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考是一脚把门揣开,还是大喊“失火”,门又开了。
纪北站在里面,像看恐怖电影一样把鼻孔张得老大,眉毛高高扬起,脑门上堆满了抬头纹。
苏忘靠在墙上,“醒了?”
纪北眨眼,再眨眼,“你……”
“一年期满。”苏忘轻松地说,“放回来了。”
纪北眯了眯眼,“什么时候回的?”
“昨天。”
纪北抬起手,上前两步。
苏忘等着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说“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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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个热情的拥抱。
结果纪北一拳头挥过去,正好打中他的腹部。
苏忘吃痛,弯下腰,眼前有些发花,只听见纪北在自己耳边大喊--
“你混蛋!”
再说前一天。
前一天,当苏忘刚出火车站的时候,纪北正和时尚部的同事在一个内衣展示会上做现场采访。
身上布料极少的模特们一个个从纪北身边走过,他半蹲着,不停地换角度按快门。
那一下午拍了上百张相片,回报社后修修补补,调色调光,一直到半夜才弄出十来张自己满意的,还弄出后遗症--睡着了都能梦见那一群一群裸着上半身只穿三角裤的男人。
走两步,侧一侧身,再走两步,单手插腰。
纪北正在疑惑为什么只梦见男的没女的,一个男模就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半弯下腰,脸凑得很近。
纪北仔细一看,娘诶!居然是苏忘!
他再看其他模特,惊悚地发现其他上台的人也都被换上了苏忘的脸,还清一色地没表情。
噩梦!这完全是噩梦啊!
纪北想跑,却被离自己最近的苏忘双手抱住。
长着苏忘脸的模特站得比较高,这一抱,纪北的双眼正好和对方的胸部平视。
呃……纪北听见自己狠狠地咽了一下唾液,发出不小的咕嘟声……呃……皮肤看起来不错,肌肉不错,呃……|乳头的颜色……也不错……
刚这么想完,又连忙摇头--不不不,这人的脸是苏忘的脸,身体可不一定!
眼神却忍不住地往那边飘--但如果就是呢?平时哪有机会看苏忘脱掉衣服的样子?少看哪怕一眼也是亏啊!
唔,腹部没有那种块状肌肉,但线条很漂亮,十分。
腰线收得很利落,微微向里凹,十分。
内裤是接近黑色的深蓝,在视觉上能让臀部看起来更紧实,前方的突出部分也显得不那么明显,再十分。
纪北边看边在心里给苏忘打分,眼看就快加到一百,苏忘突然放开了他站起来。
纪北抬头问:“怎么了?”
苏忘面无表情地说:“换衣服。”说着拉着内裤就要往下脱。
这也太突然太刺激了吧?!
纪北掩住眼睛大叫:“别别别!”
这一叫,就惊醒了。
他以一种用腿夹住枕头的姿势醒来,眼睛酸痛,神智不清,过了几秒种才发现自己的小兄弟呈半勃起状态。
半闭着眼睛出门去上厕所,小解完了还在纳闷--明明没多少水啊,为什么这家伙这么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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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的时候眼前再次飘过苏忘的脸,倒在床上时纪北战战兢兢地琢磨,不会是因为那个梦吧?
又想到梦里的苏忘和刚才飘过的苏忘,头发的长度好象不一样,而刚才那只,皮肤好象黑一点……等等!纪北突然坐起来,心想,我现在没做梦啊!
奔过去把门打开,只见苏忘斜靠在墙壁上,淡淡地问:“醒了?”
说不清当时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只得不停地眨眼。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昨天。
昨天。
纪北认真地回忆昨天,有没有接到眼前这人的电话,结果是没有。
他又认真地回忆昨天以前,有没有收到眼前这人的哪怕一丁点要回来的暗示或信息,结果仍是没有。
苏忘像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突然出现,轻轻松松地说,昨天。
心里刺进一根针。
纪北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摸一下苏忘,确定他的存在。
却在看到他一脸坦然毫无不自然的神色时变得愤怒。
整整一年的分离,为什么回来时连声招呼都没有?
