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是租回来的,面积有六百尺。一楼的单位最近开了一间专卖蛋糕的店子,老板娘姓郭,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印尼华侨,样子很精致,身材略胖。她在印尼出生和长大,嫁来香港,说得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她做的蛋糕跟本地做的蛋糕不同,她选用奶油做蛋糕。
「奶油蛋糕是最好吃的。」她自豪地说。
她做的蛋糕颜色很漂亮,我就见过一个湖水蓝色的蛋糕,那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蛋糕。
她的蛋糕店不做宣传,门市也少,主要是接受订单,但口碑好,一直客似云来。店里只有一个助手,每一个蛋糕,都是郭小姐亲手局的。每天早上起来,我几乎都可以嗅到一阵阵蛋糕的香味,这是我住在这里的一笔花红。
蛋糕店每晚八时关门,今天晚上我回来,却看到郭小姐在店里。
「郭小姐,还没有关门吗?」
「我等客人来拿蛋糕。」她客气地说。
「这么晚,还有人要蛋糕?」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出现,走进蛋糕店。
郭小姐把蛋糕交给那个男人,跟他一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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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是她丈夫吗?应该不是丈夫,她刚才不是说客人的吗?她会不会拿做蛋糕作藉口,瞒着丈夫去走私呢?那个中年男人样子长得不错。郭小姐虽然已届中年,但胸部很丰满,我猜她的尺码是三十六B (这是我的职业本能)。
我跑上二楼,脱掉外衣和裤子,开了水龙头,把胸围脱下来,放在洗手盆里洗。我没有一回家便洗内衣的习惯,但这天晚上天气燠热,又跟徐玉在中环跑了几千米,回家第一件事便想立即脱下胸围把它洗干净。这个淡粉红色的胸围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胸围。我有很多胸围,但我最爱穿这一个。这是一个记忆型胸围,只要穿惯了,它习惯了某一个形状,即使经过多次洗涤,依然不会变形。我不知道这个意念是不是来自汽车,有几款名厂汽车都有座位记忆系统,驾驶者只要坐在司机位上,按一个挚,座位便会自动调节到他上次坐的位置。我认为记忆型胸围实用得多。但记忆系统不是我偏爱这个胸围的主要原因,我第一次跟阿森玉帛相见,便是穿这一款胸围,他称赞我的胸围很漂亮。穿上这个胸围,令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
阿森今天晚上大概不会找我了。
清晨被楼下蛋糕店局蛋糕的香味唤醒之前,我没有好好睡过。今天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直下着毛毛细雨,昨天晚上洗好的胸围仍然没有干透,我穿了一个白色的胸围和一袭白色的裙子,这种天气,本来就不该穿白色,可是,我在衣柜里只能找到这条裙子,其他的衣服都是皱的。
经过一楼,习惯跟郭小姐说声「早晨」,她神情愉快,完全不受天气影响,也许是昨天晚上过得很好吧。
走出大厦,森在等我。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白恤衫的衣领敞开了,领带放在口袋里,他昨天晚上当值。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故意不紧张他。
「我想来看看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吃早餐?」
「你不累吗?」
「我习惯了。」
看到他熬了一个通宵的憔悴样子,我不忍心拒绝。
「家里有面包。」我说。
我和森一起回家,然后打电话告诉珍妮我今天要迟到。
我放下皮包,穿上围裙,在厨房弄火腿三文治。
森走进厨房,抱着我的腰。
「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吗?」我问森,我是故意刁难他。
森把脸贴着我的头发。
「你从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去了哪里。」我哽咽。
「我信任你。」森说。
「如果我昨天晚上死了,你要今天早上才知道。如果我昨天晚上跟另一个男人一起,你也不会知道。」
「你会吗?」
「我希望我会。」我说。
如果不那么执迷的只爱一个男人,我也许会快乐一点。爱是一个负担。唐文森是一间大银行的外汇部主管,我们一起四年。认识他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他比我年长十年,当时我想,他不可能还没有结婚,可是,我依然跟他约会。
