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药汁仍然不断地从温如玉唇边流下来。吃进去的只是极少部分。
花了很长时间,终于将药喂完了,景浣烟为她擦干净流下来的药汁,轻轻道:“玉哥哥,我下午带着灏儿来看你……”
然后站起来,向景剀躬身施礼,一步步走出凝霜阁。
窗外,有雪衣长裙的女子躲在暗处,默默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秋水般的双眸中蒙上氤氲。
自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可是今日,再相逢时却要成永诀么?
纤细的身影掩面而去,泪湿衣袖。
“渊儿,你去将今日的折子拿来,朕与你在此批阅。”
“是。”
“夕照,你也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朕知道你担心如玉,可也不能因此荒废了公事。”
“臣知错,臣告退。”
凝霜阁中只剩下景剀与温如玉。
景剀捧了一杯参茶,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唤道:“如玉,如玉,你听得见朕的声音么?如果听得见,你就动一动。”
*的人没有反应。
“如玉,你是不是一心求死?你在恨朕?可你难道不明白,朕打你、骂你都是为你好,因为你是朕的兄弟,因为朕赏识你、器重你。朕自己的三个兄弟梁王、景王、英王都只是挂了虚名、没有实权的王爷,只能呆在自己的领地安享清福。而你,你不但不是朕的亲兄弟,还是太上皇下令追杀的朝廷钦犯,朕却赋予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你真的不明白朕的心意么?”
温如玉还是没有反应,脸上虽然消了肿,却仍然可以看到挨打后的青晕。脸颊消瘦,下巴尖削,脆弱得好象一碰就会碎的瓷器。
景剀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忽然象触电一般跳起来。因为他发现温如玉已经停止呼吸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生死边缘
侍立在门外的小太监卓宁见景浣烟走了,躲在一旁悄悄流泪的梅如雪也走了,然后走出来的是太子景渊和大内侍卫统领张夕照。
“殿下。”他迎上去,躬身道,“皇上可有唤奴才进去侍候?”
景渊神情恍惚:“没有,你在此候着便是。”
张夕照看卓宁一眼,今天这小太监神情忧郁,莫非也在为温如玉担心?
“王爷他……?”卓宁低眉敛目,欲言又止。
景渊惨淡地一笑,拍拍他的肩:“难为你有心……”话音哽住,不愿多说,挥袖下楼,往乾清宫走去。
卓宁心中忐忑,独自在廊上徘徊,心中暗暗祈祷:老天爷保佑王爷早日康复。
时间在焦躁不安中显得特别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景剀象一只负伤的野兽般狂吼了一声:“来人,快传太医!”
那一声叫得惊心动魄。卓宁连忙答应一声,跌跌撞撞地从楼上奔了下去。
景剀颓然坐在*,呆呆地看着温如玉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仿佛一下子坠入了万丈深渊。那种强烈的绝望、恐惧感象魔爪一般死死攫住他的心,抓得他无法呼吸,心痛欲裂。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而空洞,“如玉,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以前你也受过杖刑,那五十杖怎么可能要了你的命?你别吓我……”
“父皇?”身后传来景渊的惊呼,接着“哗啦”一声,一叠奉折全部掉在地上,景渊疯了般冲过来,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景剀,“是不是姑父……?”他甚至不敢自己去看温如玉,只希望父亲给他一个否定的答复。
“他没有呼吸了……”景剀回头看着儿子,目光呆滞,“朕刚刚试过……”
“不!”景渊悲呼一声,扑通跪到温如玉床前,手指死死抓住被子,“姑父,你说过有朝一日要辅佐渊儿的……你不能死,不能死!”
“太子,放心,若是你登基的时候……我还活着,我便会全心辅佐你。”温如玉温和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不,姑父,为什么要说若是你还活着?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么③üww。сōm快离去啊。你那么年轻、那么优秀,老天爷怎么会如此残忍!
