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愿意!”忻姐儿连声答着,到了炕边,又看叶昔昭,“我要找祖母,要祖母抱抱。”
叶昔昭便将忻姐儿送到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又叮嘱道:“你见到四娘,跟她说一声,年节前让她在府中留半日,回娘家半日,帮着关夫人打理庶务。”语声一顿,叹息一声,“也是个有孝心的,我们就多体谅些。”
叶昔昭笑着点头,“娘说的是。”
“只是又要辛苦你了。”太夫人有些无奈,“怎么一到这繁忙的时候,就没个能帮你的?”
叶昔昭笑道:“没事。今年又不似去年,我还觉得很清闲呢。”这是实话,如今管事们都是踏踏实实当差,什么事只需她交待下去即可。又与太夫人闲谈几句,这才告辞。
出院门时遇到了二夫人,叶昔昭连忙迎上前去,问道:“天寒地冻的,你怎么来了?太夫人不是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么?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二夫人感激地笑了,“我总闷在房里也不好,请安走个来回只当散心了。”
“那你可仔细着脚下。”
“放心。”二夫人抬手扶着腰,转而道,“这几日,我其实还真有一桩心烦的事。”
叶昔昭正色问道:“什么事?”
二夫人蹙了蹙秀眉,“我产期按说是来年三月,可是,如果不足月出生可怎么好?如果恰好又是个女儿,还是二月份出生,这可怎么办哪?都说二月出生的女孩子不吉利,要放到外面去养”
叶昔昭没忍住,笑了起来,携了二夫人的手,陪着她走向院中,“胡思乱想。你这是第二胎了,太医不是也一再说胎相很好么?再说你担心的那些,也是个别人家才会计较的。”
“那也不行,我先去与太夫人说说,得个准话心里才踏实。”二夫人也知道自己是太紧张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也是太想要个女儿,做梦都想有个像忻姐儿那么可爱的女孩儿。”
“明白,你去吧。”叶昔昭将二夫人送到厅堂门前,这才离开。
叶昔昭见过管事之后,才去了关府。进门时,三夫人正在服侍蒋氏服药,见到叶昔昭,忙上前行礼。
蒋氏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也要下地见礼。
叶昔昭连忙上前拦下,“好生歇着。”落座后,说了太夫人对三夫人的安排,末了又道,“你日后不妨上午留在侯府,安排房里过年节的事,下午早早过来,晚间回去。”这么说,是知道虞绍桓每日晚间都会过来,三夫人返回时也不会出岔子。
蒋氏与三夫人连连道谢,眼底有着真切的感激。
叶昔昭又问起关侍郎。
三夫人道:“好多了,已经能如常用饭四下走动了,过两日便能去上早朝。”
这样一来,三夫人心里的负担就少了一半。叶昔昭放下心来,又坐了片刻,便回了侯府。
风岚就等在垂花门内,等叶昔昭一下马车就迎了上去,禀道:“相府的尧妈妈来过了,请夫人回府后回趟娘家。”
先前还不让她回去,免得惹出闲话,今日却是来请她回去叶昔昭不由得忐忑起来,“可曾说是为何事么?”
☆、115
风岚摇了摇头;“尧妈妈没说。另外,太夫人已知晓此事,让夫人回来之后即刻去相府一探究竟。”
叶昔昭便又转去相府;径自去往孟氏房里。
孟氏正在手把手地教芳菲持家之道,炕桌上摆放着算盘、账册、笔墨等物。叶昔昭进门时,芳菲正坐在孟氏身侧;凝神聆听教诲。
见到叶昔昭;芳菲连忙下地见礼,笑盈盈唤道:“大嫂。”
叶昔昭笑着回礼;又给孟氏行礼,之后就坐到孟氏身侧,欣喜地道:“娘这是——”
“在教芳菲怎么看这些账册。”孟氏笑眯眯的,“与你一样,算盘打得好,也精于心算,偏偏不精通管账的窍门。但是没事,是个聪慧的,一点即通。”
“母亲谬赞了。”芳菲笑着转身出门,“我去沏茶来。”
叶昔昭这才道:“这也怪我与太夫人,只让卫先生教芳菲算术,却没将她带在身边打理家务。”说到底,是因为婚事仓促,时间上根本不允许。
“哪一家的家务事都不一样,儿媳就该是做婆婆的手把手地教。当初长房——”孟氏说到这里,语声顿了顿,“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
叶昔昭这才细细打量,见母亲虽然笑吟吟的,细究之下却是显得很憔悴,眼角的鱼尾纹愈发清晰了。她鼻子有点酸酸的,唤了一声“娘”却又不知还能说什么。
孟氏抬手拍拍叶昔昭肩头,“我有芳菲帮衬着,又有涛哥儿每日逗得我笑个不停,挺好的。”之后细凝了女儿两眼,“嗯,气色很好,尧妈妈说你身子已无虞,看起来是真的了。”
“是啊。”叶昔昭笑着点头,“早晚我也能与您一样,儿女双全,您别急。”
“只要身子好好儿的,我就没什么好心急的了。”孟氏笑得愈发舒心,又嗔道,“怎的没将忻姐儿带来?”
