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第9部分

婆子来送饭时，她打听：“左边院子是不是也住了人？听着那边有响动。”

那婆子很客气地说：“是住了人，我们冯姑爷和他兄长。”

陆秀云更加好奇，但是婆子嘴很紧，放下饭菜就走了——就算婆子嘴不紧实，陆秀云1看就是无财无势的样子，当下人的眼都活儿，是富贵是贫贱1打眼就知道，可没功夫伺候这么1个打秋风的穷亲戚。

陆秀云心里也（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她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到这位表姑母家来，这些下人可不是这副嘴脸的。那会儿下人们还都在悄悄的说，这位陆姑娘将来可能会嫁进来，怎么能得罪未来的主母呢？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陆秀云把筷子交给女儿，亭儿1坐下就狼吞虎咽起来，3个菜1个荤两个素，亭儿的筷子就直奔那肉去的。这种普通待客的饭菜，不能说很差，但是不是特别的好。以前女儿在家里，虽然不说山珍海味，可也没亏了嘴，哪象现在1样馋过肉啊。再看看她身上的衣裳——陆秀云心里既是酸楚，又觉得不平。

当初她觉得李光沛虽然人体贴，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中，没多大出息。而隔房的3少爷李光远却是敏而多才，可惜表姑母不帮着她，这桩心事最后也泡了汤。

后来家里给寻的那门亲事，倒是个秀才，可是家无恒产，身子骨又弱，1撒手撇下她们娘俩走了。他1死，叔伯就说那房不是她们的，原是借他们住的，以往为了供这个死鬼兄弟读书，家里还卖了田地…她们娘俩落得两手空空，无依无靠的——连娘家哥哥都靠不住。

她也是逼急了，才又想起表姑母这里。哪怕只是1根稻草，这时候也是能抓就抓。

还有李光沛…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她女儿长得并不很象他，李光沛从小看着就象个白面书生，很斯文的样子。今天下午那个女孩儿却生得那么黑——

1定是因为她娘不怎么样，女儿才跟着长得不好。

虽然她没嫁他，可是他怎么也不能随便就娶个女人。这位李4奶奶，相貌肯定不怎么出色，起码比自己要差得远。

或许，其中有什么别的隐情？

陆秀云1想到这个，就觉得心里象有猴爪在抓挠似的，怎么都坐不安稳。

又林把晚饭端了过去和冬梅1块儿吃。冬梅小声说：“在于江，是天天都吃鱼吗？”

又林看看盘里那尾清蒸鱼，点头说：“好象是顿顿都吃吧？鱼便宜啊，好些时候都不用买，隔壁周家的几个儿子去塘里玩耍捉鱼，回来还会分我家1半。”

冬梅咽了1口汤：“怪不得，于江这既靠着河又靠着湖…临州府靠着山，我们那里要买鲜鱼可不便宜，而且就算有钱，集上也未必买得到。”

又林笑了：“可是表姐你们家吃山货肯定比我们便宜又方便吧？”

冬梅点头：“对。临州的各种山货是不少，还有很多人到那里去贩山货运出去卖。秋天的时候还有好多人卖新鲜鹿肉。还有人把鹿肉混着当牛肉卖。”

鹿肉啊——又林有些向往。

李家饭桌上也出现过鹿肉，可那不是鲜的，而且似乎只有那么1两次吧？餐桌上最常见的就是各种河鲜，中饭晚饭不用说了，连早餐桌上都会有小鱼干、鱼肉松，黄泥螺和虾子酱这些腌渍的小菜。

冬梅小声说：“怪不得娘那么喜欢吃鱼，弟弟也很喜欢。可是临州府不好买鱼。我记得刚过年那会儿，娘抱怨大伯母苛待她，连着半个月都没买1回鱼。大伯母说天冷，采买也买不到鲜鱼。结果那么巧，那天弟弟的乳娘就在街上看到卖鲜鱼的了，还买了两条回来…娘就说大伯母是成心的…”

又林十分同情的点了下头。至于同情的是谁，任凭冬梅表姐自己去猜想了。

她的态度显然给了表姐很多鼓励，冬梅接着说：“娘已经抱怨了1通，弟弟还…对大伯母很不敬，没出正月，家里就1直冷冰冰的…”

贵儿表弟会对大伯母怎么不敬，又林心里也有点数。那个张口就骂她小贱妇的孩子…所以说慈母多败儿，姑母这是疼儿子还是害儿子？可以预见象她这样把儿子养到大，肯定养出个败家子来。

