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怪皇上做事不公?请皇上三思啊!”
说着叩下头去。
“张大人。”温如玉睁开眼睛,回眸,微笑,“不必替我求情,本来就是我的错,皇上要杀要剐,我都毫无怨言。”
“王爷……我求你了……”张夕照急切地看着温如玉,低声道,“你不要再这样倔强了,你就说一句软话吧。”
景剀分明听到了,握剑的手僵住,动容地看着温如玉。
眼里带着疑问,却又隐隐含着期待。
温如玉怔住。
为什么他要用这种眼光看着自己?
他在期待什么?为什么此刻被剑指着的是自己,执剑的人却如此没把握?他下不了手?他在等自己求饶?
是不是盛怒过后,他自己已清醒过来?
他的心已软,只是面子下不去?他期待自己说一句软话,好让他有个台阶下?
他到底还是不忍杀自己啊。
那把剑,到底是没有刺进去。
仿佛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东西瞬间崩塌、瓦解了。温如玉垂下眼帘,缓缓俯身,歉然道:“臣并非有意欺瞒皇兄,是皇兄将臣逼得没法,臣迫不得已才这样做……请皇兄恕罪。”
景剀看着他,脸色渐渐缓和。半晌,长长地叹口气,道:“罢了,朕不怪你!”转身将剑插回鞘中,手腕微抬,“如玉,起来吧。”
“谢皇兄。”
张夕照连忙扶他起来。
“夕照,去传太医。”景剀道。
“不用……只是一点点皮外伤。”温如玉连忙道。
“你!”景剀怒目瞪他,眼里又冒起火来,“你就不能不这样死撑着吗?!”虽然面上做得凶,口气中却分明有了心疼的味道。
温如玉默然。
“坐下吧。”
“是。”
好像一场风雨过后,虽然落花满地,天却终于微微露出了晴色。
“如玉,明天开始,你还是带上你的剑吧。”
温如玉一愣,下意识地道:“不,臣不想……”
景剀苦笑:“你是心有余悸吧,唯恐朕再逼你?放心,朕已经想通了,再也不会逼你去开拓疆土。这些日子以来,朕也觉得乏了。我们兄弟之间闹了这么长时间的别扭,无非为了一个心字。朕知道你对朕忠心,但又不肯违背你自己的良心。这些日子,确实苦了你了。”
从来没有听过景剀这样的肺腑之言,说得如此温和,如此动情,温如玉听得呆住,眼里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今天你救朕时,朕真的很感动。你苦心斩了自己的手臂,就是为了让朕断了开拓疆土的念头。可在朕危难关头,你还是首先想到救朕。朕对你发火,朕恼你,是因为你欺骗朕,因为你宁可自残身体也要违背朕的旨意。朕习惯了被服从,习惯了无往而不利。朕对你没有把握,所以朕恨你……”
“皇兄……”温如玉低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站在景剀的立场,他是皇帝,所有臣子都对他俯首听命,没有人敢违抗圣旨。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敢这样做,而且用如此绝决的方式。
他必定是被激怒到近乎疯狂了。
毕竟,到最后退步的是景剀。
想到这里,心中便温暖起来。
忽然觉得好庆幸,若是自己左手不能用,今天皇兄岂非难逃厄运?想着,冷汗不*冒了出来。
“皇兄以后还是莫要冒险出去了,即使出去也必定要多带几名侍卫,否则……”他蹙眉,神情恳切。
景剀笑道:“有如玉保护朕,朕还怕什么?”