叶昔昭解释道:“本来是去关家探病,太夫人就没让我带上忻姐儿。回府后还没进垂花门,就听说了您唤我回来,我连房都没回,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这也怪我,没告诉尧妈妈原由。”孟氏这才提及唤叶昔昭回来的目的,“二姨娘怕是时日无多了,过几日就要下猛药缓解疼痛。昨日乔宸与昔朗说了,昔朗也应下了。我是想着,你与芳菲去看看二姨娘。二姨娘心里什么都明白,眼下想见的也只有你与芳菲,你们去见见她,她走得也踏实些。至于芳菲,先前倒也不时去二姨娘房里坐坐,顾忌颇多,总是点个卯就回房——也是我与长房的错这次你与芳菲一起去见见二姨娘,她是明理的人,放下心来,走的时候也只会规劝昔朗一如既往恪守本分。”
叶昔昭会意,点头应下。
孟氏则是尴尬一笑,“其实你早就看到了这一日,比我明白这些,我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实在多余。”
“娘,”叶昔昭笑着依偎着孟氏,“您别忘了,我是您教导出来的。”
孟氏却无意居功,笑道:“你是嫁对了人。”
说着话,芳菲过来了,将茶盏送到叶昔昭手里。
叶昔昭笑着道谢,啜了口茶,一面与芳菲闲话家常,一面打量着她。
芳菲一袭天水碧小袄棉裙,容色淡雅,清冽的目光多了几分温和、沉静。相府的是非风波,没能让她心浮气躁,反而让她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沉淀了心性,着实难能可贵。
之后,孟氏吩咐芳菲:“你与昔昭去看看二姨娘,日后得了空,也要多去她房里坐坐。”
芳菲顷刻讶然之后,恭声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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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娘又消瘦憔悴了许多,手背上的青筋乃至细小的血管清晰可见。她怎么也没想到,叶昔昭会与芳菲一起来看望她。
二姨娘强撑着坐起身来,喃喃地道:“大小姐”
叶昔昭抿出个微笑,坐到床畔,握住了二姨娘的手,“夫人让我与芳菲过来,陪你说说话。”
芳菲强挂上了笑容,屈膝行礼,“二姨娘。”语声有些闷闷的,眼中尽是不忍。
二姨娘又转头看向芳菲,笑容中满是欣慰,连声道:“少夫人快坐,快坐。”缓了片刻,满含感激地对叶昔昭说道,“幸亏有良医诊治,我才多活了这么久,看到了二爷娶妻即便明白夫人与大小姐是为着二爷为着相府,这份恩情我也一直记在心里,没齿不忘。”
与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就在这儿,全不需费唇舌,她就能明白你的意图。叶昔昭笑应道:“姨娘言重了。”
芳菲坐到床前的椅子上,微微笑着将话题岔开,与二姨娘说起后花园梅园的花已全开了,明日她就会折几支开得好的带过来,又说与孟氏学会了一道羹汤的做法,过两日就做了让二姨娘尝尝。
似是不经意间,就已在话里话外表明孟氏待她很好。
叶昔昭看向芳菲的目光,有着一份欣赏。
二姨娘笑着聆听的时候,眼中有着真切的喜悦。
说了一阵子话,叶昔昭和芳菲见二姨娘有些乏了,便笑着道辞,回了孟氏房里。
叶昔昭这半日,大半功夫全耗在府邸间的路程上了,是以,未到正午就已有些饿了,落座后便笑道:“娘,快命人传饭,我真是饥肠辘辘了。”
孟氏便笑着吩咐下去,随即才打趣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急着赶回侯府呢。”
叶昔昭不解,也笑着打趣道:“这话怎么说?您都没打算留我用饭?”
