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的人影中,突然涌起了不真实的恍惚感。
即使到这一刻他仍然觉得她不会走,她一直会在,今天撒娇明天生气,忽而生病忽而又是色/诱,花样百出动作不断,他即使那样气她伤害了以夏,潜意识里也从来没想过会有现在这一刻。
打破这种不真实感的是莫莫,她也是和徐起霏通了电话就忙慌慌赶来的,一进大厅看到人群中站立不动的周正泽便猜到结局了,她无名火大,几步走到他身边也不留情面:
“你不是应该陪着你那青梅竹马吗,现在怎么又想起找起霏了?”
他没有答话,她口气再尖酸几分:
“难道你不计较起霏伤害江小姐那事了?”
“我知道与她无关。”
“你终于知道了,可那又如何呢?”莫莫冷笑一声,抹一抹红彤彤的鼻子,薄薄的两片唇急速翻成了两把刀,“你眼中只有一个江以夏,你既然忘不了她为什么又要去招惹起霏?你从来没有相信过起霏,全世界不信她她都无所谓,可是你不能这样做。”
莫莫不是周正行,心里有气也不会憋着,她眯一眯眼睛,泼辣样子拿出来,手指点到了他鼻子上去:
“你是不是觉得起霏不像江以夏那样掉眼泪扮可怜所以她就不会难过不会受伤,随便你们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以前我一直认为你们在一起很好,因为你不会像丁磊那样伤害她,你懂她,看得到她的真性情,会好好珍惜她,可是我错了,其实你并不爱她,就算你现在来找她,不过也是因为冤枉了她心里觉得很愧疚吧。起霏说得对,你只爱一个江以夏,她从头到尾都只是江以夏的配角。不管对你还是对丁磊,她说她都已经用尽了全力,她不想总是千方百计,也不想千方百计之后还总是输,她不会再给别人做配角了。”
“其实她走了也好,她的确不该留在这里和你们瞎折腾了,她值得更好的人,那个人,肯定不是你。”
他站着没动,只有唇翕了翕,最终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大厅里白晃晃的光芒落在他脸上,太过明亮,让他的整张脸都跟着白晃晃地看不出血色来,周围的行人经过时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莫莫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连珠放炮要往外炸的,或许也被那白晃晃的光灼了眼睛,她怔一怔,心里陡然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不觉也就跟着沉默了。
一时寂静,坐在旁边候机的三个女孩子挤在一起听ipod,旁若无人将声音放得很大,音乐散开,只有歌词清清楚楚地撞进耳中来:
我和你啊存在一种危险关系,
彼此挟持着另一部分的自己。
本以为这完整了爱的定义,
那就乖乖地守护着你。
相爱变成猜忌怀疑的烂游戏,
规则是要憋着呼吸越靠越近,
但你的温柔是我唯一沉溺,
你是爱我的就不怕有缝隙。
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
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如果爱是说什么都不能放,
我不挣扎反正我也没差。
人质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相爱的纯粹落得如此下场。
你满意吗我们都别说谎?
真是不期而遇的真实写照,莫莫叹出一口气,低低问一句,声音轻得仿佛只是泠泠一声碎冰响:
“这样,你满意吗?”