“可是臣不能时时刻刻保护皇兄,皇兄还需自己小心为好。”
“朕知道,不必担心。”
“刚才那名刺客用的短刀很特别,臣注意到那把刀的刀柄呈弧形,上面还刻着一枚月牙。臣还是派天麒去查一查他们的底细吧。查出幕后主使,将他们一网打尽,臣才能放心。”
景剀点头。
温如玉走后,景剀独自站在窗前,紧锁双眉,神情说不出的怅惘。
“皇上。”张夕照走到他身后。
“让半月门的人马上离开京城,如果他们不愿走,便让他们从此彻底改变身份,让半月门从京城消失!不,让半月门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是,臣马上去办。”
张夕照躬身退去。
景剀无意识地看着窗外,长长叹息:“如玉,如玉,满朝文武,唯有你令朕机关算尽,煞费苦心。你真是厉害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魑魅搏人
景浣烟看着温如玉胸口的血迹又不*花容失色。
温如玉却仍然一脸微笑,语声轻缓:“皇上盛怒,因为……他今日知道我左手的力量并不比右手差。浣儿,我说过,我的左手可能与右手一样稳,我并没有骗你。只是,我本想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谁知道……一切皆是天意。皇上恨我欺君,便拿剑逼着我。可他终究没有刺下去,他终究不忍;我知道,他心底依然是柔软的。”
“玉哥哥!”景浣烟苦涩地笑,“你不要再让我担惊受怕了。我们离开京城,离开朝廷,到江南去吧。我求求你了。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你动不动带着一身伤回来,不是伤于战场,不是伤于敌手,倒是伤于自己忠心报效的皇兄!你还要再忍下去么?!”
温如玉轻轻搂住她,柔声安慰道:“不会了,不会了,我跟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皇上……他向我讲了肺腑之言,我想,我和他之间再也没有芥蒂了。”
“傻夫君,这句话你几天前就已经讲过了。结果今天又如何?还不是差点又没命回来?”景浣烟气极,却分明地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他。
这个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才华横溢、天下无双,可偏偏天真善良到极点。别人对他半点好,他就全抛一片心。
她忽然觉得深深的无奈。
嫁了这样的人,便该陪他接受这样的命吧?
林府。
兵部尚书林靖余正一个人在花厅品茶。
室外阳光明媚,他的心中却充满阴霾。
想起朝堂上那个惊鸿般飘逸洒脱的身影,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冲突,恨不得挣破这身皮囊倾泻而出。
凭什么这个残废之人如此高贵、如此自信?凭什么这副残缺的身躯还能屹立在众臣面前,令所有人向他仰视?
皇帝是疯了,明明这个人公然抗旨,却为何不治他的罪,还要将他捧在掌心?
因为他是皇室子孙吗?因为他是他妹夫么?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个人似乎不是那么重亲情的。
他会为了亲情而不顾江山,不顾自己的权力地位?
难道温如玉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他都没了右手,还能做什么?固然还有经商头脑,但经过这一年,这些财务政策都理得很顺了,没了他,经济照样发展。除此便是能吟诗作赋了,不过是文人的游戏,不值一提。可皇帝偏偏还要用他去招揽贤才,真是多此一举!
正愤愤不平时,忽闻兵部侍郎陆空庭来访。
“尚书大人。”陆空庭一脸洞察的笑容,“可是心中不爽么?”
两人本就是一丘之貉,所以谁也不瞒着谁。
“你说呢?”林靖余斜眼看他,言下之意是,若连你都看不出我心事,还有谁能看出?
“大人想必是为了鲲鹏王爷的事,心中耿耿难平吧。”陆空庭微微凑上前,脸上有神秘之色,“大人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
林靖余哈哈一笑,忽然脸色阴沉下来:“若本官想买凶杀人,陆大人可愿帮忙么?”
陆空庭连连摆手,道:“千万不可。”
“哦,为何不可?”
陆空庭压低声音,道:“下官今日刚刚知道一个秘密,恐怕会令大人这个计划落空。”
“什么?”
“原来温如玉的左手与右手一样厉害。”
林靖余吃惊非小:“你怎么知道?”
“今日下官家里的佣人亲眼见到温如玉与皇上上街,路遇刺客,温如玉凭一只左手便打退了杀手。功力之高,真是匪夷所思。”
林靖余骇然失色,额头不*冒出冷汗。
这个温如玉,他真的是击不败的么?
陆空庭见他神情怔忡,便又笑起来,道:“虽然不能买凶杀人,下官倒还有一计。”
“什么?”
“世上所有人都有秘密,而温如玉的秘密或许便可以成为我们的杀人武器。”
“他有什么秘密?”
“下官知道大人的心思,所以这几天也寝食难安。后来我去了一个地方,买到一个温如玉的秘密。”
“什么地方,什么秘密?”
