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第188部分

眼见前头那些人已经走远了，朱慕贤扶着大太太：“我送娘回去吧。”

大太太让钟氏闹得头疼，看着小儿媳妇脸色也差，摇头说：“我这儿有的是人，你倒是陪你媳妇回去吧，也找郎中看看。可怜见儿的，今天这么1通折腾。”

虽然刘姨娘的事儿牵扯到她，不过大太太这会儿看小儿媳妇可比大儿媳妇顺眼多了，难得宽大明理了1回：“今儿这事儿不怨你，谁家没有几门远亲，都多少年不见面了谁认得出来？你放心回去歇着，要是2房的再找事儿，我跟他们说。”

又林忙说：“多谢太太体恤。”

朱慕贤还是坚持送大太太回去，说是天气闷热，怕大太太身子不爽快。说实在的，天气着实是闷热，昨天的雨并没有带走暑气，今天天气依旧是那样混沌沌的，让人觉得胸口憋闷。

大太太说着不让儿子送，可是儿子真送了，她当然心情大好。还想着嘱咐儿子：“今天这事儿不是你媳妇的错，你回去不要和她闹别扭。她祖母刚过世，身子又不好。”

朱慕贤当然满口应是。

“说起来，那个刘姨娘真是她表妹？那亲家老太太死，也没见她有什么表示啊？还穿着大红大绿的，哪有点孝子贤孙的样儿？实在不象话，这品性…”

朱慕贤陪大太太说了会儿话，又到老太太那儿去了1趟，才回了桃缘居。

回来路上，书墨1溜小跑的来了，1边走1边轻声回话：“大少奶奶不是真晕，说她根本不敢坐软兜上，睁开眼没等软兜落地，1骨碌自己就从上头跳下来了。”

朱慕贤嘴角露出丝冷笑。

他就料着钟氏不是真晕，只是当时那情势不好下台，才装晕过去。反正她是不敢让大太太坐上那软兜的。

“还有，2太太把3少爷院子里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让人看起来了，跪了1院子。2太太说，她可没多少耐心，反正那勾结着买药下药的不会只有1个人，剩下的同伙肯定就在这些人里头。要是谁知道了，揭出来，2太太重重有赏。要是都不说，等到天黑就把他们全卖去盐井做苦力去。”

果然是2太太的作风。

这种让人互相揭发的办法是最有效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机密的事儿也会有人暗暗留意。再说，1院子的下人未必就是1条心。眼下2太太给了两条路，1条是揭发有功，1条则是死路——谁不知道去盐井做苦力那根本就是条死路？累死累活，吃不饱更穿不暖，壮年汉了都熬不过35年的命，更不要说他们了。

这么两条路摆在眼前，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又林听说了也为2太太的辣手而心惊。怪不得大太太不是2太太对手，这心计手段差得太多了。

不过又林关心的是：“怎么今天没见3少爷露面？”

翠玉说：“听说3少爷1早去庙里了。丹菊没了孩子，听说出血又厉害，到现在人还没有醒，不知道她自己的命保不保得住呢。好象还是3少奶奶劝3少爷去庙里的，说是去卜卦问凶吉，顺便也给丹菊，还有那个没福见天日的孩子祈个福。”

韩氏有那么好心吗？8成她是想支开朱长安好顺利处置刘姨娘。

“还有大少奶奶，回去以后听说关起门来摔东西呢。”翠玉冷笑：“今天真便宜她了。要我说，就不该这么轻松放过她。”

“她毕竟是嫂子。”又林说：“反正知道她不安好心，以后她再要出什么阴招儿，肯定不会象今天这么便宜了她。”

中午饭送来了，又林的饭依旧是小厨房单做的。管着小厨房的婆子1早就让人来过，问4少奶奶想吃些什么。小英估摸着今天闷热，事情也多，让做些清淡开胃的来。现在送来的4菜1汤果然都极清淡，其中1道笋丝特别的鲜嫩。挑起来仔细看，都是笋尖。

又林有些不安，这个季节，这样的嫩笋可不多，笋尖都在她这儿了，想必朱老太太的菜里只剩下切剩的中段和末段了，口感自然不如这个。

朱慕贤笑着说：“祖母这可不是心疼你，是心疼她老人家的重孙子呢。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正该多吃些。”他舀了半碗汤递过来：“来来来，冬瓜汤清火的，你多喝点。”

“你更该多喝，火气比我还大呢。”