在他替我庆祝二十五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终于开口问他:「你结了婚没有?」
他凝望着我,神情痛苦。
我知道他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作为第三者,我要比任何女人更相信爱情,如果世上没有爱情,我不过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坏女人。
森吃完三文治,躺在沙发上。
「累不累?」我问他。
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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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汇市波动很大。」
我让他把头搁在我大腿上,替他按摩太阳|穴。他捉着我的手,问我:「你不恨我吗?」
我沉默不语。我从来没有恨他。每个星期,他只可以陪我一至两次,星期天从来不陪我。以前我跟家人一起住,我和森每个星期去酒店。这种日子过了两年,一天,我问他:
「我们租一间屋好不好?我不想在酒店里相好,这种方式使我觉得自己象一个坏女人。」
森和我一起找了现在这个单位,他替我付租金。我觉得我和他终于有了一个家,虽然这个家看来并不实在,但我的确细心布置这个家,盼望他回来。
森曾经说过要离开我,他问我:
「一个女人有多少个二十五岁?」
我说:「任何岁数都只有一个。」
他不想我浪费青春,也许是他不打算跟我结婚。可是,他离开之后又回来。
我们几乎每隔一个月便大吵一顿,我不能忍受他跟我上床后穿好衣服回家去。想到他睡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我便发疯。前天我们又吵架,因为我要他留下来陪我过夜,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但我无法阻止自己这样要求他。
「好一点没有?」我问森。
森点头。
「男人为什么要爱两个女人?」我问他。
「可能他们怕死吧。」森说。
我揉他的耳朵。
「你的耳珠这么大,你才不会早死吧。我一定死得比你早。」
「快点上班吧,你可是经理啊。」
「这种天气真叫人提不起劲上班。」我赖在沙发上。
森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
「我送你上班。」
「你要是疼我,应该由得我。」我撒野。
「这不是疼你的方法。」他拉着我出门。
「我知道终有一天我要自力更生,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森握着我的手说。
这是他常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但我总是不相信他,我以为我们早晚会分开。
今天的生意很差,这种天气,大部分人都提不起兴趣逛街。我让安娜和珍妮一起去吃午饭。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士走进店里,看她的打扮,象是在附近上班的,她曲线玲珑,应该穿三十四C 。
她挑选了一个黑色喱士胸围和一个腰封。
「是不是三十四C ?」我问她。
她惊讶地点头:「你怎么知道?」
「职业本能。」我笑着说。
她走进试身室好一段时间。
「行吗?」我问她。
「我不会穿这个腰封。」
「我来帮你。」
我走进试身室,发现这个女人竟然有四个Ru房。
除了正常的两个Ru房之外,她身上还有两个Ru房,就在正常的Ru房之下。这两个多出来的Ru房微微隆起,体积十分细小,如果必需要戴胸围的话,只能穿二十九A 。
我的确吓了一跳,但为免令人难堪,只得装作若无其事,替她扣好腰封。
「你扣的时候要深呼吸,而且先在前面扣好,才翻到后面。」
替她穿腰封的时候,我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小Ru房,那个Ru房很柔软。
「是不是很奇怪?」她主动问我。
「啊?」我不好意思说是。
「是天生的。一生说身体的进化程序出了问题。」
「哦。」
「动物有很多个Ru房,一般人进化到只剩下一对Ru房,而我就是没有完全进化。」
「麻烦吗?」我尴尴尬尬地问她。
「习惯了就不太麻烦,我先生也不介意。」
我没想到她已经结婚,我还以为四个Ru房会是她跟男人交往的障碍。也许我的想法错了,四个Ru房,对男人来说,是双重享受。想要两个Ru房,而得到四个,就当是一笔花红吧。
「坏处倒是有的,」她说:「譬如患|乳癌的机会便比别人多出一倍。」
我以为她会为拥有四个Ru房而感到自卑,没想到她好象引以为荣,很乐于跟我谈她的Ru房。
「幸而经期来的时候,这两个Ru房不会胀痛。」她用手按着两个在进化过程中出了问题的Ru房。
男人如果拥有一个四个Ru房的太太,还会去找情妇吗?男人去爱一个女人,是不是为了四个Ru房?
