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青若是知道,是不是会后悔?
这时只听大殿四周的门洞里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大群人狼狈不堪地涌了进来,居然是范孤风和沈从龙所带领的江湖门派。他们的身后,是铺天盖地的白色玉竹。
若说众人之前所见的玉竹算是很多的话,那这次出现的玉竹便不是多,而是浩如烟海。它们像海水一样,竟然卷起一道半人高的浪,带着一股刺鼻的腥气,从九个门洞里冲了出来。整个大殿顿时像铺满了霜雪一般。
这变故来得实在太快,众人都不禁惊呆了。
此时元峰大声喊道:“快躲到台上去!”叶瀚飞等人猛醒,连忙背起叶青青及受伤的人,跃上了那九尺高台。其他的人见了,自也不甘落后,纷纷奔了上去。
这高台本也不小,然而上来四五十人之后还是拥得水泄不通。无论是名震一方的沈从龙、范孤风,还是其他门派中的无名小卒,此刻都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沈从龙倒是无妨,范孤风眼中却全是不耐之色。
幸好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不要让那些毒虫上来”,这些拥挤在一处江湖好手们才连忙找寻自己的门派,把守住高台正面的台阶处,用各自的兵器阻挡着一浪一浪涌上来的玉竹。其余三面因为没有台阶,只留一两个人看守。
只是钟雪霄和阴寒枫的处境便不妙了。
阴寒枫双腿俱断,玉竹嗅到这样的血腥气顿时疯狂起来,然而却只是将他的两条断腿吸食得仅剩皮骨,不近他的身。
相比之下,钟雪霄便不幸得多。她与元峰对的那一掌使她咯出的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无力行动,转瞬全身上下都被白色的小蛇覆盖。无数蛇尾翕动,好像一朵巨大的白色菊花在风中颤抖。接着群蛇便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吸血声。
钟雪霄却也够狠,居然一声不出,只是挣扎着自蛇尾丛中伸出一只手,狠狠朝自己的天灵盖拍去。只听“咔”地一声,她便伏在地上不动了。不多时,她全身的血肉俱都进了玉竹的口腹,只留下一地狼籍的衣衫碎片和骸骨。
这个高傲得如同女神的女人,终于也像一个平凡人那样,化为尘埃了。
众人见了不由心胆俱寒。虽然之前也有不少人为玉竹所食,然而众人只顾逃命,并没亲见这等啮人的残酷场面。眼下一见,想着今日若是逃不出去,也难免是一样的下场,一些胆小的人简直连兵器都快握不住了。
柳凝霜不忍去看,一扭头却看见杭语薇站在叶瀚扬身边,手中一柄美得无法形容的宝剑正在烁烁放光。她想起练青虹之仇,更瞧见她与叶瀚扬十指相扣,不觉怒起,口中轻叱一声,一剑刺去。
杭语薇早料到她这一招。自从她见那些江湖中人冲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全神戒备。所幸方才一阵混乱,尚无人注意到她。此刻见柳凝霜出剑,她手中的紫电便立时迎了上去。两剑相交,只听“呛啷”一声,柳凝霜那柄剑已断成了两截。
但是杭语薇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已经有许多人注意到她了。
谁也想不到,紫电挥出的时候,居然会光华大盛,将它周身三尺都笼罩在一片玫瑰色的光洇中。即使台下有数万条玉竹虎视眈眈,别人也无法忽视这般绮丽的光辉。
就听阴寒枫鬼魅般大笑道:“薇儿,这柄剑与你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众人还在发愣间,沈从龙却已吼道:“妖女!”说完,他便一剑砍来。
对于剑这种兵器来说,几乎是没有“砍”这种用法的,然而沈从龙这一剑却是实实在在的“砍”,只因他已愤怒得忘记了招式。
杭语薇却不愿用紫电去削他的剑,因为她认得他手中的剑是沈烨轩送给自己的那柄分波,那柄被自己遗落在如意轩的分波。
沈烨轩曾对她说,一定会替她寻回这柄剑。可叹言犹在耳,却已天人永隔。她心中难过,闪身一退,躲过了这一剑。
沈从龙却不依不饶,霎时刺出三剑。幸亏杭语薇对分波剑法一清二楚,沈从龙此刻又因在密道内苦斗大半日而气衰,二人倒是谁也没伤着谁。只是这高台上已经站满了人,杭语薇又不敢退到那些江湖中人中去,已经堪堪到了高台的边缘。沈从龙若是沉下气来,不须几招便可将她迫下台去。
