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调皮的尾巴。
苏忘一直到凌晨才真正喝醉,半仰在沙发上说胡话。
纪北把耳朵贴在他嘴上才听见,全是破碎的词句,什麽“笨蛋”,什麽“一个人回来坦白个屁”,什麽“有些事要两个人一起担”,还有些就比较离谱了,比如“别打了”,比如“会出人命的”,再比如“你先出去等爸冷静了再说”等等,像极了家庭伦理剧的台词。
纪北心想他大概被他爸打了,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父亲有什麽理由打一个26岁既独立又正直的儿子。
他半俯视地盯着在沙发上醉得一塌糊涂的人。
平时没什麽表情的脸因为酒精而发红,连鼻头都染了色,双眼没闭紧,仔细看的话能发现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抖。
就连醉了都不难看,一点都不。
纪北有些嫉妒。
只是平时很难得见到苏忘这样没有防备的样子──冰山一角融化後,整个人从表情到姿态居然都带着种说不出地寂寥。
纪北心里生痛。
其实从一开始发现苏忘受伤他就觉得有些痛,如今症状加剧,无法停歇。
他用一根手指不停地搓苏忘脸上的创口贴,喃喃自语,“这麽帅的脸,怎麽会有人舍得下手?”
苏忘像是听到他说话一样,闭着眼嘟囔了一声,“等爸冷静了……就好……”翻身换了个姿势。
纪北的眼神暗下去,轻轻地唤道:“马桶。”
苏忘醉得毫无反应。
“如果他不是你爸,我会帮你讨回来。”
还是没反应。
“喂,我说真的……”
凌晨两点,纪北把苏忘连拖带扛弄回报社宿舍,像老妈子一样伺候。
脱鞋,擦脸,喂水,还得时时防止他呕吐。
好不容易捣腾完了,苏忘在纪北的床上打着小呼噜,纪北半瘫地靠着床边坐在地上。
头一仰就能枕到苏忘的手臂,纪北先小试了一下,发现对方睡死了完全没反应,就干脆把脑袋完全放上去。
人肉枕头感觉不错,只是有些烫。
房间里没开灯,开着窗,城市的夜晚并不黑,天是被霓虹灯映成的暗红色,斜斜地照进室内。
床头柜上放着从苏忘身上摸出来的东西,手机,钱包,和钥匙。
纪北有些亢奋,半点睡意都没有,无聊地一伸手,把那些东西摸过来玩。
钥匙没什麽好玩的,手机也是最普通的手机,打开钱包,纪北第一眼就看到一张相片。
他顿了一下,连忙撑起身体,往窗口边靠。
光线还是弱,弱到看不清相片里的内容,於是纪北在苏忘的手机上随便按了一个键,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
两个男人,一个笑得花枝乱颤,一个没有表情。
明显是偷拍,技术不咋的,拍的时候手还有些抖。
只是纪北注意到笑得很开心的那个人和苏忘长得一模一样。
是他兄弟,姓谢的那个。
不过另一个就不认识了……纪北刚想集中光线研究研究,屏幕就很不争气地黑了。
他再按了一个键,正好按在通话记录上,那上面显示着有七、八个来电未接,来电人,丘航。
看照片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说不出为什麽,全身的力气也像被抽干,只像懒懒地躺着。
於是重新瘫坐回去,把苏忘的东西随手放在身边。
“啊……”一个大大的呵欠。
似乎终於想睡了。
纪北闭上眼,依然把头压在苏忘的手臂上。
苏忘哼了一声,动了动。
纪北气沈丹田,脖子用力,硬是没让他翻身。
苏忘又哼了哼,低声说着什麽。
纪北翻起来趴在他肩膀边,睁大眼,“马桶,你说什麽?”
苏忘吧唧着嘴,鼻子动了动,“……老丘……”
纪北似乎觉得有什麽东西从下巴开始往上涨,渐渐漫过眼底。
有那麽一瞬间,想干脆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摇醒。
陪酒的,搬人的,做老妈子的人都是自己,你干什麽要在梦里喊另一个人的名字?
纪北心想你若是喊个女人的名字我也就当你发春了,可丘航他明明是个男人啊!