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究竟……
又是一根针。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拳头已经出去了,纪北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而遥远--
“你混蛋!”
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纪北觉得说的就是自己。
当时多威风啊,一拳头正中苏忘的下腹,在感受到对方体温的同时也看到了对方脸色的变化,于是,好象被揍的是自己一般,眉毛胡子都皱成了一团。
苏忘遭到突然袭击,重心一偏,往后一倒,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纪北想也不想就先扑了下去。
人肉坐垫舒服是舒服,但那也是针对坐的人来说,而被坐的……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揍人的人要死不活地趴在床上,而被揍的那只则神采奕奕地给他上药。
跌打酒的味道很刺鼻,苏忘在纪北的肩头和腰际各涂了点,用力擦散,痛得纪北乱哼哼。
“别动,忍忍就好。”苏忘的声音离后脑不远,放在他后腰的手很热,纪北把脸埋进枕头里。
擦完了腰,苏忘很自然地拍了一下纪北的臀部,闲闲地问:“这里伤了没?”
纪北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憋红了一张脸,“没……没没没,没事!”
苏忘指了指自己的胃说:“没事就一起出去吃个早饭吧,这里是空的,还被你问候了一下,有些痛。”
纪北立刻内疚地伸手去摸苏忘的肚子,“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还痛不?”
苏忘抓住他的爪子,顺势把他拉起来,答非所问,“想吃烧卖。”
纪北点头如捣蒜,“可以可以,还有呢?”
“要喝茉莉花茶。”
“几壶都没问题!”
苏忘摸着下巴笑,“你请客?”
纪北一愣,眼神有些飘忽,半晌呐呐地说:“哦……好……”
苏忘笑得更开心了--
啊,百分之十……
17
时间是早上九点半左右,地点在报社对面的粤式早茶餐厅二楼。
纪北和苏忘面对面坐着,桌上放着一壶茉莉花茶和若干一小碟一小碟的早餐。
气氛稍微有些僵,好几分锺都没人开口说话。
纪北小心地观察苏忘,看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动作慢而优雅,心里直打鼓。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无聊的时候他就想过,和苏忘重逢时招呼要怎麽打,话题要怎麽开,然後自然而然地聊到那次事故,好好地向他道谢。
但事情真到了眼前,反而什麽都说不出来。
只能笨拙地将离自己比较近的烧卖推过去。
苏忘抬眼一看,纪北马上就顿住,见苏忘没说什麽,才敢继续推。
“行了。”苏忘突然把手按在纪北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纪北一愣,猛地抽回手,差点没把自己的茶杯掀翻。
苏忘扯了扯嘴角,“如何?”
纪北没明白,“什麽如何?”
“这一年过得如何?”
纪北“哈”地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第一句会问我什麽呢,怎麽跟演戏一样?”见苏忘表情有些尴尬,便又说,“还行啊,就那样,能吃能喝能睡的,业绩也做得不错,去年还得了奖……”
苏忘说:“嗯,我知道。”
纪北哑了口,不知道该怎麽接,心里左边右边上边下边全是“他知道”,挤在一起暖暖的,一丝风都不漏。
老半天才摸着鼻子问道:“你……昨天住的哪?”
苏忘吃了一只烧卖,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我父母家。一会儿我就去看看租房信息,一直住那也不方便。”
纪北点点头,“以前你租的那套呢?”
“房东早就转租给别人了吧。”
“那……住不住报社宿舍?”纪北带着点期待地问。
苏忘想了想,“算了,我还是想单独租。昨天跟老丘也说了这个事,不知道他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
纪北一个激灵,“丘设计?你……昨天和他……”
()
“他来火车站接我,路上顺便就跟他提了提,怎麽?”