叶瀚扬心中焦急,却苦于无法出手,他刚要出声,叶瀚飞却按住了他的肩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叶瀚扬明白他的意思。
叶青青的所作所为可以推到陆浩谦身上,杭语薇却不能。叶青青陷害她的手段实在太过高明。从来也没有人指使杭语薇去杀人,叶青青完全是利用她对沈烨轩的感情才假她之手毒死了那么多人,所以这件事情若想解释清楚,除非将叶青青做过的事情昭告天下,否则别人只会认为这是杭语薇和陆浩谦设计好的阴谋。
叶瀚扬心中苦涩。他实在想不出为杭语薇洗脱罪名的办法。或者说,杭语薇根本就没有什么罪名,无论任何人处在她那种情形下,恐怕也会做同样的事。他只觉自己从来没有这般无奈过。
谁知这时钟小鱼、唐潇和夏宣清却齐齐出手,朝杭语薇身上攻去。彭人玉一直立在彭四海身边,见他们如此,跺脚急道:“你们怎地……”未及说完,他也一拧身抢了过来,挥出一拳,想要拦住夏宣清。
这高台上本就挤得水泄不通,这四人一冲一拦间,已将沈从龙和杭语薇完全隔开。沈从龙见状心中焦急,一把拉过彭人玉道:“你这没骨气的臭小子,怎么帮着那贱人,莫非也迷上她了!”
彭人玉还未说话,彭四海却吼道:“沈老头,你骂谁是没骨气的臭小子!”
沈从龙心知彭四海心直口快,说话向来没遮没拦,也不与他计较。只是此时杭语薇已被钟小鱼等三人逼到了高台的一角,再无退路。他分波剑一摆,却找不到空挡出手,只能瞧着。
夏宣清和唐潇挡在钟小鱼身后,她边打边对杭语薇低声道:“杭姑娘,我们无意伤你,也相信你不是有意下毒,只望你帮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杭语薇一怔,立刻明白他们的用意,低声道:“攻我一掌!”钟小鱼会意,一掌劈向她胸前。杭语薇将紫电收到身后,用未出鞘的分波剑假意一格,同时脚尖一点地,便从高台上跌了下去。
钟小鱼吃了一惊,她这一掌根本没用力,却没想到杭语薇竟然跌了下去。
夏宣清一把掐住她的手臂急道:“你!”
只见杭语薇的身子划过一道弧线,往蛇群中疾疾坠去。眼看便要落入蛇口,紫电却已自她背后倏然挥出,“叮”地一声点在地上。借这一点之力,她的身子再度腾起,落在了阴寒枫身边。
月影流光的身法果然是举世无双。
钟小鱼心中不禁叹服,夏、唐二人也明白刚才并非钟小鱼一时失手,心中舒了一口气。
阴寒枫见杭语薇跃到自己身边,突然道:“薇儿,过来。”他的声音虽然因为断腿之痛而显得扭曲,却也充满了温柔之意,像一个父亲在呼唤自己的孩儿。
杭语薇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轻声应道:“师父。”
阴寒枫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睛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感情,叹道:“你的男人方才为何不救你。”他指的是叶瀚扬。
杭语薇黯然道:“我的男人已经死了。”她说的却是沈烨轩。“从现在起,薇儿已经没有什么男人了。”
阴寒枫的眼中露出一丝讶然的神色,旋即道:“所以你才肯回到师父身边么!”他摸着她的脸,阴恻恻地笑了,“我不救你,谁也救不了你。”
杭语薇温顺地伏在他肩头,道:“我知道师父是想要我永远陪在您身边,就好像每个人死了,都喜欢将活着时最心爱的东西带到坟墓里去。”
阴寒枫淡淡地道:“寒毒宫本就是个坟墓,我十三年前便已将你带进来了。你可恨我?”
杭语薇摇头道:“我知道师父是不会死的。您的毒道冠绝天下,无人可敌。能控制玉竹的只有您。您已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那些人力竭、被玉竹吃掉就可以。”她顿了顿,双手环住阴寒枫的脖子,像个调皮的小女儿般道,“所以薇儿带着紫电回来了。”
阴寒枫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道:“你没有说真话。”他长长的指甲划过杭语薇的脖颈,又道,“我修习摄心幻术的时间比你和叶青青长得多,又看着你长大,你心里的打算何曾瞒得过我。”
杭语薇心中一惊,不但说不出话来,简直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可是还在温顺地笑着。
阴寒枫轻抚着她雪白的脖颈,仿佛在欣赏一件珍贵的古玩,道:“你知道我是靠九色温玉才令这些玉竹近不得身,就想来抢走它,放那些人一条生路么!”
