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脸色苍白的虞绍筠,两个人明知为何,却无从安抚。
叶昔昭问道:“可曾给皇上去信?”
虞绍筠摇了摇头,“他走时留下了几道旨意,似是有意交待后事一般。我跟个形同死去的人说什么?”
“”叶昔昭与乔安说什么都不妥,也就什么都没说。
之后,虞绍筠淡淡笑道:“我这里,你们不用担心。宫中情形与朝堂无异,太后便是存着回天的心,也无那份力气了。你们能不时来宫里坐坐就好。”
叶昔昭也就直言不讳地道:“其实我们也是听说你近来嗜酒,很是不放心。”
“没事,喝点酒能睡个安稳觉罢了。”虞绍筠笑道,“这件事别让娘知道,往后我就不会如此了。”
“你放心,便是你不说,我也不会告诉娘。”叶昔昭笑着说完这些,又道,“太子与公主可还好?”
虞绍筠叹息一声,“眼下是还好,日后就不知道了——太后、淑妃等人,每日都在打两个孩子的主意。所以我才让你们放心,为了两个孩子,我也不能嗜酒,昏昏沉沉度日。”
叶昔昭与乔安听了,细想想虞绍筠这一路走来,都是为她不甘。
没了男人在身边——就算那男人是个摆设,有也总比没有要好。钟离烨这一走,最累心受苦的是虞绍筠。
乔安想让姑嫂两个说说话,便借故去看看御花园中的梅花,避了出去。
叶昔昭也就推心置腹地道:“如今要怎么样,你才会觉得好过一些?”
虞绍筠略略扬眉,笑,“说心里话,我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开心一些。说来说去,你也该看得出,皇上那个人,就是个让人可以爱可以恨的东西,有他在面前,烦;他跑出去了,又失落。”轻声叹息,又道,“随他去吧。我的日子有他没他都不好过,就这样也不错。”
虞绍筠与任何女子一样,不论境遇怎样,都只能接受。夫君给了她最复杂的感情经历,也给了她最难以应对的一种局面,便是再累再烦,都已没了回头路。
有废后的帝王,却从没有过抛下一切离开宫廷的皇后。
虞绍筠身边的人,能帮她的真的不多,如太夫人、叶昔昭、乔安,不过是不时进宫,与她说说话;虞绍衡与萧旬,能做的是为她一双儿女筹谋前程,让她地位愈发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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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大年初一,叶昔昭与乔安循例去宫中给太后、皇后请安。
看得出,太后在短短时日内,显得苍老了几岁,不论是看向她们,还是看着虞绍筠,眼中都有着浓浓的怨怼、忌惮。
太后与秦安槐手下并不能被虞绍衡手下全部铲除,但却因为走到何处都有风险,也便无人敢在涉险,想要进行何事,都得一拖再拖。
虞绍筠却已恢复常态,在太后面前总是笑颜如花,若是哪个人不知情,都会以为婆媳两个甚是亲密。
转过天来,叶昔昭与虞绍衡去了相府,叶昔寒把叶昔昭唤到了她的书房,语调平缓地道:“昔昭,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在京为官。蜀地我去过,且很喜欢那里的风土人情,想亲自将那里一步步改善得繁荣起来。”
“你真是这么想的?”叶昔昭喜忧参半。
“真是这么打算的。”叶昔寒笑道,“已与爹娘、你大嫂说过了。”
“我大嫂”恐怕是不能同意吧?否则方才也不会一直颜色怨毒地看着她了。
“别计较她怎么想。”叶昔寒如今对许氏已经是无能为力了,“离京时我也不打算带她前去,让她在相府带着孩子过一段,昔朗、二弟妹是什么人,她也就看清楚了。”说着话,语调转为怅然,“我有我的打算、抱负,她能体谅再好不过,不能体谅,日后便这样过下去。”
叶昔昭也明白,今时的大哥已不是谁能左右心意的了,便只是问道:“爹与娘怎么说的?”
叶昔寒爽朗一笑,“都是双手赞成。爹私底下应该是跟侯爷商量过此事,侯爷无异议,他与娘也不会反对。”
“那么,娘那边,就没想给你安排个人随行么?”叶昔昭担心的也是这一点,若是叶昔寒身边有个常相陪伴的,他与许氏的夫妻情分,怕是再无挽回之日了。
叶昔寒却道:“没有,你只管把心放下。我这也算是用两全其美的一个法子让她想明白这些事。”
叶昔昭笑了笑,“你将诸事安排妥当就好。”
再回到孟氏房里,许氏还在。叶昔昭对上许氏不忿的目光,索性笑问道:“大嫂到底是怎么了?因何这般看我?”
