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府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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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府大院-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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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虽然提倡中庸,张青云觉得,我们中国人一贯爱走极端,忽左忽右,做什么都把握不好火候,做得过分,从来不想一想,这样做值得不值得,是不是无端地浪费自己的生命!



在农村时,张青云知道自己的爷爷最勤劳,是个农村的强人,什么事情都不服输,十八岁就当家作主,领导一个几十口人的大家族,上有父母、哥嫂,下有一大帮侄子、侄女,就看他一个人捂来捂去。



他认为自己年轻,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什么事都少不了他,争强好胜,结果年纪轻轻,就累得浑身是病,大出血几次,三十多岁就差一点死了。



他平生最大的特点是勤快,像个永动机一样,天一明就起床,不累得不能动了,决不歇着,在他心里,歇着就是犯罪,就是不孝,就是败家子!



他不歇着,更看不得别人歇着,尤其是自己的子孙。在他眼里,好睡懒觉的就是大逆不道,就是对他权威的最大冒犯,他看到这样的人,眼睛就气得通红,恨不得把他吃了。张青云在爷爷眼里,绝对是异类,是不可饶恕的败家子!



张青云觉得,爷爷是个可怜的人,他的一生生命质量低得可怜,他完全是受罪来了,有些罪是生活强加的,那没办法;但有些罪完全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说到底,他是被这种永远勤劳的观念害的,不知不觉中,成了错误思想的牺牲品。



后来读书多了,思考的问题多了,张青云才反思明白,这种鼓励全民勤劳的做法一旦做到过分的程度,也是对人类的一大戕害。别的不说,其他国家的人民对此就很不满,视为怪物,不符合国际通行的惯例。



西方人信奉基督教,《圣经》里面说,上帝创造人类和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用了六天时间,第七天上帝累了,他要休息了,所以有了星期天。星期天就是为了让人类在工作之余,不要忘了休息。一个永远不知道休息的人,身体很可能不会好,他戕害自己的身体,也就是对上帝最大的亵渎!



我们的同胞在国内勤劳惯了,一旦出了国,也把这种优良的传统美德带到了国外去,发扬光大。开商店的,一天到晚开门营业,从来没有节假日,不会度假,不会休息,不像当地人开的商店,一到时间就关门打烊,该休息休息,该度假度假。



看来没有节制的勤劳绝对不是聪明之举,不能为了勤劳而勤劳,把勤劳当成人生的目的。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张青云觉得,我们国家这么多人勤勤恳恳,许多人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但结果只创造了那么一点可怜的社会财富,是日本那个弹丸小国的几分之一,为什么没有人思考这个问题?



原因当然有很多,比如生产力不发达、技术落后,等等等等,但有一条,张青云认为,我们肯定做了许多无事生非的事,做了许多根本就不该做的事,浪费了太多的资源。许多人力、物力、财力被无端地消耗掉了,我们还自以为很忙,很有成就感,很有价值,自得其乐,真是可悲!

 《省府大院》第三章(13)





张青云不愿意太多地到领导家里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在中国领导家里现在都变味了。家本来是个私人场所,应该是个不被别人打扰的私人空间,是身心完全放松的地方,是和家人享受天伦之乐的地方,它应该是封闭的,是不为外人所知的,是神秘的。



但在中国,这似乎不可能。尤其是各级官员的家里,成了社交场合,成了各色人物钻营投机的场所,他们以能够走进领导的私人空间为荣,认为只有那样,自己才算被领导接纳,成了领导的自己人,铁杆!如果一个人连单位领导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从来就没有进过领导的家门,那这个人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希望,领导根本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甚至要从心里讨厌你,你还想升官、发财,做梦吧你!



张青云觉得,这是几千年来中国官场的悲哀,是各级领导干部的悲哀,这最直接地说明了一个问题,我们的内心是多么贫乏,多么缺乏远见!