“嫏嬛阁—-从那里你可以买到所有武林人物的*。而这个秘密就是:温如玉的父亲竟然没死,现在正在金陵栖霞寺当住持。”
林靖余腾地站起来。
“当初皇上已派张夕照去杀了景珞夫妻,可偏偏景珞没死。你说……”陆空庭挑眉。
“不行,不行。现在皇上早就赦免了温如玉,还认他儿子为义子,说明他已不再将他们当朝廷叛逆了。即使让皇上知道景珞没死,说不定他也不会追究了。”
陆空庭笑起来,微微眯起眼睛:“可是倒过来呢?若是景珞突然死了,而且死于皇宫侍卫之手……你说温如玉会怎么想?”
“你是说,制造他与皇帝之间的误会,让他们……?”
陆空庭哈哈大笑。
第一百五十章 佛门喋血
“温如玉与你有仇?”林靖余笑起来,笑纹缓缓在脸上展开,笃定而深沉。
“无仇。”
“有恨?”
“无恨。”
“既然如此,陆大人为何这样热心帮我?”
“下官得大人提携,岂能不为大人尽心尽力?何况满朝文武有几人不妒嫉温如玉占尽风光,受尽恩宠?吏部、户部那几个老头讳莫如深,还不是在隔山观虎斗,希望大人出面为他们除了温如玉?甚至赵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可是憋着一肚子火呢。”陆空庭看向窗外,目光变得悠远,“温如玉太能干了,他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怪不得我们心狠心辣。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林靖余缓缓点头,目光聚拢成一条线。
卫国侯府。
追风逐电二人一脸疑惑,道:“皇上遇刺?这么大的事为何皇上没有亲向侯爷下旨追查凶犯?”
沐天麒也正不解,道:“我也觉得此事奇怪。大哥一片忠心,为此事紧张极了,一定要我去查明凶手的真实身份,以绝后患。可我觉得皇上根本没放在心上,倒叫人颇为费解……”
追风与逐电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出口:“会不会……是皇上自己……”
沐天麒挑眉,瞪他们一眼道:“不许胡说!”
两人连忙噤声,低下头去。
沐天麒长叹,自己心中何尝不是这样猜想的。只是,怎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你俩去查。若是查不出什么来,那便……算了!”发出这个指令,沐天麒也觉得可笑。
“是。”
温如玉的手又握上了剑柄。
左手,握得很牢、很稳。
纤长的手指,若是抚琴或拈花,便是绝美的风景。
可此刻,到底是重新握起了剑。
他害怕,如果自己从此丢了剑,如果刺杀的事件再次发生,如果皇上发生意外……
这责任根本抛不开。
所以,他别无选择。
再次看到温如玉的星眸中射出寒星般的利芒,再次感受到满天剑气沁入骨髓,乔诺与其他王府侍卫都震惊到极点。
原来,王爷的左手也是神兵利器。
烛光映在温如玉脸上,他面容沉静,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
景浣烟坐在书桌边,托腮凝神地看着他,看着他一笔一划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一阙词。
窗外一阵风过,有沙沙的声音响起。
原来,竟是下雨了。
景浣烟起身关窗,忽然听到身后“噗”的一声,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是温如玉手中的笔,掉在纸上,洇出一滩墨痕。
温如玉脸色苍白,手僵在那儿,指尖轻颤。
“怎么了,玉哥哥?”景浣烟大惊。
“我……突然觉得心好痛……好冷……寒冷彻骨……”
“会不会病了?”景浣烟急忙跑过来,伸手去试他额头。
温如玉失魂落魄地,轻轻拿下她的手,声音好象从胸腔中发出来,带着气血涌动的颤音:“必定是爹爹……他……出事了!”
突然转身向门外冲去。
“玉哥哥,你去哪里?”景浣烟大声喊道。
“金陵!”温如玉头也不回。
“外面在下雨!”
没有回音,温如玉的身影已消失。
景浣烟冲出去,找到乔诺:“乔统领,你马上追上王爷,一路保护他!”
“是,王妃。”
禅房很静,烛影沉沉。
清修大师静静地坐在窗前,桌上摊着一封信。
那是景浣烟写来的信,告诉他温如玉断臂的事,希望他出面劝儿子离开朝廷。
她知道温如玉心软,忠厚到极点,现在被景剀感动了,便再也不会打退堂鼓。所以她希望公爹去劝他。
清修大师平和的脸上终于起了波动。
前尘往事,历历涌上心来。
“如玉,如玉,是爹对不起你。若不是我一心逃避,这些责任、这些苦难也不会降临到你身上。如今爹在这佛门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