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丁卡。穆小安从来都能让我大吃一惊。
我们是相互需要的 (5)
5,
穆小安的家布置得像穆小安,整齐精致有一点点坚硬的贵气。穆小安非常惬意的歪在桃花粉的柔软沙发上看电视。电视画面上也是穆小安。里面的穆小安亦步亦趋地贴在梅里爸爸的身后,像一个美丽的彩色背景,越发衬托出梅市长的意得志满。墙壁上也都到处都挂着穆小安,微笑的,媚笑的,巧笑的,娇笑的。穆小安的笑是比较好看的,在穆小安自己家里,她像一个无所不在的女王。
但是在哪里能看到我姐夫丁卡的身影呢,我还得再找找。丁卡果然被关在厨房里,他正在里面挥汗如雨,和一条肥胖的草鱼做殊死的拼搏。很多年没有见到丁卡,我的心里有一丝微微酸涩的甜蜜和疼痛。我少年时代的那种欲说还休的微妙情感,那种一碰就断的奇异的脆弱,一时之间又都涌上心头。
丁卡依然相当好看,不,是非常的英俊。经过岁月的沉积,他身上拥有了一种成熟男人的温文尔雅,而他少年时期的忧郁闲散并没有由此消散,相反两种特质很奇妙的混搭在一起,让我的心砰砰直跳。我有些怀疑我从小就是好色女人,从河西小葛,到丁卡,甚至樊攀都是长的很英俊的男子。是不是由于安源不英俊,我才不在意他?穆一看我隔着玻璃门双眼不眨的盯着丁卡的身影,得意地打趣我:“嘿嘿,打住打住,有小姨子这么色咪咪的盯住姐夫哥不放的吗,全世界大概除了你穆老二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全世界有无数男人,但丁卡只有一个。我想。
“丁卡,我该叫你什么?姐夫还是丁卡?”。我认真的问。
丁卡笑:“嘿,穆小葵,好久不见。”
穆小安让我大吃一惊的还有她对待丁卡的态度,她总是处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之上,她也的确是温柔的和善的,她会软软的伏在沙发上,娇媚地说,我不喜欢看这个节目,丁卡你换一个。我不乐意吃西芹,丁卡你记住下次不要再买了。这个月生活费为什么超支,丁卡你都用在哪里了。我那套哥弟的裙子是晚上要穿的,丁卡你帮我拿出来。我看得出来,英俊的丁卡在优越的穆小安面前是畏缩的,懦弱的。我愤愤不平。
“有烟吗?穆一,给我一枝。”我必须抽一根了。
“哎呀穆二,你怎么能抽烟呢。”穆小安吃惊的大叫:“在我家里是从来不许抽烟的,我不能闻到烟味,对皮肤不好。”
“那有酒吗,总要喝点什么吧。”我盯住穆一。
“酒?酒也是不能多喝。你看我虽然是安市政府办的主任,也只是在应酬的时候才喝,平时也是不敢喝的,对皮肤不好。”
我哑然。我和穆小安从小就不是一个类型的人,没有想到,如今会越离越远。安城,你让我刮目相看,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了解的。
我换了一个话题:“穆一,你怎么找到了丁卡。”
“因为丁卡够帅呀。”穆一春风荡漾地笑起来。“我把丁卡从乡下中学调到市文化局,就是为了离我近一点,要不哪轮到了我。”丁卡姗姗的,尴尬的浅笑。
“丁卡,我姐姐貌美如花,八面玲珑。现在不大不小也算安城的一个领导,你蛮会坐享其成嘛。”我毫不客气的说。
穆小安没有介意,她很优雅的翘起小腿,随着音乐的节拍缓缓打起了拍子。“多年前,穆一曾经说过一句话,我的理想就是当个城市的市长,也在众人前面好好抖抖威风。丁卡你相信吗?”乘着丁卡在收拾厨房,我跟上来问道。丁卡白皙的双手在水流下灵巧的挥舞,那些待洗的碗碟盘盏在他的手指下听话的排成行,列成队,转瞬之间就变得洁净亮泽,像讲台下一个个可爱的孩子。丁卡没有说话,半响,平静的转过身来对着我:“穆小葵,还记得我们的学校吗?还记得学校里的那些孩子吗?他们望着我的眼睛那么干净明亮,让我觉得这世界还是美好的。”
这世界还是美好的。多好的一句话,让人心里觉得还有希望,虽然穆小安让我有点失望。书包 网 。com 想看书来
我们是相互需要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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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源手记(8)
做记者最大的好处就是,你可以了解到社会各个层面的各类事件,掌握一些本不该属于你的私下秘密,让你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激|情;做记者最大的悲哀就是,你必须面对社会各个层面的各类时间,掌握一些本不该属于你的私下秘密,让你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悲哀。
所以,我时常处于激|情和悲哀之间。
案例二,今天采访的是三个刚刚杀了人的高三学生,还是大孩子,脸上的稚气还没有褪尽。真教人难过。
“为什么杀人?”