那天贵儿骂她的事，又林对谁都没说，李老太太和4奶奶为了姑姑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又林不愿意再拿这种事去让她们烦心。

但是4奶奶还是知道了，李老太太也知道了。

那天屋里明明只有她们两个——当然，屋外面可能还有别人，洒扫的人，或是送东西在门外面路过的人。

啊，还有1个可能。姑姑那会儿过来了，可能李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跟着她的，大楖也会听到。

看表姐心情不好，又林把话岔开：“鲜鱼清蒸最好，才能吃出1个鲜味儿来。要是红烧就可惜了。还有，鲜鱼煮汤也好，最是滋补了，1年4季都能喝。我跟我家厨房娘学了1道银鳞鱼汤，回头我做给你尝尝。”

又林还有1句话没说，那汤对营养不良的人补身子效果特别好。冬梅表姐和她弟弟站1起，很明显1个营养不良，1个营养过剩嘛。

4奶奶也瘦，她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而且又林弟弟的时候生得很不顺当，将养了好几个月才能起床，打那以后脸就1直没见血色。于江镇上没什么特别有名的郎中，李光沛还带4奶奶和又林去了1趟杭州府，找了1位名医替4奶奶看诊，这种病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法子，只能靠平时养着，不能操劳受累。

可是4奶奶是当家主母，要操心的事多着呢。又林尽管聪明，可是毕竟她年纪小，能帮的忙有限。

李光沛进了屋，闻到1股熟悉的药香。

“怎么这会儿才吃药？”

4奶奶说：“家里又来了客人，忙了些。”

李光沛有些意外：“谁来了？”

“老太太的表侄女儿，陆秀云。”

李光沛点了下头，只是有些意外的样子，没什么过多的表示：“怎么不年不节的这时候来了？”

4奶奶替李光沛解开外头的袍子，裤脚也散开来，丫鬟拿了1双竹麻底的便鞋过来，4奶奶要替他换，李光沛说：“我自己换就成。”

4奶奶松开手站起身来：“听说是丈夫去世，她在婆家待不下去。”

“那也应该回娘家才是，我记得她有两个哥哥。”

“各家都有难处吧。”4奶奶把药碗端起来，趁着热几口喝完，李光沛已经把盛蜜饯的小盒子端过来，里面装了蜜枣和豆沙糖。4奶奶微微抬起眼看了1眼李光沛，捏了两块豆沙糖出来，1块放进自己嘴里，1块递给李光沛。李光沛笑眯眯的张嘴吃了。

4奶奶知道陆秀云这个人，李光沛也知道她知道。

两人夫妻数年，生儿育女，举案齐眉，对彼此的性情脾气都很了解，完全不用揣着（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装糊涂。

4奶奶笑得有些促狭：“人家这么老远来投奔你来了，你心里是不是美滋滋的？青梅竹马啊。”

李光沛也笑了。4奶奶平素表现得很是大方稳重，完全是1副标准的当家主母的样子。但是这么说笑的时候，还会露出1些少女1样的娇俏。李光沛想起他们刚成亲的时候的情形，那会儿妻子很容易害羞，他要在屋里，她绝不肯换衣裳。

后来…

李光沛心里有些酸楚，忙把那些思绪撇到1边：“她以前是在家中住过，真要说是青梅竹马，我也不能抵赖。可那会儿家里没现在这样宽裕，她又嫌弃我没有读书中举的才干。3哥中了秀才之后，她借着我的名头把3哥约出去，3哥回来就151十都和我说了。”

“其实她心里不情愿，可以和我明说，我又不会强人所难。可是她这样做，摆明了把我当成傻子。3哥那时候和吕家已经定下亲事了，她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非分之想，反而觉得是我和娘从中作梗坏了她的事。从那回走了之后，就再也不来往了。”

这件事儿4奶奶早年已经听过，不过李光沛自己这个当事人说出来，更翔实，也更有说服力。

翠香在门边站住脚，见夫妻两人正说话，便没近前来。4奶奶看见了她，问：“有什么事？”

翠香回话说：“老爷，奶奶，那位陆姑奶奶在院门外头，说想见奶奶。”

4奶奶看了李光沛1眼。李光沛咳嗽1声：“天不早了，奶奶刚服了药该歇息了，让她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说吧。”

翠香偷偷看了4奶奶1眼，见她没有异议，便出去传话了。

4奶奶心里（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着呢。陆秀云说想见她，其实不过是个幌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哪是想见自己，分明是奔着李光沛来的。