许氏慌忙错开视线,讷讷道:“没有,没有你、你多心了。”
孟氏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你去看看涛哥儿吧。”
许氏称是而去。
叶昔昭这才问孟氏:“孩子还没交给大嫂带着?”
“没有。”孟氏似笑非笑,“等过几年再说吧,最起码,我觉着她识大体了才能将叶家子孙交给她。”
叶昔昭便又询问叶昔寒的事,“娘是怎么想的?听大哥说,您也没阻拦。”
“我倒是想呢。”孟氏笑开来,“这什么事不都有个轻重么?你大哥想在蜀地有所建树,我怎么能拖他后腿?再说了,昔朗与芳菲如今与我也很是亲近,我也不怕你大哥走了会太闷。”
叶昔昭听了这话,明眸笑成了弯月,“说起来,芳菲许久不曾回娘家了。”
孟氏笑着解释,“也怪我,府里大事小情都让她张罗,她也就没空回侯府。她平日里可没少与我提起你与忻姐儿、瑞哥儿,看那意思,是总想着回去看看你们。”说着就轻笑出声,“只是我如今离不开她,上了年岁不想再那么忙了,交给别人又不放心。”
正说着话的时候,芳菲过来了,进门就歉然笑道:“方才去了厨房,看看午间饭菜准备得怎样了,大嫂别怪我失礼才是。”
“这是哪儿的话。”叶昔昭起身携了芳菲的手,一同落座,笑盈盈打量着眼前人。
又过了一年,芳菲又长了一岁,容颜出落得愈发标致了,精致的眉宇盈着浅淡笑意,明眸流转着璀璨光华,气质却是愈发娴静柔和。
叶昔昭脑海中浮现出叶昔朗的不凡气度、英俊容颜,想着这对夫妻当真是般配得很。
说说笑笑到了午间,叶舒玄与虞绍衡等人从书房回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欢喜喜用饭。
回到侯府,已是将近酉时。
夫妻两个也没回房更衣,径自去了太夫人那里。
佳年脚步匆匆走过来,神色有些紧张,“侯爷、夫人,方才听宫里人来报信,说是宫里出事了——静嫔小产,太后娘娘大发雷霆。”
叶昔昭惑道:“皇上离宫之前,静嫔不就禁足了?谁能动得了她?”
佳年有些沮丧,“正是因此,太后娘娘才会认定认定是皇后娘娘下的手。”
虞绍衡问道:“没听说别的?”
“皇后娘娘根本不理会此事,恐怕也是因此,太后娘娘才会动怒。”佳年谨慎地道,“除此之外,听说蔚公公似与此事有关。”
蔚公公——走动在虞绍筠、钟离烨之间的宫中老人。
叶昔昭与虞绍衡眼神交汇,片刻后,皆是目光微闪,猜出了大概。
☆、139
太后到了虞绍筠宫中;单刀直入:“哀家要见蔚公公,你为何不放人?”
虞绍筠陪着笑,和声道:“并非是臣妾不放人;而是此事另有隐情。再者,此事关乎皇家子嗣,大意不得。据蔚公公说;他手里有一道密诏;臣妾就想将永平侯与镇国将军请进宫来,由他们查看密诏真假;做出定夺。”
太后半信半疑,压着火气落座,尽量让语声变得和蔼可亲,“你这孩子,倒是早些与哀家说清楚啊,平白惹得宫人私底下胡说,疑心你要与哀家做对。”
虞绍筠笑容璀璨,语声真诚:“臣妾怎么敢呢?皇上不在宫中,臣妾更要尽心服侍您才是。”
就数她会说话。太后在心里奚落着,唇畔却不自觉地现出笑纹。心念转动,想到秦安槐也会进宫,事情不会出纰漏,也便静下心来等待。
太后没想到的是,康王与虞绍衡、秦安槐同时过来了。
三个人行礼落座之后,虞绍筠命人将蔚公公带来。
蔚公公不慌不忙地进门,跪在太后与虞绍筠面前,自袖中取出密诏,双手呈上后道:“不瞒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静嫔是被女才灌药小产。皇上离宫时留下这道密诏,是因龙体抱恙与静嫔姐妹惠嫔有关。先前奴才没有即刻遵旨照办,也是要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而今已经查清,奴才自然要即刻遵旨。”
太后惊愕地望着蔚公公,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皇上龙体抱恙与惠嫔有关是何意?”