“叔叔,我们没想杀他,是他不停的反抗,自己撞上来的。”
“自己撞上来的?撞在你们手里的刀上?”
“……。。”
“听说你们是入室抢劫。抢的是个什么人,抢了多少钱。”
“那小子太抛,总在餐馆里请客,一请就请一堆人。还喜欢提着手提电脑到处跑。以为是个大款的儿子。”
“没抢多少钱,他没有工作靠父母寄钱来,他父母也不是有钱人,只是普通的工人”。
“一共捅了二十三刀哪,你们够狠的,怎么下得了手。”
“……;我们只想找点钱,根本不敢杀他,可他不给,还还手……。。。”
“看到满手都是血,你们不害怕吗?”
哭:“叔叔,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还想上大学。”
“那孩子也不想死,可他死了。”
………
我不知道怎么离开的,三双乞求的眼睛老是活生生摆在眼前。这些孩子究竟是怎么了,如今的教育是不是更应该贴近孩子的心理健康,真该呼吁起社会的关注了。法官说现场太惨,那孩子的尸体已经腐烂,满屋子的腐败臭气,满屋子的苍蝇乱飞。孩子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被人死命拦住了,不能让他们看到那么凄惨的场面,否则下辈子也不能安心。但愿这样的报道越少越好。
安源手记(9)
穆小葵莫非失踪了,超假了还不回来。没走时不觉得怎样,一旦离开真有些想她。看来我是真的爱上她了。打她电话也关机,走了那么多天只回过我四个字‘平安勿念’,这算什么。抛开爱不谈,就算是普通同事也应该回电了吧。女人真是难懂。
昨晚差点晚节不保。我是男人,一次抗拒容易,不能保证次次都抗拒。上大学的时候,拼命追求林氧,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没想到步入社会之后,倒过来,林氧打上门来。女人真是难懂。
缄说,别那么丧气安源。女人有两种,一种是结婚的,另一种是未婚的,只要对方没有结婚,我们就有希望。
我说,女人有两种,一种是随着时间走的,光彩都在时间里,慢慢味道就熬出来了。另一种如火焰,燃烧之后就逐渐沉寂。我愿意相信穆小葵更接近后者。
我们是相互需要的(7)
7,
第二次检查的结果出来了,穆小安的肝部有一片阴影,医生说可能是由于长期喝酒形成的酒精肝,而我则完整正常。医生建议手术越早做越好,老穆头一次用关切的语调面对我说,“不着急不着急,让穆二好好调养调养,这丫头太瘦了,毕竟这几年在外面奔波的也很辛苦”。老穆说的有点低声下气,有点英雄气短,还有点多年来对故意忽视我而后突然的良心发现所形成的那么一种羞愧心理。我走过去抱住老穆半驼的肩膀,老穆跟妈妈一样,身量体重已经明显缩了水,像一件穿了多年的旧袍子,被岁月无情地挤压出可以御风当寒的能量,被迫从一个人的身上割离出去。那份无奈和不甘想隐藏又隐藏不住,只好那么刺喇喇的暴露在孩子们面前。我对老穆说:“爸爸,我没有关系,小篓已经等了十七年,我们不能再让她继续等下去。”丁卡在旁边似有什么话要说,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手术定在三天后,这三天里我住在了医院。长到二十五岁,这还是我第一次住院,说起来简直都有那么一点点的羞耻了。穆小葵太泼辣茁长,跟安城四周满山满谷没人伺弄的野葛藤似的,活得那么热闹和寂寞。啊,我觉得我都快要羡慕起穆小篓来了,穆小篓多么娇弱精致啊,是养在水晶玻璃花瓮里一株蔷薇。如果我是穆小篓那样的人,或者就是穆小安那样的人,安源也许是会来看我的吧,我突然这样虚伪的想。
这三天里,对我最关心的居然是穆小安,这又让我吃惊。穆小安似乎很忙,一刻也没闲着,进进出出之间接听电话的时间居多。丁卡做的饭菜很好吃,手艺应该不是一朝一昔练就出来的,看来这穆一不止在市政府办做主任,在家里也是坐着头一把交椅。