作为一个领导,看到一个人走到自己的视野里,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对方是不是我的人,他驯服不驯服,听话不听话,用他对我有没有好处,或者好处大不大,而不是看对方是不是第一流的人才,他的长处在哪里,我用他他能够发挥到什么程度,对集体、国家有什么大的贡献。



领导干部还会忽视一点,就是只要是人才,他都是有骨气、有脾气、有尊严的,他不会为了得到一点小小的利益,就不要自己的尊严,就卑躬屈膝,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他是有绝活的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处,天下之大,还愁找不到一口饭吃!



况且,人挪活,树挪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才不稀罕你这样对待他,你看唐朝的大诗人李白,说得多豪迈,“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皇帝咋了,娘娘咋了,富贵咋了,我不在乎!我就是天地间堂堂一个大男人,我独来独往,仗剑游四方,逍遥自在,谁的脸色也不看!



而这样的人往往不为当权者所容,他们听惯了奉承的话,看惯了别人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摇尾乞怜,给对方一个糖块,得到的是叩头、称颂和永远光荣伟大正确的赞美、欢呼。久而久之,当权者就习惯成自然,被一帮善于拍马、溜须的小人包围着,拥戴着,心里感到受用得很。他再也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的丝毫冒犯或者不驯服。他根本就不允许任何独立的人格出现,这是现实社会最大的悲哀!



我们老是反思我们的国家为什么创新能力这么差?这么多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却比不上人口只有一两千万的北欧小国,发明创造寥寥,和诺贝尔奖根本无缘,为什么?



原因很多,张青云觉得,最简单的一条,像他这个书呆子都悟透了,就是我们的教育和社会大环境,一开始就在自觉不自觉地毁灭着人的个性、创新能力。



从一出生,我们就被父母不断地灌输着,生存压力多大多大,考学是多么不容易,找个好工作有多么多么难,我们要听话,在家要听家长的话,老老实实,不得越雷池半步。这样我们才是好孩子,我们才讨人喜欢。我们从小就学会了压抑自己的天性,适应别人,我们压根就没有想到,天地间的这个我是独一无二的,是谁也替代不了的,我要做我自己。



等上学了,老师就是我们的主人,他的话就是圣旨,他说谁优秀谁就优秀,他说谁能成功谁就能成功,我们在升学的指挥棒下挣扎,考分考分,学生的命根!考得好了,老师高兴,家长喜欢;考得不好了,老师不待见,家长施拳脚!

 《省府大院》第三章(14)





好容易熬到二十多岁,我们读完了大学,毕业了,参加了工作,又要上另一个大学,社会大学。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溜须拍马,学会了讨好献媚,挨了一轮又一轮大大小小领导的修理,这个说你不成熟,那个说你幼稚。你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过了十几年,终于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婆,你成熟了,稳重了,四平八稳了,左右逢源了,领导也喜欢你了,同事们也说你不错了,你升职,提拔,当了不大不小的头目了,有权力训比你官小的人了。这时候再看看你自己,也成了圆圆的葫芦了,棱角是没了,但放哪儿都一样了,有你没你都一样了,你也成了工厂里批量生产的标准件,没有缺点,也没有特长,看起来你合格了,但从创新的角度看,你成了一个废人了,你的个性已经泯灭,创新能力已经丧失,你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大庸人!



经过这三轮毁灭,能够幸存下来的人,基本上不是圣人也是神经不太正常的人了,否则他根本撑不住!这样的大环境,要太多的创新人才出现,可能吗?!



