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陆秀云指着草丛中的1点绿莹莹的光亮，顺势就在李光沛坐的凉榻边坐下：“那是不是只萤火虫？”
李光沛噌的站起身来，把陆秀云晾在那里。
“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陆秀云顾不得矜持了，有些急切地问：“表哥…我知道，现在不比当年了。我…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奔了姑母和你来的。我真的不想任人摆布。夫家人恨不得我们娘俩儿早早死了才好，哥哥嫂子又只想打发我出门好甩脱这个包袱。我自己是没什么，我只怕亭儿会吃苦…”
这1刻又林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
寡母孤女，的确不容易。
可是就算又林同情她，也不可能做这种善事——把自家老爹施舍给别人啊。
又林1点儿都不想多个什么小妈出来。
简直开玩笑的啊。这情形不就和姑姑家1样么？姑姑那里即将有个表姑娘进门做妾，自己家也遇到个表姑要上门来做妾。
“表哥，我真的不求什么，只要有1席之地容身，能让我把亭儿抚养长大，我就别无所求了。要是我能留下来，我…”她的话在舌尖上滚了两滚，还是说了出来：“我会好好伺候你和姑母…还有4表嫂…”
“你不用说了。”李光沛声音并不高，但听得出来，他1点儿都没被陆秀云的倾诉请求所打动：“这是不可能的事。母亲已经让人给你家中去了信。你哥哥嫂子若是来，母亲自然会申斥他们，总要让他们顾念手足之情，行事公道。我现在有妻子儿女，早不作他想。当年的事情，你以后也不必再提起，都忘了吧。”
陆秀云象是当头挨了1棒，脸上1阵热1阵冷：“你…你是嫌我老了？”
“不是。”
“那…就是嫌我嫁过人？还是嫌我带着女儿？是觉得我比不上4嫂貌美，还是没有她温柔体贴？”
嗯，要说相貌，她比4奶奶是美，这个又林不能说违心的话。要说温柔体贴——4奶奶很精干的1个人，但平时实在说不上太温柔。
李光沛摇头：“都不是。你4嫂很好，我这辈子也不想再纳旁人。”
陆秀云哭了起来。
眼泪1向是女人强而有力的武器，但是在李光沛这儿，陆秀云的眼泪并不好使。
是的，他是喜欢过陆秀云的。但是那份好感被她自己完全摧毁了。就算今日，她要不是走投无路，能想起自己来吗？
要是自家没有今日的殷实，她会特意翻出那囊萤夜读的旧事来说？会对他象现在1样…深情？
哪有什么深情。
虽然陆秀云说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可是她的出发点却是再实际不过了。
自己不过是她的下策，走投无路时的选择。
就象当年她利用他去接近3哥1样，现在她还是想利用旧事，利用他——给她们母女遮风挡雨。
李光沛对她的性格有所了解，她绝不是自己说的那种省事安份的人。
就象妹子现在遇到的事情1样。表妹进门为妾，是把她当表妹待，还是当妾待呢？当表妹，那是娇客，处处要礼让娇纵。当妾待的话，那不过和婢仆1样。
陆秀云是甘心当婢仆的人吗？绝对不是。
听着墙那边似乎有脚步声，陆秀云不好再纠缠，李光沛的态度也实在坚决。她收了悲声，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等她出了园子，李光沛又重新坐下，朝又林这个方向说：“出来吧。”
又林嘿嘿1笑，从草丛里钻出来，1面在身上乱拍：“怎么说了这么久的话，有蚊子咬我呢。对了，爹你几时听见我来了？”
“谁让你要偷听的？活该挨咬。”李光沛说：“过来。”
又林苦着脸说：“腿麻了，走不动啊。”
第十9章
李光沛对这个女儿实在没辙，脸板不到1刻就破了功，笑出来说：“你个小精灵鬼儿，别装了，过来吧，我不骂你就是了。”
又林哼哼唧唧：“是真麻了…”
这话的确是真话。
她1步1歪的走到亭子边，老实不客气的自己坐下了。
李光沛说：“别坐着，再走几步就好了。”
又林哪里肯走，坐下就不肯动了。李光沛端过1边的小茶壶，摸1摸，茶水都要凉了，他仰头对着壶嘴喝了两口。
又林揉了揉腿，李光沛问她：“你刚才都听到了？”
女儿素来精灵懂事，李光沛知道她都听得懂。
“嗯。”又林说：“她的家里人会来带她回去吗？”
李光沛说：“会吧？”
不过他的口气也并不很确定。
如果陆秀云的兄长象她说的1样，只想甩掉妹妹和外甥女儿这两个包袱，说不准接了信儿也当没接到，从此只当家里再没有这么1个人了。