他仍旧不答,硬邦邦的手机握在手中硌得手掌生疼,他不自禁地转头四顾,可是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人来人往,陌生的人群里他再也找不到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手机里叫做“亲爱的”那个号码,再也不会有人应答。
——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
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大厅外仍旧阳光灿烂,却不知有哪里来的风漫漫卷过,冰刀子般割肉入骨,举目冰凉,盛日犹寒,原来,已是深冬时节了。
后来,后来他动用的关系终于查出她具体的航班,他定了下一班的飞机赶过去,然而也只能在那里止步了;他也去过她的家乡,见到了她的母亲,原本不久之后也该是他母亲的那位老人,她仍旧欢喜极了地待他,看样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自然也不忍多说,只得无功而返。
再后来《惊鸿》上映,那边送来了零点首映场的票,他平时电影也少看,更遑论零点场,可是那天恰好工作不是那么忙,于是也开车去了。他没有和主创方打招呼,也没进他们安排的VIP厅,只坐了寻常的一个大厅,最后的一排,一眼可以看到上座率还不错,大概坐满了五成,大多数都是情侣。似乎影院是恋爱时的必修场所,她那时也一天嚷着要去看电影,他总说太忙,只答应陪她看《惊鸿》的首映,可是《惊鸿》首映了,他身边的座位却空下来。
电影开场,徐小姐娇媚妖娆,一路狠辣到底,可到底逃不开女配的命运,被她蛊惑过的男主角最后幡然悔悟,一剑刺在她心口终结一切,最后的画面,男女主角仗剑执手走天涯,衣袂飘飘美不胜收,灯光亮起,观众退场,纷纷大呼女二号太毒太坏,死了的那段真是过瘾,只有他变态坐着没动,
因为《惊鸿》的首映,徐小姐再次成为舆论焦点,不久有八卦小报爆出消息来,标题耸动——豪门梦碎,徐起霏惨遭退婚!极尽夸张之能事地描述了这个迟迟不见动静的婚礼“内幕”,自然又引发轩然大波,次日该报社编辑部却又在当地一家权威媒体上登报澄清,为失实的报道对当事人造成的名誉损害道歉,这话题又沸沸扬扬闹了好一阵,终于失了新鲜感,渐渐消失在公众视野中。
如此这般一开始总还有些零零散散关于她的东西,提醒他的生命中曾经存在着那么一个女人,可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慢慢地,言语渐稀,波澜沉寂,终于杳然无音了。
对于公众来说,她只是无数个昙花一现的女明星中的一个,那一段热闹过了再想不起,于他或许也一样吧,她只是偶然出现又蓦然离去的一个过客,涟漪之后,终归平静。
平静下来的日子,他仍旧加班到很晚,仍旧每天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方案和报表,周氏的产业链已经覆盖到国内多个一线城市,他常常全国各地到处飞,忙得天昏地暗。他工作排了满档,却还是会抽时间偶尔跟以夏吃饭,她身体已经大致恢复,重新回到幼儿园工作,大概因为每天对着小朋友的缘故心情也开朗很多,和他谈着学生们的趣事常常还会笑出来,当然她也有不笑的时候,比如第一次约他出来时便捧着一杯果汁正襟危坐,沉默很久后才问他一句:
“正泽哥,你会不会恨我?”
眼睫从刘海下小心翼翼探一点头出来,圆杏子似的两只眼中谨慎犹豫,他唇角微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好好的,就不会。”
也许如莫莫所说,他的心里真的只有以夏,他其实并不爱徐起霏,那天的失态和冲动只是觉得愧疚而已,可是商场上磨砺下来的人,愧疚也持续不了多久,所以他才能没事人一般迅速回归他从前的生活。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一番折腾后他的婚姻问题居然成了周家二老的一块心病,只是他们无论多急也不在大儿子面前说,只一次周夫人说漏了嘴,那是家庭聚会时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聊,电视里正播放儿童歌舞类节的一个节目,活泼可爱的小孩子们一个个可爱极了,周夫人看着看着突然就感慨一句:
“如果起霏没走,说不定现在我也都抱孙子了。”
大家的谈话声陡然安静下来,周正行连连向她使眼色,周老爷子也把眼睛瞪起来,只有周正泽神色如常恍如未闻,不痛不痒说了一句:
“小孩子是很可爱。”
开车走的时候正行还专门凑一个脑袋到他车窗里来,神色担忧:
“你没事吧哥?”