下班前,我接到森的电话,我告诉他我今天看到一个有四个Ru房的女人。
「真有这种怪事?」
「你喜欢四个Ru房的女人吗?」我问森。
「听来不错。」
「你是不是想要四个Ru房所以多爱一个女人?」
「我自己也有两个Ru房,和你加起来就有四个,不用再多找两个Ru房。」他说。
「你那两个怎算是Ru房?只能说是|乳晕。」我笑。
「你今天不是要上课吗?」
「我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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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报读了一个时装设计课程,每周上一课。
上课地点在尖沙咀。导师是位三十来岁的男人,名字叫陈定粱。他是时装设计师,在本港某大时装集团任职,我在报章上看过他的访问,他大概很喜欢教书,所以愿意抽出时间。人说卖花姑娘插竹叶,陈定粱也是这类人,穿得很低调,深蓝色恤衫配石磨蓝牛仔裤和一对帆船鞋。
他把自己的出生日期写在板上,他竟然和我同月用日生。
「我是天蝎座,神秘、性感、多情,代表死亡。到了这一天,别忘了给我送生日礼物。」陈定粱说。
我还是头一次认识一个跟我同月同日生的男人,感觉很奇妙。
下课后,我到百货公司的面包部买面包,经过玩具部,一幅砌图深深地吸引我。那是一幅风景,一所餐厅座落在法国一个小镇上。餐厅是一栋两层高的建筑物,外型古旧,墙壁有些地方剥落,屋顶有一个烟囱,餐厅外面有一张台,一对貌似店主夫妇的男女悠闲地坐在那儿喝红酒。我和森常常提到这个故事。森喜欢喝红酒,喜欢吃,我跟他说,希望有一天,他能放下工作,放下那份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工作压力,我们一起开一间餐厅,他负责卖酒和下厨,我负责招呼客人,寂寞的客人晚上可以来喝酒、聊天。每当我说起这个梦想,森总是笑着点头。我知道这可能只是一个梦想,永远不会实现。但憧憬那些遥远的、美好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能令我快乐些。
我没有想到今天我竟然看到了跟我们梦想里一模一样的一间餐厅,只是地点不同。我付钱买下了这幅砌图。
这时一个男人匆匆走过,腋下夹着一条法国面包,原来是陈定粱。
「你也喜欢砌图?」他停下来问我。
「我是头一次买。」
「你是不是天蝎座的?你的气质很象。」他说。
「是吗?也许是的,我的工作很性感,我卖内衣的。」
「为什么会选这幅砌图?」他用法国面包指指我的砌图。
「这间餐厅很美。」我说。
「我到过这间餐厅。」陈定粱说。
「是吗?这间餐厅在哪里?」我很想知道。
「在法国雪堡。」
「雪堡?」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有一部法国电影叫作《雪堡雨伞》,香港好象译作《秋水伊人》,就是在雪堡拍摄的,你没有听过《I will wait for you 》吗?是《雪堡雨伞》的主题曲。」
陈定粱拿着长条法国面包在柜台上敲打拍子。
「你这么年轻,应该没有看过这套电影。」他说。
「你好象很怀念。」我说。
「怀旧是中年危机之一嘛。」
「图中的一双男女是不是店主夫妇?」
陈定粱仔细看看图中的一双男女。
「我不知道。我到雪堡是十年前的事。这幅砌图有多少块?」
「两千块。」
「有人又有景,难度很高啊!」
「正好消磨时间。」我指指他夹在腋下的法国面包,「这是你的晚餐?」
陈定粱点头,他象拿着一根指挥棒。
我跟陈定粱在玩具部分手,走到面包部,也买了一条法国长条面包。
走出百货公司,正下着滂沱大雨,一条法国长条面包突然把我拦腰截住。
「你要过海吗?」陈定粱问我。
我点头。
「我载你一程吧!这种天气很难截到的士。」
「能找到《I will wa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