朱慕贤笑着，从乳娘手里把原哥儿接过来，用调羹给他喂汤。虽然他动作不太熟练，不过原哥儿还挺给他爹面子的，1勺1勺的，把半碗汤都喝了。

朱慕贤怕儿子吵着妻子午睡，吃过午饭把他抱出去。原哥儿平时都是跟乳娘和丫头们在1起，现在跟他爹在1起玩儿，顿时觉得新奇刺激。乳娘可不会把他举到头顶上还转圈儿，也不会让他骑在脖子上到处溜达。玩了快1个时辰，终究还是小，体力精神都跟不上了，在朱慕贤怀里头呼呼大睡，口水把朱慕贤衣裳的前襟都沾湿了。

朱慕贤把儿子交给乳娘抱去安置，自己回房来换衣裳。早起刚穿的1件新衫子，前襟上沾了1大块口水渍。在这种丝罗料子上看起来特别明显。

朱慕贤把衣裳搭在屏风上，看着上面的1摊口水渍，忍不住微笑。

又林睡得不太踏实，朱慕贤进来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已经听到了。

“醒了？”朱慕贤在床边坐下来。

“原哥儿呢？”

“玩累了，也睡去了。”

“2太太那儿…有动静了吗？”

朱慕贤点了下头。

第2百9十1章

2太太的办法相当有效。

有效得让人觉得――也许那跪在1处的人，不是被2太太的重赏所诱惑，也不是被2太太的重罚吓倒，是他们本来就在等着这么1个机会，把别人踩下去，让自己爬上去的机会。可能等的太久了，所以1有机会，1个1个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韩氏本来就压服不住朱家的下人，头1个吃亏在出身上头，娘家既没钱，也没势，朱家上上下下的人，多长着1双势力眼。更要紧的是，她进门几年了都没生孩子。这院子里的人没几个是和她1条心的。

所以当头1个人开口之后，其他本来还在犹豫、观望、掂量轻重的人也忙不迭的抢着告密。没人出头的时候怕当那个出头的，有人先出头了，又唯恐功劳全让人抢去，自己连口汤都分不着。

事情说穿了，其实很简单。

丹菊吃了晚饭之后出的事，郎中也确定了问题就出在了她吃的饭菜上头。那么除了刘姨娘，还有多少人经手过丹菊的饭菜？

第1个人开口是送饭的小丫鬟青儿。她岁数小，才进来伺候刚1年年，胆子也小，哪经过这样的阵仗。2太太问昨天谁送的饭，还没打器，她先吓瘫了，完事儿1骨脑的就把知道的全说了。

她说昨天在刘姨娘之后，还有人动过那个食盒了。那人是3少奶奶身边的陪房文妈妈，青儿把食盒拎来之后，先是被刘姨娘拦了1下，刘姨娘1脸不忿，掀开盒盖看了还说：“她也配吃这么些好东西。”

青儿知道刘姨娘脾气可不好，也不敢顶嘴。等刘姨娘扔下盒盖走过去了，她要进屋门的时候又遇着了文妈妈。文妈妈端着茶盘过来，问了她1声：“这是给丹菊姑娘的饭？”

青儿停下脚步应了声是。

文妈妈还揭开盖子看了看，说了句：“丹菊姑娘有身子。厨房也不说给多做两个好吃的，净拿这种大锅菜来充数。”

在青儿看来，这饭菜已经够好的了。以前丹菊没身子的时候，虽然说是通房，可是待遇不比丫鬟高多少。月钱差不多，吃穿衣裳也差不多。现在有了身孕，马上单给她两间屋住，不用干活儿。还有人伺候她，这1天3顿饭都快赶上少奶奶的份例了。

2太太再问文妈妈是不是对饭菜还动了手脚，青儿却说不上来了：“我…我没看清。”

文妈妈也跪着，听了这小丫鬟的话立刻大声喊冤。又尖声怒骂那小丫鬟想往她身上泼脏水。2太太面前哪容得她撒泼，让人按住了把嘴堵住，拉到1边的空屋子去了。

有了第1个开口的，马上就有人跟着开了口。是1个扫地的粗使婆子，说的和小丫鬟青儿1样，说她当时在院门边，也看见文妈妈动那个食盒了。而且比青儿还多说了件事。文妈妈不但看了了菜，还把手里的茶盘递给了青儿，让她把茶盘送到东屋里去。青儿只能放下食盒去送茶盘。

青儿刚才没敢说出来的话。别人替她说了。

只要破开了1个口子，后面的人立刻踊跃跟上。就在又林睡午觉的功夫，事情差不多已经水落石出了。文妈妈倒是硬气，恫吓拷打她都不怕。可是2太太根本不跟她费事，直接把文妈妈家里的孙子孙女儿1起让人带了来，往她面前1放，文妈妈当时就软了。