他笑: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面色不改谈笑如常,就是观察入微的心理学家来也不会找到破绽,可是周正行仍旧不肯把脑袋缩回去,还要再婆妈一句:
“回去不许喝酒。”
他一巴掌将他推出去:
“就你事多。”
其实正行多虑了,就算他喝酒也不会买醉,就算他喝酒也不是为谁,一个人的自斟自酌是一种享受,他很久以前就有小酌一杯红酒的习惯,可是后来发现似乎啤酒更加尽兴,于是常常也喝一点,不多,一罐就好,慢慢品尝,唇齿间清苦凌冽,比甜香糜糜的红酒更适合暗色的夜。
那家西班牙的咖啡厅他在某些阳光明亮的午后也会去坐坐,偷得半日浮生,其实那里也改变很多,咖啡厅换了老板,不见了白猫,歌曲也大多换成了中文,可是靠窗的位置还是阳光静好,这便够了。
他不上班的时候通常不碰咖啡,于是只点一杯水,静静坐那一刻,咖啡厅老板常常播同一首歌,他已经听了很多次,可是居然不厌,每一次旋律响起也会凝神去听: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他转头看窗外熟悉繁华的街道,轻轻笑一笑,两年,真的已经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用了两首歌,阿妹的《人质》和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是很久前就想用的,但是人质是因为看了vivi的留言觉得很适合,谢谢vivi,还有这章莫莫说的话,你其实不爱起霏你只是觉得抱歉云云,也是看了大家的留言才有的灵感,谢谢所有留言的亲,这两章出来不少霸王,看到那么多留言很高兴啊,嘿嘿嘿!
还看到有亲问群,107644223(烟花易冷)群冷,慎入。
58聚会
那天杨扬打开电话;说是约出去为刚回国的一个老朋友接风,杨扬家做餐饮,全国知名的连锁酒楼,他自家的酒楼吃厌了,每次聚会就带一帮人去些旮旮旯旯名不见经传的私房菜;倒也确实能吃出不少别致的;这天约在一家“阿吉私房菜”;七弯八拐的一个公寓里;一百多平的房子装得古色古香;平时只接受熟人预定;杨扬是常客,这天晚上包了场,周正泽到得晚;来时一屋子人正谈笑风生等着上菜,水红色的八仙桌坐了个满满当当,见他来纷纷笑着起来招呼,这边连忙换一换座位,把江以夏身侧的位置空出来留给了他。
回国的这位叫卢俊名,和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高中时候全家移民去了美国,这次回来已经携家带口,妻子是美国华侨,中文说得蹩脚,一子一女漂亮活泼,和杨扬家那个小混世魔王疯在一起房顶都要闹飞了,几个大人围在一起品茗闲谈,很有些过年时节合家团圆的气氛,那家私房菜也着实有两把刷子,招牌的黄焖鸡酥和菊花蟹斗做得尤其地道,只与故人品佳肴,大家兴致所归侃侃而谈,纷纷感慨时光飞逝,似乎昨天还只是青涩少年,转眼间便已是人父人母,一桌子老朋友聚在一起回忆年少往事,每一件说出来都引得一阵笑声,聊到过去自然是很开心的,然而一提起现在杨扬却很气愤:
“俊名在国外飞过去一年还能见几次,现在反而是正泽,这次不是看俊名的面子搞不好他又说他忙得来不了,叫他十次十次都是这借口,真是不够朋友。”
周正泽苦笑:
“什么借口,我是真的忙,为了给今天的聚会腾时间我都连加了两个通宵的班了。”
卢俊名咂舌:
“正泽,你们周氏这是要吃人呀?”
“是啊,他们在其它城市搞的那些我不知道,不过我们A市二环那边刚投入使用的那个两百多万平米的商业广场,据我所知周氏就占了一半的股份,听说政府又要把那里规划成新的CBD,”杨扬嘎吱嘎吱地嚼着一只鹅唇,说得手舞足蹈,“这两年全国股价都是熊市,可这小子已经把周氏的股价拉高了十几个百分点,董事会那帮人眼睛都笑没了。”
卢俊名连连赞厉害,末了又笑道:
“正泽,其实挣那么多钱干嘛,钱永远是赚不完的,要我说,你现在赶紧成个家才是最要紧的。”他说着这句话,若有似无地往江以夏那边看了一眼。
卢俊名的老婆Lisa不知道周江二人的纠葛,听老公那样说立刻来了兴趣:
“正泽有心仪的对象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