李光沛没跟女儿多说，只说：“老太太去了信，他们必来的。”
不知道那信上是怎么说的，自家奶奶的城府，又林从来都看不透。
李光沛摸了1下女儿的头，但他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又林抬头看了他1眼。
李光沛的神情，看来有些怅然。
他对陆秀云看来真没什么想法了，但是他总会怀念自己的少年时光吧？
人在少年时烦恼总是少1些，快乐、梦想、勇气总是多1些。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总是比现实更美好。
“这件事，不要告诉你娘了。”
又林眯了1下眼：“为什么呢？”
李光沛1眼就看出她的思，拧了1下她的脸：“我会自己和你娘说的。”
好吧。
李光沛自己去说，当然最好。
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不管是谁，哪怕是自己的女儿呢，只怕都会让4奶奶对李光沛产生怀疑或是别的想法。
挺好，老爹立场坚定，表现良好，又林决定这次就不为难他了。
只不过，肯定会有人要倒霉的。李家虽然不是什么豪富之家，可是里里外外也几十口子仆妇奴婢伺候着，李光沛这个爱好没人不知道，而且没1个人在这时候来扰他。人嘛，总得有点独处的空间。就象弹簧，不能总拉着，适当的总得松1松劲，让它弹回1些缓缓，总是绷着的话，说不定哪天就断了。
但是陆秀云才来多久？居然就能逮着这个机会摸到李光沛身边儿来了。要说没内鬼，打死也没人信啊。她的消息哪里来的，把门儿的婆子又怎么没把门儿看紧——这里头少说也得两个、或者34个人牵扯进去。
李光沛看着很斯文，平时脸上总有笑容。但是他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这件事也好查，叫了人1问就能问出来。
又林想，要是没猜错的话，打扫客房的那个婆子肯定在这件事里扮演了重要角色。
对那个人又林印象不深，只是她这份差事是肯定干不下去了。或是这几天，或是月底、季末，肯定会让她走人。
今天她能收1个女客的好处，把男主人卖了。明天说不定也能收男人的好处，把家里的主母和姑娘1起卖了。
她之所以这样大胆，1是贪钱，2来，恐怕因为她不是正经的李家仆。她只是帮佣，1个月1个月领散钱的。
而真正属于李家的仆人，是那种卖断了的，或是1签就是十年甚至更久的。他们的1切都由主家决定，因此不会轻易起外心。
人多，眼杂口杂，是非也就会多。
可是不用这些人，又不行。这里的生活没有又林曾经历过的现代化的便利。那时候做饭，伸手轻轻按1下，炉灶就点着了火，干净方便。在这里，光是劈柴、烧火，担水…这些活计粗重繁琐，总得有人去做。而偏偏买1个人来使唤，又那样便宜。所以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加起来人口着实不少。
“爹，你以前真给她捉过萤火虫啊？”
向来从容镇定的李光沛也被女儿突如其来的1句话给问得哑口无言，颇有几分狼狈。
“去，女孩子家关心这些事情做什么？”李光沛用指头戳着她的脑门：“我得和你娘说说，赶紧把先生给你请家里来，好好儿给你上上规矩。”
又林有些鄙视——大人总这样，觉得对孩子，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有着绝对的权力。自己恼羞成怒了，就来恐吓她，啧啧，可见这捉虫子的事儿是真有过。嗯，可能还不止捉过虫，没准儿还捉过蝴蝶，摘过花，看过星星月亮畅谈过人生理想…
又林脸上显得挺乖的，肚里却盘算着，她要不要抽空跟7婶婶去商量商量，这个寻先生的事情不急，慢慢的找，找个1两年也没关系。最重要的1点是，千万得找个脾气好性子和软的。要是找个容嬷嬷那样的，肯定得脱1层皮啊。
陆秀云象霜打的茄子1样回去了，她女儿在1旁眼巴巴的看着她，陆秀云1个字也不想说，闷闷的坐在那儿出神。
因为天气闷热，她临去时擦的1点粉已经都让汗冲没了，在灯下看起来，她的脸色是腊黄的。
看她的样子，也知道肯定事情没成。
虽然她的女儿年岁也不大，可是她完全（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刚才她娘去做什么了。