“清寒弟弟还在碧海国,姑父,你就这样走了么?你不等他了么?你是世上最仁慈的人,可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
景渊把头埋在被子里,却怎么也压不住唔咽之声。
“渊儿,让开。”景剀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清冷如裂冰。
景渊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父亲的目光幽深难测,浑身散发出一种冷静与狂热混杂的气息,矛盾得令人害怕。
“如玉,为什么要让朕再次经历这样的时刻?”景剀逼近温如玉,好象这个人还活着,正安静地听着他说话,“那一次,你中了“孔雀魂”之毒,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我们眼睁睁看着你停止呼吸。可后来……”
说到这儿,他好象忽然意识到什么,伸出双手抓住温如玉的肩头,拼命摇晃他的身体,大声吼道:“如玉,你给朕醒过来!朕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父皇!父皇!你干什么?”景渊大惊失色,“你放开姑父……你放开他,他已经死了……你别再折磨他了……。”
景剀一把推开他,神情冷厉:“谁说他死了?没有朕的允许,他怎么敢死?!”
“父皇……”景渊拼命咬住下唇,倒退两步,痛苦地闭上眼睛。
在景剀推开他的一瞬间,他看到他眼底含着泪花。
父皇,你心底里也是有感情的,对不对?可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如此霸道?
“如玉!如玉!你醒醒!你醒醒!”景剀还在继续摇晃着温如玉的身子,声音渐渐嘶哑,指甲几乎抠进温如玉的肉里。
就在这时,他听见温如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类似叹息的声音。
“如玉?”景剀浑身一震,“你是不是醒了?”
景渊也一下子睁开眼睛,狂喜道:“姑父没死?”他奔过去,伸手探到温如玉鼻下,激动地道:“他有呼吸了!他活过来了!”
可温如玉的样子又恢复了死寂。
景剀轻轻拍打着温如玉的脸颊:“如玉,你快醒醒!你听得见朕的声音么?”温如玉没有反应。
景剀的脸慢慢沉下去,凑到温如玉耳边,一字字冷酷地道:“如玉,假如你还有一点意识,你给朕听好了:紫熵马上就要兴兵犯界,你若敢死,朕就让你的徒弟来为你赎罪!朕让他出征,只给他一万兵马。你等着他来地下追随便你吧!”
“父皇?!”景渊愕然地看着景剀,脸色发白。
“你敢以死来逃避罪责?你还是男子汉么?你有脸到地下去见你祖父与父亲么?你别忘了,你还有妻儿。你若敢死,朕就将他们发配到宁古塔去,让他们活得生不如死!”阴冷歹毒的话就象魔咒般在温如玉耳边响起。
温如玉终于有了感觉,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声低低的申吟,“不要……”
景渊又惊又喜,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温如玉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费力地、一点点地睁开眼睛,目光毫无焦点,茫然地看着眼前那个模糊的影子。
景剀无声地松了口气,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姑父,姑父!你真的醒了?”景渊激动地双手发抖,泪水夺眶而出。
“皇……兄……”温如玉终于看清面前的人,挣扎着道,“解……药……”
“解药?”景剀一愣,忽然想到张太医说的话,皱眉道,“你是说……蛊毒的解药?”
温如玉没力气点头,眨了眨眼睛:“我……袖子……里……”
景剀掀开被子,拿出他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手捏上去全是骨头。暗暗皱眉,摸到他袖子中藏着一个小盒子。拿出来打开,见里面放着一粒紫色的药丸。
“这是解你身上蛊毒的药?”景剀拿起药,在温如玉眼前晃了晃。
温如玉再次眨眨眼睛。
景渊呆住,颤声叫道:“姑父?为什么……?”
景剀的脸却一下子变得铁青,双眸中渐渐露出危 3ǔωω。cōm险的阴霾。
“混账东西!”他从齿缝里狠狠憋出四个字,瞪着温如玉,目光恨不得将他凌迟,“原来你有解药,就是不肯服!你真的想死?你想弃妻儿于不顾,自己撒手而去?!”
温如玉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慢慢垂下眼帘。
“朕真想一掌劈死你!”景剀嘶声怒吼,举起手,却怎么也不忍心打下去。
那个脆弱得一碰就要碎的人,哪里还能经受得了打击?