穆一很歉疚地对我说:“穆二,你看啊,本来应该是我把肾移植给小篓的才更合适,我俩的血型一样,而且我的身体基础比你好得多。你看你太瘦了,一把骨头两跟肋骨的。”微微顿了顿,穆小安又略微强调说:“唉,不过谁能知道呢。谁能知道我这倒霉的肝这么不争气。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在节骨眼上就出问题,它怎么这么不争气呢,不听人使唤呢,唉,唉……”穆小安一跌声的惋叹,多么不乐意她的肝啊,表现出多么真挚的血肉亲情啊,甚至穆小安的眼角还渗出了一颗浑圆晶莹的热泪来,在这颗热泪的感染下,我们都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跟着发出一跌声的回应:“啊,这怎么能怪你呢,这本来就是谁也说不准的事,老天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你的肝呢。再说我们还有穆二不是吗,穆二的血型虽然和小篓不太一样,可毕竟也是一母双生的亲姐妹呀,它们能不融合吗?能撂挑子吗?……不能,它们肯定不能。所以,穆一你就尽管放心,把心放到你的肚子里面,该干啥干啥……哦,对了,不是说你这几天要忙着竞聘市工会主席吗?这可是大事,你尽管忙去好了,这里不是还有我们,不是还有丁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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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小安终于收拾起那颗温暖的眼泪,转回头对我的姐夫丁卡发出指令:“啊,丁卡,这几天就由你负责大家的伙食好了,你要尽量变换着花样。只有他们吃好了,我才能放心。”然后,穆小安舒畅的一笑:“我得走了,还有几个报告要上交梅市长,还有准备竞聘的材料。啊,我走了啊。”穆小安走的时候摇着杨柳细腰,一步三回头。真让我们感动。
但是我还是不得承认,我的姐姐穆小安有哪里不对劲,她很真挚,很温情很不容被人忽视。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像是在舞里看花,水中捞月。那英在唱:“舞里看花,水中捞月,你能分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涛走云飞花开花谢,你能把握这摇曳多姿的季节……。”。借我一双慧眼,我或许能看得更清楚吧。
安城人民医院,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无疑都是安城最好的医院,环境幽雅条件优越,就算在全省范围内,其硬件和软件也都属上层。这是一家后建的综合性医院,收罗了一批颇有建树的医师教授。如今医院实行改革,不再局限于区域化和地方化,面向整个社会开放,竞争力自然就需要加强。安城人民医院还和省会的一甲医院实行了医术上的互动交流,偶尔也会有国家级的教授来这里坐诊。
我和丁卡漫步在优美的花园长廊里,正是春夏之交,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香气,香樟,玉兰,梧桐,洋槐把宽大的叶片和阴凉洒下来,覆盖在我们身上。太阳已经偏了西,远山背后大红大紫的一片热闹。医院巍巍而立的白色大楼,窗玻璃上透射下斑斓的色彩,摇摇晃晃的,人在其间,也就隐隐绰绰的峻峭起来。月亮逐渐升上来,城市像浮在一片白雾里,一方方窗玻璃里透出绿色的灯光,扎在人眼里,居然有隔了一世的惘然。
“这医院建的不错,算安城的样板了。”我说。
“是樊攀的功劳……还记得樊攀吗。”丁卡看着远方。
“记得。我的记忆力一直比较顽固。”我想起丁卡从微雨巷口猛地窜出来,差一点撞上我。
“丁卡,你看起来不快乐。少年时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
“穆二,你准备好了吗?明天就做手术了,我看你一点不紧张。”丁卡在担心我。
“哈,的确不紧张。这种手术目前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再说穆一不是托人请来了省里的老专家么?更无须紧张。”提到穆一,丁卡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丁卡”。
“哦。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