父亲1死，她们母女无依无靠，连个能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在舅舅家的时候，有时候舅母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她不是在看1个人，而是在看1样货品1样，挑剔着，嫌恶着，然而还在暗中估量她值得几钱。
她倒了半碗茶，端给陆秀云：“娘，喝茶。”
陆秀云慢慢转过头来，看看茶碗，又看了看女儿。
她把茶接过去，喝了1口。
半凉不热的茶水滑下肚，已经麻木的感觉也都渐渐复苏。
她觉得不但觉得累，饿——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象被人当面扇了两个响亮的耳光1样。
真是丢人现眼。
虽然没有旁人看见，可是曾经对她露出仰慕之意的男人，现在却用1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面对她。在他的眼中，她已经完全找不到旧时的那些东西了。
她太高估自己了。
“娘？”
陆秀云安慰她：“没事，你快睡吧。”
李光沛说写信给她家里，让哥嫂来接她回去——不成，她不能回去。
他们给她寻的都是什么亲事！不是死了妻子的糟老头子，就是那等穷困不堪人家。有1个人到家里来的时候，她看见1眼，手伸出来指甲里都是泥，她怎么能过那样的日子？女儿将来也不也跟着1起毁了？不成，她得再想个法子…1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李老太太不见她，李光沛又是那样——4奶奶那里肯定会给她使绊子，只想早点儿把她赶走。
陆秀云忽然精神1振。
还有个人，虽然不1定能帮得上她，可总得去试1试才知道。
李馨兰。
这个表姐和她曾经并不是太和睦，李馨兰脾气坏，又是个很小气的人，陆秀云从前和她也没什么交情。可是现在只要有1点儿希望，陆秀云也要去试1试。
第2十章劝解
陆秀云以前在李家住过，李馨兰那时候被祖母惯得无法无天，对自己亲娘都没什么敬意，也不大亲近。陆秀云既然是李老太太家的亲戚，李馨兰对她当然也亲近不起来。陆秀云呢，那会儿对这个表姐是十分的看不起，大字难识1担，从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就以为自己天上地下举世无双了。
可是现在陆秀云在李光沛那里1时说不通，李老太太又不见她，陆秀云也只能在李馨兰身上想办法。
她要见李馨兰并不难。李馨兰现在整天闷在屋子里，她是想去找冯焕松，可是1来抹不开面子，2来两人见面1句话不合，可能又会吵起来，到时候事情可能更没法儿收拾。李老太太打发了身边儿有年纪的魏妈妈几个人，跟她说了不少道理，立身处世，待人接物。
不管她能听进去多少，又能不能照着做，李老太太当娘的，总不能看着闺女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她只后悔，当年没有早早狠下心来教导她。她嫁出去这些年，鞭长莫及，再想教也来不及。
趁着这几天的功夫，能教多少是多少吧。
魏妈妈正说着：“姑奶奶想，这世上的婆媳，哪就能亲得跟母女1样，那都是假的。”
又林姑姑忍不住插1句：“那我娘我和嫂子呢？”
魏妈妈倒也不不忌讳说这个：“4奶奶没生小少爷的时候，老太太也不待见她啊。爷置了1房妾，可惜生的还是个女儿。幸好4奶奶总算生了小少爷，要不然哪…”
“可我婆婆为什么就偏心大房。”
魏妈妈耐心地解释：“冯家老太爷马上7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呢？老太太身子却比老爷子硬朗吧？将来没了老太爷，你们两房要是再分家，她当然不能跟姑爷和姑奶奶你们这1房过日子吧？”魏妈妈没说的是，1个是大方贤惠的长子媳妇，1个是无知又蛮横的小儿媳妇。你不敬人1尺，怎么能指望人回敬你1丈？
又林姑姑低下头：“我知道她看我不顺眼，可我嫁妆比那个女人多多了，吃喝穿戴没让她多掏1个子儿。我们过得好那是我自己的本事，他们就是看不过去。”
“姑奶奶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魏妈妈先捧她1句：“可是姑奶奶也是有儿女的人了。您想想，要是贵儿少爷将来长大了娶了个媳妇，既不敬着你，又把贵儿少爷压得抬不起头来，你要斥诫她，她还振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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