛苦,他无力地垂下双肩,原本就纤细的身影显得更弱不禁风。
「无论如何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反正天下的恶魔又不是只有我一个。」闇尽可能以轻快的语调说着,因为眼前的凝重气氛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只要你真的想交朋友,这里有很多恶魔一定都很乐意成为你的朋友。」
「你真的这么想?」
当珖反问他时,那彷佛水中宝石一般的碧青色眸子,不知怎地竟让他的喉头像被什么哽住一样无法出声。
张嘴想说些什么来缓和眼前的僵局,但闇惊诧地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出声。
随后,在沉入黑暗的深渊前,他惊恐地瞥见珖正对着自己施咒语。
***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闇在全身无力的状态下睁开双眼,不对劲的感觉让他立刻惊觉体内的魔力正一点一点地流失。
「我的翅膀!」不用伸手去触摸,他已得知自己的翅膀遭人拔去。
「没有这个碍事的东西,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闇掩不住震惊地抬起头来,在一片模糊之中,珖唇畔含着浅笑的身影清晰地跃进他的眼中。
「珖……」过多的恐惧让闇不敢问出口,蒙眬的视线中所有的景物都扭曲变形,除了珖那抹等于宣判他死刑的笑容。
「这样一来,你就不再是恶魔,不必遵守或担心那些无聊的规则,可以放心地留在这里了。」
趁闇分神时下咒弄昏他,又在他失去反抗能力时拔掉他翅膀的珖,正以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幸福微笑凝视着痛苦痉挛的闇。
「我们能够一直在一起了。」
从珖的微笑中完全看不出有丝毫悔意或歉意,如果必须伤了闇才能和他厮守,那么他会狠心下手。
眼前的闇虽以难以置信并深切痛恨的眼神责问他,他却一点也都不后悔。
因为如此一来,闇就无法离开他了。
从不晓得何谓血液逆流的悚惧感,闇在这一刻深刻地体会到。
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这么单纯的愿望而已,就不暇思索地毁了他?
被扯裂的翅膀再也无法缝回,就像已经从伤口流失的魔力一样。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闇发现自己成了玩的禁脔,失去魔力的他连逃也逃不了,只能任珖为所欲为的摆布。
在只能透过屋顶天窗看到黑夜白天的房间里,珖虽尽可能地陪在他身边,却已经不是那个能无话不谈的朋友。
对闇来说,不论珖多么用心的对他,也都无法弥补他残害他的事实。
曾梦想着奇迹出现救他脱离这个只为满足私欲而伤害他的天使,但在不晓得经过多少的岁月后,闇终于恍然大悟既成的定数是无法改变的,他已沦为和下界人类一样弱小的生物。
痛恨着这种必须仰靠加害者过活的日子,闇无法忍受这种不能自己作主的生活。
趁着珖不在的一天,闇自尽了。
痛苦无止境的生命,只有出此下策才能结束。
生命一点一点流失的感觉是那样的鲜明,眼前的景物渐渐蒙上一层黑雾……
透过闇的双眼,冰川隼迷茫地看着发现闇自杀而发狂的天使,冰川隼蓦地了解到闇是他的前世之一。
在视线完全被黑幕笼罩之前,那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突然获得解答。
觉得这个叫珖的天使如此似曾相识的原因……另一张他被迫天天正视的脸孔乍然浮现。
正如明白闇是自己的前世之一,那个叫珖的天使则是泠的前世……想到这里,冰川隼一身冷汗地自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正置身在另一个梦魇般的现实中。
***
总是被侵犯到无法倚靠自己撑起身子。
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