第十5章

翠香1出去，4奶奶就伸过手，捏着李光沛腰里的肉重重拧了1把：“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香饽饽呢，这么多人惦记着你。”

李光沛笑脸1僵，吸着冷气说：“娘子，夫人…哎哟4奶奶，轻点儿轻点儿。这是别人惦记我，又不是我惦记别人，错不在我啊。”

4奶奶悻悻地说：“你当年要是没和她搞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哪来今天的麻烦？”

李光沛只能唯唯诺诺的苦笑：“是是，为夫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还有下次？”4奶奶哼了1声。

李光沛忙把话岔开，掀起衫子让她看：“瞧瞧，都给我拧成这样了，明天肯定泛青。”

4奶奶没想到拧得这么重——也有点心疼。但是嘴上还嘴：“青就青吧，反正别人又看不见。”

李光沛把衣裳放下，正正经经地：“明天我会和娘说，先给她家里送个信儿去。无论如何她已经找上门来了，总不能把她就这样撵出去。万1有个好歹，不好和她家中交待。”

4奶奶心说，这女人进了门，麻烦的事情还后头呢。她死了男人，又是这般处境。换做自己是她，最想的是什么？

当然是找个倚靠。

而这个倚靠，最好莫过于李光沛了。既沾着亲，又带着故，更不要说两人还曾经有那么1段暧昧。以她的年纪长相，要再嫁并不困难，难的是她还带着个女儿。

于江镇上也有寡妇再嫁的，可是前头人的儿女自然不能带到后头的男人家里去。就算带了去，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镇西就有这么1家，是寡妇带着儿子再嫁的，嫁了之后第2年又生了个小儿子，而大儿子才不过89岁就送去做学徒学手艺。这年头当学徒，跟师傅签的契和卖身契没什么两样，被责打欺凌是家常便饭。

同样做为女人，做为母亲，4奶奶理解陆秀云的心情。

可是要让她把自己丈夫拱手让出来，那是绝无可能的。她也有自己的孩子，1个女人为了孩子，什么都可以做。

…李家上下都摆明了不欢迎她，但这个女人肯定不会知难而退。

翠香半掩上院门，才转身对陆秀云说：“姑奶奶请先回去吧，我们奶奶才吃了药歇下了。”

翠香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应该比自家奶奶小1两岁吧？可是看着却象比4奶奶还要大1些。这么晚了过来，头发还梳得那么整齐，可见是特意收拾过才来的。头上没有珠翠，看起来娇怯怯的。

翠香肚里嘀咕，说是来看奶奶，其实是打扮好了来见爷的吧？

陆秀云刚才1直想往院里瞅。她以前来的时候，李家还住在镇尾的旧宅，不过是两进的小院子。这宅子新盖了也不过才89年，刚才丫鬟进出的时候，她能看见这4奶奶的院子里花木扶疏，虽然院子不大，可是十分精致，1定有人很精心的照料这些花木。

只差1点…这些就都是她的了。

要是当时嫁李光沛的是她…那今天住在这院子里的就是她，她的女儿就能穿轻容纱裁制的衫子，能戴南珠的耳环。

可是现在她被拒之门外，李老太太不肯见她，李光沛也是1样。

她听见李光沛回来的动静才过来的。丫鬟进去传话，他1定也知道她来了。

听丫鬟那么说，陆秀云的头低了1下，声音温柔，态度谦卑地问：“4表嫂是得的什么病？身子没有大碍吧？”

翠香懒得和她多说，只想快点打发这个麻烦。恰好1抬头，看到又林的姑姑过来了。

翠香肚里叫1声苦。这个陆姑奶奶还好打发，自家这位姑奶奶可不是好缠的。

应该说李家上下齐心，没1个希望这位姑奶奶被休回家的。名声不名声的是主家考虑的事，下人们的考量更加实际——这位姑奶奶刻薄寡恩，又脾气暴躁，这两天临时伺候她的两个人都已经叫苦不迭，赏钱1个没有，打骂却是家常便饭。要是她真被休回家来，那岂不是头顶压了1尊镇山太岁？日子可让人怎么过？

“姑奶奶好。”

又林姑姑看了她1眼，目光转到陆秀云身上，怔了1下。

陆秀云忙说：“馨兰姐姐，好些年没见了。我是陆秀云哪。”

又林姑姑就着灯笼的光亮仔细打量她两眼，这才认出来，十分惊讶：“怎么是你？你几时来的？”

“晚间刚到。”陆秀云问：“这么巧，馨兰姐姐你也回娘家来了？”

她是无心的1句话，但是又林姑姑却脸色1沉。

“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