蔚公公委婉地道:“皇上龙体抱恙,是惠嫔下毒所致。相关之人奴才已命人关押起来,太后娘娘可随时询问。”又恭声提醒,“太后娘娘看看密诏就明白了。”
太后展开密诏之际,却是看向秦安槐,目光寒凉之至,语气更是森冷:“看你教导的好儿女!”
秦安槐此时额上青筋直跳,面色发青地看向蔚公公,怒道:“若你有半句虚言,当心本官将你凌迟!”
蔚公公态度淡然,“奴才若有半句虚言,甘愿赴死。可奴才说的若都是真的,那么将军大人,您也该给太后娘娘个说法才是。”
太后看着熟悉的笔迹,每个字她都识得,却是不能将字句连起来,不知字面到底是何意。
她一直觉得,钟离烨对秦家人太薄情,秦家三名女子先后进宫,他却不肯给半分眷顾,说翻脸就翻脸。却是不知道秦家女是如何待他的,堂堂天子,竟被身边嫔妃下毒,一度病得形容憔悴若非他那时段那般消沉,怕是早已暴怒,将秦家诛灭九族。
而她先前竟还想与秦家人联手扳倒虞家、萧家。
她强敛了悲色,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将密诏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深深吸进一口气,转而递给虞绍筠,颓然起身,“哀家先回宫去了。镇国将军回府去,康王、永平侯去哀家宫中说话。”
三个人称是。
秦安槐走的时候,脚步特别沉重,神色又是惊怒,又是恐慌。如果太后自此将他与罗家视为弃子,如果太后当真计较起惠嫔的所作所为迁怒秦家,那么,他的好光景怕是就已到尽头。
谁能想到,他半生荣华,竟葬送在了一个不孝女手里。
随即,他想到了钟离烨,心头恐惧更重。
钟离烨在离宫之前,肯定已经知晓了惠嫔下毒之事,可他竟没言明——看太后方才那样子,事先根本就不知情。他留下密诏让蔚公公着手此事,蔚公公终究是个下人,着手调查这种事,必是进度缓慢。
目的为何?
钟离烨料定离宫之后,太后会借助秦家势力与虞绍衡、萧旬相抗衡,那么经过一段时间的对峙、较量,太后能感觉到的恐怕只有沮丧——连秦家、罗家都如此,何况太后。而惠嫔的事一旦放到明面上,太后心里就只剩了对自己儿子的心疼、对秦家人的怨恨。
也许,钟离烨这一生都看不透一些人,可他对太后却是再了解不过,而对秦罗两家,则可轻松做到步步算计步步杀招。
钟离烨离开皇宫的时候,真的是消沉之至后的率性而为么?到了如今这一步,分明是帮助太子地位不倒,帮助虞绍衡、萧旬除掉后顾之忧。
这叫个什么心思呢?秦安槐百思不得其解。
钟离烨是不是觉得,能代替他治理天下的人,只有那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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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看得出太后很是难过,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母后别伤心,这些事想来也是皇兄有意安排的,为的是让您明辨忠奸。”
“我难过的是,他竟什么都不与我说,心里再气再苦,竟都不与我说。”太后说着,眼泪掉下来,“活了一辈子,我竟不知让你们兄弟两个同心协力,不能让他不忌惮你,也不能让你不畏惧他的疑心。”
“母后,”康王慌了起来,到了太后面前,抬手帮忙拭泪,“您放心,以往我们兄弟两个的确是面和心不合,可皇兄在这次离宫之后,对我有无野心也能心里有数了,日后回京,想来不会再忌惮我。而我这些日子是愈发觉得皇兄的日子比谁都不好过,他回京之后,虽说不能为他分忧,却能做到不时嘘寒问暖,慢慢的总能生出些手足情分吧?”
太后细细琢磨了小儿子这一番话,无奈之下,苦笑起来,“你总是这个样子,一言一行都要与皇权撇清关系,不知你这般性情的人,怎么会生在了帝王家。”摇了摇头,又问,“依你看,你皇兄何时能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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