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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太阳正大,四下里一丝风也没有,火堆燃得很旺,却一点烟也没有。土狗脱下蓝布衫,不住地往洞里扇风,骂着:“熏死你个短命的,砸得老子流鼻血,鼻血还喷了队长一身。。。。。。”
土狗忙得满头大汗,洞里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生产队长把土狗拉过来问:“怎么办,一点烟也没有。”土狗说:“这柴太干了,真他妈的是干柴烈火,但在火上浇点水就有烟了。”生产队长骂道:“废话,水在山下塘里,你去挑上来啊。”土狗小声地说:“其实也有简单办法,你让妇女都下去,每个男人掏出那玩意儿,朝着火堆撒一泡尿。。。。。。”生产队长没等他说完就喝道:“放屁!”又小声说道:“要注意影响。”土狗讪讪笑着:“是,是,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生产队长过去跟大队长商量了几句,大队长对围着的人说:“怎么办,烟太小了,熏不出那狗日的。”“把火堆推到洞里去,洞里潮湿,一潮湿就有烟了。”又有人聪明地说。生产队长这次没有拍大腿,大队长拍了大腿:“都说要依靠群众的智慧嘛!”他招呼着光着上身的男人用木棒把火堆往洞里推。“咳咳”,众人听道两声沉闷的咳嗽声,“成了,那狗日的撑不住了。”土狗兴奋得说话也向着大队长靠近了,生产队长瞪了他一眼:那是大队长的专利。土狗没注意到,他将蓝布衫扔到一边,搓着手说:“这个洞可能有点深,得把火使劲往里捅,在后面又续着点一些柴,再推进洞里去,后面的推着前面的前进,就能把那狗日的熏出来。”
生产队长没说话,大队长也没骂狗日的,于是计划实行了。
火攻持续了半个小时,洞里除了最初的两声咳嗽,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众人都有些困了,那些光着上身的男人,膀子上被太阳晒得起了皮,像鱼鳞一样,女人们都跑到树荫下去了,有几个抱着孩子出来的在奶孩子。生产队长身上出了汗,将喷了鼻血的棉布白衬衣打湿了,星星点点在衬衣上扩大战果,成了一道道血痕。火渐渐熄灭了,除了偶尔飘出的青烟和袭人的热浪,洞里了无生气。
生产队长招呼几个人过去:“你们去把陈祖德的老婆和大儿子找来,听说他们一大早去公社了,陈祖德的几个女儿就不要叫过来了。”又吩咐住在近处的几个人回家拿钉耙来准备把灰掏出来。
拿钉耙的人很快上来了,并给生产队长、大队长带来了两竹筒冰凉的井水。土狗指挥着人用钉耙把洞里的灰往外掏,掏着掏着,一阵炒米的香气从洞里飘了出来。“他在里面用你们点的火做饭呢!”有人笑着说。土狗不说话,猫着腰继续往外掏灰,又掏了几下,一股烧焦东西的臭味飘了出来,“那狗日的不会被烧死了吧?”大队长皱着眉问:“怎么这么臭?”“不会,他扛了半麻木口袋的米进去,肯定是把口袋拿来堵住洞口了,那应该是烧焦麻布口袋的臭味。”土狗回答说。“怪不得熏不出来,那狗日的太精了。”大队长若有所悟。
“陈祖德的老婆来了。”“他大儿也来了。”那些坐在树荫下的女人立刻站起身来,像迎接亲人一样迎上前去。几个正在奶孩子的妇女,匆忙抽掉|乳头,拉下衣服,也站起身来朝人堆跑去。几个孩子立时齐声大哭,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说着,热闹非凡。
陈祖德的老婆一言不发,铁青着脸走上山来,陈家大儿子也是一言不发,一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跟在后面。生产队长上去将他们带到洞口,此时的洞口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似的灰了,不过由于推灰时的木棒远比钉耙长,又是一级一级推进去的,灰还有很多没有掏出来。
生产队长对陈祖德的老婆说:“你家男人躲在里面,他偷了队上的粮食,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你来看看怎么把他叫出来吧。”
陈祖德的老婆盯着洞口的灰堆对陈家大儿子说:“去,爬进去,把你爹叫出来。”
陈家大儿子趴在地上,慢慢地朝洞里爬去,他爬了几步,喊道:“爸,是我。”洞里没有回应。他能够感到土地还是热的,跟小时候爬过的烟囱一样,他闻到混合着炒米香和焦臭味的气味一股一股飘出来,忍不住想吐。他又爬了几米,触摸到灰堆了,他把火堆扒平,又继续朝里爬,只爬了几步,又是一个火堆,他连着扒平了四个灰堆后,摸到了一根棍棒样的东西,他试着拉了一下,伸手拉扯的地方掉下来一块散发着焦臭味的皮样的东西,他半撑着身子,手往前使劲一伸,触到泥土了,原来这个坟墓早塌了,甬道道这儿就已经到头了。他双手向下摸索,摸到了一张脸,一张散发着焦臭味的脸,他的手一摸,皮就掉下一块,他喊了一声“爸”,感到在他面前的是一只蜷成一团的油炸龙虾。