“等你好起来,给朕一个解释!否则……朕绝不饶你!”景剀收回手,暗暗咬牙。看在景渊眼里却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景剀有些心虚地瞪景渊一眼,向他挥手:“去倒杯水来。”
他将温如玉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把药喂给他吃。
温如玉重新躺下去,唇边露出一缕苍白的笑容,黑玉般的眸子雾蒙蒙地,看不清里面的神情:“皇兄放心……臣……一定会活下去……再也……不敢……违抗你的……旨意了……”
“是不敢么?”景剀冷冷地追问一句。
温如玉再次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是……不会……”
景剀哼了一声,强忍着怒火,道:“你好好歇着吧。朕要批阅奏折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谁主沉浮
意识清醒后就感觉到背上疼痛无比,温如玉挣扎着想翻身趴在*,可是根本使不出力来,尝试了两次都没成功,闷哼一声,眉心紧蹙,额头渗出滴滴冷汗。
景渊连忙过来扶他,轻声道:“姑父想翻身,为何不叫我?你刚刚……”想说刚刚死而复生,却又忌讳说出死这个字,连忙改口道,“刚刚苏醒过来,身子这样虚,千万别再折腾了。”
景剀本来转身想走,见温如玉这副样子,脸又沉下去,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起来,那样子恨不得马上将温如玉的脖子掐断。
温如玉只能装作没看见,任景渊扶住他的手臂,勉强平稳自己的气息,道:“不必劳烦太子……让小宁子来帮臣吧……臣……臣想坐起来……”
景渊直觉地感到温如玉的态度好象恭谨又疏远,心中一阵刺痛。姑父变了,为什么?以前他俩的关系亲密无间,真的好过父子。他也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自称为“臣”,可这次……
他是怕父皇不信任他,若是自己与他走得太近,怕影响到自己的太子之位吧?生在帝王之家,是否就注定要站在风口浪尖,不见亲情,只见冷漠、猜忌、争斗与阴谋?
“姑父……”下意识地轻轻唤了一声。四目相对,景渊的眼里充满温暖、坦诚与尊敬;而温如玉的目光虽然朦胧,却柔和如春风。
彼此都已明白对方所想。
“姑父想干什么?让我帮你去做好么?太医一会儿就过来了,等他们为姑父检查过身体,姑父便好好休息吧。”说着双手轻轻用力,让温如玉顺势翻转身来,俯卧在*。
“我好多了,我……要写封信……给师父……”景渊听他又说“我”字,心情一下子大好,脸上亮起来,问道:“姑父是为了你师弟的事?”
“你……怎么知道?”
“姑父昏迷中念着巫山*谷、师父、师弟这些话。皇姑姑刚刚在这儿,她都听到了,她回去会派人上巫山的。”
“浣儿来过?”温如玉有些激动,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颤声道,“她还好么?”
景渊还没回答,就听景剀冰冷的声音象砖块一样从头顶砸下来:“难为你还惦着她!你不是想死么?心里还有他们母子么?”
温如玉的背明显一僵,然后身子颤抖起来,突然捂着嘴咳了几声,鲜血从他指缝中一滴滴流下来。
“姑父!”景渊眼尖,一把抓住他的手。温如玉猛地挣脱,将手塞到身子底下。
“姑父别难过,皇姑姑下午会带着小表弟来看姑父的。”景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温如玉侧过头,看着景剀,悲伤象水中洗出的墨汁,一点点在他眼底洇开:“皇兄可否给臣两天*的时间,让臣回家看看?过后臣自会回来,任皇兄羁押于天牢。”
景剀一愣。温如玉那样隐忍、坚强的人,何曾跟他提过这样的要求?
“为什么?”他脱口问出这句话。
温如玉目光一颤,低下头去,黑瀑般的长发遮住半边面容。
“皇兄责备得对,臣……确实有过死的念头。臣觉得……对不起浣儿,对不起孩子。请皇兄给臣机会……”声音里难得地透出一丝柔弱。
“浣儿过来不一样吗?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这儿……不是家。”
景剀皱眉,神情怔忡不定。
温如玉苦笑:“让皇兄为难了么?那就算了。臣待罪之身,本不该提这样的要求……”
景剀走到他面前,研判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如玉,你好象变了个人。”
温如玉费力地抬起头,目光仍然迷蒙:“是么?”他淡淡地笑,“人总是要变的吧?也许……臣早就该变了……只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如玉,你跟朕打什么禅机?”景剀有些懊丧地挥挥袖子,声音低下来,“你别硬撑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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