扁了扁嘴,纪北一脸不高兴地伸手捏住苏忘的鼻子,看他因为无法呼吸而皱了皱眉,继而张开嘴,觉得心里稍微舒坦点。
可是没多久,苏忘又说话了,还是喊老丘。
“丘你个鬼大头!”纪北龇牙咧嘴。
()
“……老丘……你,你骗人……”苏忘闷声闷气地嘀咕。
“骗什麽人了?”
“唔,三得利的啤酒……难喝……”
“……”
10
最近纪北老觉得有人在尾随苏忘。
本来像他这种粗枝大叶的人是不大可能注意到的,可那个大热天还戴帽子口罩的男人已经在报社门口出现了三次,每次都一见到苏忘就掉头往旁边的小路走,待苏忘走远一点又悄悄地尾随其后。
实在可疑。
所以当那个人第四次出现在报社门口时,本该和苏忘在报社门口分手的纪北再也看不下去了,搭着苏忘的肩说要跟他一起走。
苏忘问:“去二扣那?”
纪北一边小心地拿眼角往后瞄一边点头。
苏忘摸了摸自己后脖子的头发,“头发又长了……”
正中纪北下怀,“一起啊,我给你洗。”
苏忘略带怀疑地看着他。
纪北差点跳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剪不好难道洗都不行?我告诉你,洗头发和按摩是基础中的基础,我以前在理发店当小工就会了!”
苏忘忙安抚道:“我没怀疑你的技术……”并转移对方注意力,“你以前还在理发店当过小工?”
纪北将双手背在身后,跳到苏忘前面倒着走,正好能够监视跟踪苏忘的人。
他边倒退边说:“初中毕业后干了一段时间,后来才去的夜校。”
苏忘有些惊讶,“初中毕业就工作?”
纪北苦笑了一下,“我爸去了,当时家里没什么钱,供我念高中有些困难……”
苏忘听后歉意地挠了挠头,“啊……抱歉。”
纪北豪爽地摆了摆手,“没什么,我现在不是挺好?”说着像想起什么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我傻了怎么说这个,你的母亲不也是……”
苏忘点了点头,没答话。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闷。
纪北绞尽脑汁想新话题,急得满头大汗,完全没注意自己已经倒着走到了人行道边缘。
人行道和公路交界的地方有一步阶梯,纪北脚下踩空的那一刹那下意识地挥舞双手找东西抓,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水平视线里没有苏忘,只有离他们十步之远的帽子口罩男,已经停下来半隐藏在路边水果小摊旁。
两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第一是,会摔得很惨,第二是,跟踪别人的都是变态。
不过第一个念头并没有机会变成现实,因为苏忘已经快步移到了他斜后方,用两只手牢牢地揽住了他的腰。
纪北被苏忘半抱住,眨了眨眼,咽了咽口水,一副完全弄不清状况的呆样。
而同时,他左耳的一排耳环在夕阳下的照射下,好像商量过一样逐一闪过银光。
苏忘轻笑了起来。
纪北见鬼一般叫道:“马桶!”还好附近人不多,只有几个路人快速地瞥了他一眼。
“什么?”苏忘哭笑不得地放开他。
“你又笑了!”纪北兴奋地说,“你终于又笑了!”
苏忘敛住笑容,“有什么奇怪?”
纪北嘴角向下垮,一脸可惜,“多笑笑又不会死人……可惜了这么好的脸。”
苏忘摸着自己的下巴,“有这么好?”
纪北不作他想,大大咧咧地称赞道:“好得很,几乎可以男女通吃!”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得罪了苏忘,只见他动作僵住,脸色迅速转白,再转青,最后徘徊在青与黑的边缘。
纪北呐呐地,“呃……我说错什么了?”
苏忘指了指信号灯,“过马路。”说完抬脚就走。
纪北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我没说错什么吧?”
苏忘不再搭理他,径直往二扣的理发店前进。
莫名其妙地碰了一鼻子灰的纪北知趣地不再说话,只是走一段路就习惯性地往后张望。
帽子口罩男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他们抵达发廊门口才像被太阳晒干的水洼一样失去了踪影。
是跟踪,绝对是跟踪!纪北默默地了下定义。
只不过,目的是什么?