经常到王天成家来的人,不外乎四大类,第一是亲戚,这包括王天成老家王家村和乡里、县里的一些亲戚,所有沾点亲带点故的,沾得上沾不上,甚至是八不挨九不连的,只要有一点连得上的关系,他们都不放过,就要来联络联络感情,最起码让王天成别忘了他们,一旦有什么事情,也不会那么突然,临时烧冷灶,不好办!还有一拨亲戚是王天成老婆刘翠芳的。她娘家也是个大户,亲戚朋友、七大妗子八大姨,人也是多得不得了。



第二是矿上早年的一些哥们儿。王天成当技术员时,认识了一些哥们儿,比如带自己的师傅、师哥师弟、师姐师妹,早年对自己有过恩情的领导等。这些人人数不多,况且过去这么多年了,地位差别太大,多年又没有联系,感情也逐渐淡化了。就这,只要他们有什么事情,找到王天成,开了口,只要能办的,王天成尽量给他们办,他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什么时候,都没有忘记自己最不得志的时候,有人帮过自己,给过自己温暖。



第三是部下,这包括在西平当市长和市委书记,在省里当副省长,在东州当市委书记时结识、提拔、重用的一些老部下、铁哥们儿。这个队伍最庞大,来的人最多、最频繁,把王天成家常年弄得像超市一样的,主要就是这些人,大大小小的各级官员,企业老板。



第四是同学、真正的朋友。这个数量非常的少。张青云观察,当官当到王天成这个份上,真正的朋友是越来越少了,为什么?因为你位高权重,围着你转的人很多,许多人之所以和你交往,巴结你,是看中了你手中的权力,是想利用你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一个一个又像魔术大师似的,你能知道哪个人心里想的啥?危机,信任危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就是过去的老哥们儿、老同学,你也保不准他不出卖你、利用你。所以上阵还是父子兵,打虎还要亲兄弟,别人没有血缘关系,信任不得!



疑心大,对每个人都抱怀疑的态度,是不是成了中国官场几千年来不变的通病?张青云觉得,有许多事情是很无奈的,是没有办法的,自己有一天当了官,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肯定会,现在老婆郑丽丽对自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开始讨好自己,拍自己的马屁,张青云就觉得,女人嘛,都一样势利,就看到眼前一点利益,看一个人不看他的内心,他高贵的心灵,他的思想,他真正的价值,而是看大家对他怎么看,他有多少钱,他的官多大,这些世俗强加于人身上的东西,就是臭狗屎一堆,只要有了美丽的光环,就有人追捧、赞美。哪怕是流氓无赖,只要陡然间有了钱、有了权,照样有美女去追、去嫁。

 《省府大院》第三章(15)





或许人就是这么一种玩意,张青云认为,人绝对是动物界中最无耻、最势利、最冷酷无情的动物,这种东西不可爱,了解了他们的人性,就觉得谁都不可以被完全信任,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老婆!



这么多人打扰,张青云觉得王天成有时候很烦,烦得要命,有时候根本就不想回家,想休息休息睡个好觉也不得安宁。所以他就经常去东州宾馆,到那里不是特别可靠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他可以随便休息休息,逃离了无端的干扰。



但真呆久了,没有人来了,或者来的人少了,他又觉得受了冷落。张青云觉得,这是个矛盾,领导干部当久了,也习惯了,国情如此,不得不这样。你要是谁都不见,显得不近人情不说,你就会慢慢被孤立,听不到社会上的各种消息,成了瞎子聋子。



再说了,没有大批追随者的领导算什么大领导?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一批喽啰,再大的官也横不起来,呼风唤雨,没有人不行。



张青云觉得,这在中国当官还真是不容易!你要会干事,还得有耐心,身体要好,经得起折腾,耗得起时间。能力强,身体好,态度好,这不成了完人了!都这样干,早晚非把人累病不可!



不像人家国外,不主张把办公室里的事情带到家里去,该休息时就休息,谁也不打扰谁,有什么事情要预约,不能随便到别人家里串门子,无端地打扰别人的正常生活,那是特别不礼貌的事情,是粗鲁的表现。而在中国,这根本不可能,要得罪人、挨骂!



有一次郑丽丽的同事到家里去,吃完饭了,到了张青云该午睡的时间,张青云看他们还没有走的意思,而自己的眼睛早就开始打架了,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张青云就说,我该休息了,让丽丽陪你们聊吧,说完就去了卧室,自顾自地睡了。结果搞得对方很没有面子,郑丽丽也不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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