杭语薇只觉得脊梁骨里冒出了丝丝寒气,再也笑不出来。阴寒枫说的,句句都是她心中所想。
别人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只看到阴寒枫与杭语薇的暧昧举动,全都露出了轻鄙的神色,心中大约除了淫邪之外,又为杭语薇加了一个乱伦的罪名。只不过,最难过的当属叶瀚扬。他牙关紧咬,心疼得好像被无数玉竹噬咬,手已将青竹剑紧紧握住。
谁知阴寒枫摩挲片刻,突然死死扼住杭语薇的喉咙,一字一句地对她道:“我的确不会死,但我却要你去死。”
杭语薇心中大骇,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道:“为……为什么,师父,我……”
阴寒枫的声音竟变得凄凉无比,怆然道,“无论你和多少男人睡觉,我都不管。可你竟敢爱上别人!无论这个人是谁,无论这个人是生是死,他都抢走了你的心!”他深深凝注着杭语薇,眼中妒火中烧,语声却充满了遗憾,“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多重要!你辜负了我!”说完,他的指节猛然用力。
杭语薇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一下子没了感觉,眼前一黑。
但是转瞬又亮了起来。叶瀚扬已到了她身边,青竹剑上正在滴着血,阴寒枫的手已经断了,被青竹剑无声无息地削断。就听叶瀚扬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你,但我决不会看着你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看杭语薇,他只看剑尖所指的阴寒枫。
阴寒枫狞笑一声,道:“可惜你们都要死在这里。”话音未落,他仅剩的那条手臂一挥,一股黑烟便倏然腾起,转眼间弥漫了整个大厅。这股黑烟像一股浓雾,三步外的物事便已模糊,再远些便完全看不到。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闭气,这烟恐怕有毒!”
阴寒枫却狂声道:“无妨,无妨,这烟毒不死人。”
叶瀚扬望着杭语薇,眼中满是询问的目光。
杭语薇无奈地道:“这是师父的召魂烟。虽然毒不死人,却能令寒毒宫所有的毒物赶来这里,比《蛊魄》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她紧接着又道,“九色温玉或可救得众人。”
这时,大殿的四周隐隐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仿佛有成千上万的毒物正往这里赶来,大殿顶上那些孔洞中也簌簌地响了起来,不断有东西落了下来。接着高台那边便传来了惊呼声。
这看不见的毒虫,比那些看得见的玉竹更令人胆寒。
黑色的雾气中,却见阴寒枫的衣领缝隙中隐隐射出一道色彩斑斓而柔和的光芒。叶瀚扬瞧着他,一言不发,眼中却布满了杀气。
阴寒枫眼下身负重伤,几乎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置他于死地,然而他居然冷笑道:“叶瀚扬,九色温玉就在我身上,你有本事就拿去。”他神色平静,好像仍能掌控别人的生死一样。
叶瀚扬果然出手。
谁知却杭语薇倏然拦住他,另一只手从阴寒枫的衣襟里掏出了那块九色温玉。她的手拿出来时,手背上已经被一条通体黑色的九节怪虫叮住,流出来的血竟然是黑色。
叶瀚扬心中一凛,才明白她刚才又救了自己一次。
杭语薇一掌拍死那怪虫,将九色温玉塞到叶瀚扬手中道:“战深锐还没死,叫他用这个救人。现下寒毒宫所有的毒物都被引到这里来了,殿顶的出口里一定没有多少玉竹了。”
叶瀚扬根本不理,只是握着她的手掌,急道:“你的手……”
杭语薇淡淡地笑了笑,道:“这毒虫是师父的护身符,任何人去碰师父都会被它咬到。我本就中了毒,再多一种又何妨!”
叶瀚扬见她面色无异,迟疑道:“这种毒你可解得?”
杭语薇点点头,又道:“只是,你能不能叫那些人放我师父一马?”
叶瀚扬还未说话,阴寒枫已经怒道:“我何曾需要谁饶!”说完,他的身子突然一闪,竟然消失在黑色的雾气中。
叶瀚扬一怔,苦笑道:“令师果然……”
杭语薇却忧心忡忡:“我觉得,师父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她说到这里,脸色突然一变,大叫道,“不好!”说完拉起叶瀚扬的手便向高台奔去。
叶瀚扬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却知道阴寒枫一定还有杀手锏,他的心不禁也紧张起来。
然而一切都晚了。
就听“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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