纪北埋头狂吃,嘴里塞得话都说不清楚,“没……没什麽……”
苏忘颇有兴趣地看着他那有些不自然的动作,又吃了一口烧卖,喝了一口茶,装作不经意地补充道:“昨天太热,我东西也不少,多亏老丘开车来接。”
纪北停了停,说:“嗯,还是会开车方便点……”
苏忘又说:“不好意思啊,回来之前也没通知你。”
“嗯,回来了就行了,没……事。”
见他不抬头,苏忘也不再说话,两人各怀心事地解决了早餐。
一个想,这反应……能算百分之十五吗?
一个琢磨,如果会开车的话……
那之後没过几天,当苏忘偶然得知纪北突然报了个驾驶培训班开始学习时,浑身上下都舒爽起来。
百分之十五?
不对,是百分之二十……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自然比在外面感觉舒服,只是除了那件事……哎,苏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真是麻烦……
丘航隔三差五地约他,让他带上情人出去吃顿饭,电话是周周打,从九月一直打到快十二月,用死缠烂打来形容最贴切不过。
刚开始苏忘还能用“刚回来工作忙”以及“对方工作也忙”来做借口,时间一长,多说几次,连自己都觉得假。
丘航表面什麽都不说,但苏忘觉得他肯定有所怀疑,证据就是,进入十一月以後,丘航会有事没事买东西送他。
上次是一只钱夹,这次是一条领带,上上次则是一小盆向日葵,虽然苏忘每次都还了回去,但心里始终不是个滋味──这什麽啊,糖衣炮弹?哄小女生开心?等等,为什麽是向日葵?
问了报社的女同事,被告知向日葵的花语是“我的眼里只有你”,苏忘一连三天做噩梦,冷汗随时随地挂在脑门上。
於是他觉得不能再拖了,得想个办法跟丘航说清楚。
既然他想见自己的情人,那找一个给他看看不就得了?
不过找人这件事,还存在着操作上的难度。
虽然从X市回来已经快三个月了,但要计算纪北对自己的好感程度的话,零零总总加起来最多百分之四十,连五成都不到,说明还不是该行动的时候。
如果这时候硬让纪北和丘航见面,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让纪北以为那就是一般的朋友聚会,但这样的话,自己对丘航撒的谎就会穿邦,纪北说不定也会被吓着。
二是把事情说清楚请纪北陪自己一起演戏,但这样又容易在他心里留下自己排斥同性恋的印象,不利於以後行事。
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合适,搞得苏忘极其苦恼。
这天天气不错,苏忘抱着茶杯靠在办公室的窗边吹风,纪北偶尔会从旁边走过,不是给人看图就是帮人找图,哇啦哇啦地不停歇。
苏忘半闭着眼,集中精神思考问题。
丘航前一天又打了电话来,还是那一套。
──吃个便饭嘛,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而且你放心,你家亲爱的就算美若天仙我也不会挖你墙角,你还藏着掖着干什麽呢?
()
讽刺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突然有些後悔当年主动结识了丘航,至少,有些後悔只因为他长得像去世的母亲这一点,就和他深交。
苏忘很早就知道丘航的性向,也知道他是本市圈子里的红人。
当时他想,既然是红人,肯定被众人捧在手中,不会放下身段招惹圈外人。
何况丘航还说过,他们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绝对不能故意掰弯直男,於是这几年来苏忘才放心地和他保持着友情。
由於从小感情缺失,苏忘对爱情并没有什麽概念,只知道自己喜欢母亲,如果要选一个人相伴终生,也只能是母亲,他想那大概就是爱情。
心里有一段隐秘的感情,对不同於常态的爱情模式也比一般人包容,同性异性什麽的,在苏忘看来,只要是真正的感情,就不该被看低。
所以丘航喜欢他,他理解,虽然不能接受,却从来没有因为大家都是男人而鄙视他。
相反,因为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反而让苏忘对同性恋情有了进一步的体会和感悟。
说得直白一点,丘航的示爱不仅仅吓了他一跳,也把他心底的一些东西惊醒了,让他确切地感受到,男人和男人,是真的有可能发展出比密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