其实这件事如果换个地方。换个时候，2太太不会如此震怒，这样雷厉风行的把这件事当成大事来办。可是眼下不1样，2太太盼孙子盼得眼都红了，她对韩氏的容忍也快到头了！自己生不出来，还把丹菊的孩子给算计没了。要是可能，2太太真想让她给自己孙子偿命！那流掉的可是个男胎啊，都已经有鼻子有眼手脚俱全了。在丹菊肚子里都已经会动弹了。

昨天夜里2太太也赶过去了，看着那端出去1盆盆血水，只觉得眼前1阵阵发黑。恍惚间，好象几年前那1幕又回来了――就在她面前死去的儿媳和孙子，还有当时差点变得疯颠的儿子。

韩氏也绝没有想到2太太会如此较真，在她想来。谁家没有这样的事儿，往刘姨娘头上1推，1下子铲除了两个心腹大患。

说到底还是韩氏出身寒微。她把那些听说来的消息全当了真――再说，她前头还有个榜样。钟氏不是1样弄掉了锦珠肚子里的孩子吗？还把锦珠放逐到了庄子上，这辈子没什么指望再回来了。

钟氏既然能做，她为什么不能做？她也没打算要丹菊和刘姨娘的命，只是不想让她们坐大成为自己的威胁。

“现在她人呢？”

朱慕贤知道妻子问的是谁。

“关在屋里，有人守着。她身边的人全被看起来了，那个文妈妈是肯定不会留的…其他的人，我看也悬得很。刚才老太太打发人过去了1趟，这事儿不会对外张扬，如果老太太过问，3嫂活罪也难免。”

即使不打骂她，不休妻，韩氏的惩处也不会轻。比如就此把她送进佛堂，或是说她生了病，送到庄子上去软禁起来，都是有可能的。她既没有孩子，又没有得力的娘家做靠山。这件事1揭出来，朱长安和她本就很单薄的夫妻情份也荡然无存了，没有1个人会维护她，替她说话。

看妻子的表情也有些黯然，朱慕贤其实心情也不好。没的毕竟是3哥期盼的孩子，而动手的人就是他的妻子，这让朱长安情何以堪。

还是又林把话岔开了：“大哥那边呢？”

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中午大嫂和大哥又吵了1架，大嫂又晕了1回。”

也不知道这1回是真晕假晕。

可是良哥儿还病着，当爹娘的却都顾不上他。钟氏忙着算计，朱正铭关心的是丫鬟的肚子。

就没有1件让人顺心点的事情。又林倒不是什么圣母情怀发作，她只是同情孩子。大人作孽，与孩子总没有关系。

傍晚时分朱长安才到家，2太太关起门来和他说了好久的话，朱长安从2奶奶屋里出来时眼睛红红的。

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定论，韩氏不会再留在朱府，天亮就送她到庄子上去“养病”。她陪嫁过来的人1个不留，全都1起赶到庄子上去。与这件事情有关的，象文妈妈，那就是另外1种处置了。

这1晚没有谁有胃口吃饭，老爷子知道家里头这件事情的始末，摇头叹气。外头的事情多难难都没让他觉得畏怯，可是家里人勾心斗角相互倾轧陷害却令老爷子觉得灰心。

朱慕贤劝慰了祖父几句，祖孙俩下了1盘棋，老爷子打起精神来说：“你媳妇身子也不好，你快回去瞧瞧她吧。得了空把原哥儿抱来，我看这孩子1股聪明劲儿，将来1准儿也是个有出息的。”

外头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书墨撑着伞打着灯笼，主仆2人往桃缘居走。雨夜里灯笼的光亮显得摇摆不定，朱慕贤看着有人迎面走过来，身形摇摇晃晃的很不稳当，停住脚仔细看1眼，原来是朱长安。

“3哥。”

“哦…4弟。”朱长安身上1股酒气，朱慕贤想安慰他几句，可是看着他显得颓废的脸色，1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时候，安慰显得那样无力且多余。

朱长安也不用人安慰――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样的安慰，这会儿听起来都象是往伤口上戳刀子，拼命的提醒他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长安拍拍朱慕贤的肩膀，摇摇晃晃的又朝前走。

他不愿意回院子里。刚才去了1趟，韩氏听到了动静，在屋里喊叫哀求。而对面的屋里，丹菊还昏迷不醒。院子里空荡荡的，好些面孔不见了，剩下的人也都象惊弓之鸟1样魂不守舍的。

他觉得在那里待不住。

那儿离前院儿很远，又下着雨，感觉这院子象个孤岛，与世隔绝。这儿1点生机也没有，只有死亡、怨恨和恐惧。

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