“马桶怎么说也是个男的,不可能是见色起心吧……而且他又没什么钱,见财起心也可以排除……”纪北一边低声嘀咕一边托着苏忘的脑袋帮他抓头。
苏忘舒服得快睡着。
“难道是跟人结了仇?可这家伙也不像混的啊……没道理……”
“你在说什么?”苏忘突然睁开眼。
纪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啊?呃……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周围哪里奇怪的?”
苏忘翻着白眼看他,“什么奇怪?”
纪北假咳两声,努力认真措辞,“比如住的地方啊,上下班途中,或者采访的人啊……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我的意思是,和平时不大一样的,看着觉得别扭的。”
“有,”苏忘稳重地说,“你。”
纪北不高兴地把嘴歪到一边,两只手在苏忘脑袋上快速抓出大量泡沫,“跟你说正经的!快想想最近有没有被陌生人搭讪?有没有丢东西?有没有和人吵架?”
苏忘答非所问,“左边痒……上面点,对,就那。”
纪北一边忍气吞声一边发了狠似地给苏忘挠痒,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个来回——这不明摆着拿热自己的脸去贴他冷屁股嘛,还真应了初中女同学说的,贱相!
苏忘吃痛,轻轻蹙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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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适的表情让纪北想起前不久在酒吧里的情景,心里没由来地一软,哪里还会去计较?
难得脆弱的苏忘让他在那时萌发出照顾和保护的念头,眼前对付跟踪狂自然也包括在内,只是这次还没想到适合的方法,帽子口罩男就再没在苏忘周围出现了。
刚开始纪北还有所警惕,一有机会就粘着苏忘,无论干什么都像只警犬一样东张西望。
然而两周过去了还一切正常,他就渐渐地忘了这事。
八月末,摄影赛的最终结果即将揭晓。
奖项消息发布的前一天,二扣的发廊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停业,买吃的弄喝的,召集粉头等人开提前庆功会,预祝这个队伍能一举拔得头筹。
也邀请了苏忘。
那天苏忘因为开会而到得最晚,进门时其他人都齐了,围了一圈,口水叭啦地盯着一桌好菜。
见着苏忘,粉头最高兴,举起筷子直叉向那根早就看上的蒜蓉香排。
老孟也不势弱,对着卤猪蹄发动猛攻。
只有二扣和纪北还记得先拉礼炮。
两声巨响,从礼炮嘴里喷出来的东西全都招呼在了苏忘身上。
粉头和老孟指着他大笑,不小心把嘴里包的东西喷了一地。
苏忘撩起沾在头发上的彩带,拍掉肩头的碎屑,一言不发地加入他们。
虽然表情依然僵硬冰冷,但纪北感觉得出他没有生气,而且,心情还不坏。
二扣给众人倒酒,其他人都是满杯,只有纪北是一半。
纪北自然不甘心,飞扑过去抢酒瓶,苏忘单手拽住他衣领,“小孩子少喝点。”
“二扣他们和我一样大!”
二扣接着苏忘的话说:“就你那点酒量还想要多少?一会儿喝高了又找粉头唠一晚上?”
粉头也插嘴进来,“就是,他小子一喝多就打机关枪一样地说话,还非拉别人当听众,烦死了。”
纪北龇牙咧嘴地去挠粉头的脸,,“你不烦?你不烦怎么一喝多就乱吐,比洒水车还猛?”
老孟趁机又夹起一块卤猪蹄。
“放下!那是我的!”粉头及时发现,大叫。
“呸!”老孟很没形象地冲猪蹄吐了一口口水,“现在是我的了!有本事你吃啊!吃啊!”
两人立刻抢打起来。
同时,苏忘在纪北把魔爪悄悄伸向自己的酒之前成功地进行了堵截,二扣则在一旁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哼起小曲……
所谓简单的快乐,不外乎有酒有肉,还有朋友。
当晚一群人虽然折腾得有些晚,好在都没闹过头,啤酒一共只喝了小半箱,没人高也没人醉。
纪北和苏忘一起离开发廊,走到岔路口本该分道扬镳,苏忘却突然想到有份资料落在了办公室,于是和纪北一起回报社,在办公楼门口分手。
那份资料是为第二天打算去见的地产公司准备的,他打算带回去熬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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