“我这不是怕你放心不下忻姐儿么?”孟氏笑意更浓,“谁知道你根本就不担心她。”
叶昔昭哪里听不出母亲这是在打趣自己,“有什么法子,您的宝贝外孙女谁都离不开,唯独离得开我,我百般记挂反倒是自作多情。”
孟氏开怀地笑起来,“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叶昔昭与芳菲也随之笑起来。
芳菲帮丫鬟摆饭之后,便寻了个由头告辞回房,给母女两个腾出说话的功夫。
孟氏与叶昔昭落座之后,尧妈妈进门来禀道:“夫人,大少夫人求见。”
“知道了。”孟氏的脸色立刻转为沉冷,“她若是再来,不必通禀我了。”
尧妈妈低声称是退出。
席间,孟氏神色才稍有缓和,说了许氏私受贿赂的事,又对叶昔昭道:“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她竟是那般不知深浅,竟连有辱门风的事情都做得出!幸亏发现得还不算晚,否则,怕是迟早酿成大祸!”
叶昔昭先是讶然,许氏因着侯府之事私受贿赂的事是她不曾想到的,消化掉之后,无声叹息,问道:“娘是如何打算的?”
“怎么打算?”孟氏苦笑,“这话也就与你说说——也是因着今日我对长房百般冷落,下人们才敢禀明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你大嫂苛待芳菲与昔朗的时日已不短了。”
叶昔昭不由挑眉。
孟氏对她这反应很是意外,“怎么?芳菲不曾与你提及?”
叶昔昭颔首道:“自然不曾提及。”
孟氏沉吟片刻,握了女儿的手,笑意恍惚,“你与太夫人真正为相府选了个好媳妇。”
叶昔昭笑道:“我也只是听从太夫人吩咐,我看人的眼光可不行。”
“有你婆婆熏陶,日后你自然可以慧眼识珠。”孟氏宽慰之后,才回答叶昔昭先前的问题,“日后我看情形吧。长房不是心心念念盼着分家么?到时候我真就分家——将他们两房全部分出去!想凭借嫡系便能为所欲为?做梦!”
“”叶昔昭说不出话,满眼惊讶。
孟氏笑道:“我如今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再怎么为他们打算都无用,况且我之前的错已铺就,日后昔寒前途还要靠他自己,我如今能做的,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母亲如今做派、风范,宛若换了一个人,让叶昔昭自心底的钦佩,之后便是打趣地道:“若是哪个也不想分家呢?”
孟氏微笑道:“那自然是最好,我也已想过了。日后长房若是有个体统,我尽释前嫌,让她与芳菲一同帮我主持中馈。我也看出来了,芳菲那孩子,一切都是看着昔朗的做派为人,着实难得。既是如此,我也不要苛待他们小夫妻——一直宽容相待,昔朗与芳菲又是识大体不屑闹出丑事的,总不会还生出异心的。自然,我也不会放下嫡母、婆婆该有的做派——这个你只管放心。若是如此,总不会还会生出事端吧?”
叶昔昭久久凝视着孟氏,说不出话。
孟氏便因此生出狐疑,“这样还不行?那到底该怎样?你与我说说,你婆婆是怎样对待庶子的?”
“娘”叶昔昭语声有些哽咽,探手握住了孟氏的手,“我只是太意外了,没想到您能做到这等地步。”
孟氏先是因着肯定欣喜地一笑,随即便是包含心酸落寞,反手拍拍叶昔昭的手,“你不是我,也该明白,若不是到了这等地步,我也不会做到这等地步。说到底,若是皇上彻查此事,若是你大哥因着发妻被牵连进去,相府能指望的还有谁?最要紧的是,这一段日子,昔朗与芳菲一如既往。甚至于,昔朗曾去问过你爹,又去找过侯爷——他到底是不同于我这般的女流之辈,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心心念念的,是相府满门的前程。而芳菲自是不用说了,平日里只是当吃亏是福,等我要她相助了,又是尽心竭力,却从不僭越。我是到这时候,才明白了你与你婆婆的心思。”
“娘”叶昔昭自心底透着感激,“不说这些了,您好好儿的,心里敞亮些,万事看开些就好了。”
“自然是早已看开了。”孟氏会心笑道,“你大哥是由着我发落他枕边妻,甚至于帮我约束他房里的人,你与侯爷也是过得舒心惬意,我还有什么好愁闷的?我称得上心烦的事,也不过是调·教长媳,权当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