等陈家大儿子拖着陈祖德到洞口的时候,人们奇怪地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但等陈家大儿子拖着陈祖德出洞口的时候,这股香味又被混合着炒米和焦臭的气味所代替,有几个妇女已经忍不住呕吐了。
陈祖德双手抱在胸前,一股炒米香从那里发处出来,身上很多地方的肉都在拖出来的时候磨掉了,其他的地方一片焦黄,人们想起了过年时腌制的腊肉。“唉,真被熏死了。”有几个人发出一声叹息,几个赤着上身的男人也忍不住呕吐了。土狗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两股鼻血喷了出来,然后他像疯狗一样跑下了山。
几天以后,陈家大儿子在村里又遇到了那条眼睛被砸瞎的疯狗,陈家大儿子和疯狗搏斗了半个小时,最后他双手掐住疯狗的脖子,趴在疯狗的身上,又啃又咬,把它咬死了,他含着满嘴的狗血,望着天边像狗血一样红的夕阳,然后眼里突然就涌出了泪水。
陈家大儿子为那条疯狗举行了火葬,葬礼相当隆重,吸引了一大批流浪狗流浪猫前来参观,它们像绅士一样蹲坐在周围,时而发出一两声悲鸣。烧焦的狗尸上发出一股让陈家大儿子颇为熟悉的气味,他一边流着泪,一边把柴草扔到狗身上。陈家大儿子走后,那群流浪狗流浪猫为那条烧得焦黑的狗举行了胃葬。
陈祖德死后半个月,天上突然降下雨来,大雨瓢泼而至,似乎是要把这几个月来在这块土地上榨出的水分一并还回来。李家大塘内的水漫到了李家山脚,人们对这场旱灾后突来的水灾措手不及,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水漫进家来,将地上的鞋子一双双托起来,在屋里飘来飘去。有从白云公社回来的人带来了更恐怖的消息:白水河里的水漫过了堤岸,水沿着街道往两边房屋冲去,街道中间成了另一条河,不断冲刷着两边像堤岸的房屋,已经倒了好几座房子了。
这个时候,李计然的奶奶忧心忡忡地望着天上不断飘落的黑云。李老太爷全身虚肿地躺在床上,李家地势较高,水一时还没有漫进来,从门口望出去,整个世界都在风雨中飘摇,李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雨注不息,是政不和啊。
就是在这几天,陈家大儿子会突然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来,屋里的水已经有寸许深了,陈家大儿子就像是见到魔鬼一样,爬到床上、桌子上,最后拼了命地往梁上爬,他趴在房梁上,惊恐地看着地上不断涌入的脏水,吓得瑟瑟发抖,屋顶漏下的水和他嘴角不断流出来的涎水混在一起从屋子中央“嗒嗒”地滴下来,落进水里,发出不是很清晰的声响。他的母亲和妹妹们站在凳子上,一边惊恐万分地看着不断涌进的大水,一边惊恐万分地看着他紧紧地抱着大梁,喉头剧烈地抽搐,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陈家大儿子在房梁上趴了两天,第三天的晚上,他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他的嘴唇干裂,脸上就像是浇了一层水泥膜,硬硬的,不见任何表情。他的腿一接触的到及膝深的水,就突然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干涩的尿从裤缝中流出来,他感到自己身上有万千的蛆虫在爬,又像是有无数的细绳在勒,他的喉结激烈地上下滑动着。最后,陈家大儿子歪着脖子,斜着眼睛,嘴角滴滴答答地淌着涎水,麻木地提着两条裤腿,从陈家的祖屋走出去,走向一个风雨飘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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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陈家大儿子尸体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陈家大儿子的尸体被扔在李家大塘的塘坎上,浑身泡得肿胀发白,跟他爹死的时候刚好相反。他的嘴里鼻子里都在不停地流着脏水,身上散发出一股死鱼的味道。那些从李家山上逃下来的流浪狗流浪猫们远远地站在一边,对着他的尸体瞪着血红的眼睛。陈大嫂来的时候,两眼发白,等到她看清儿子的面目时,却突然两眼发黑,不省人事。
陈家大儿子很快成了陈家坟园里的第六代掌门人,人们对着陈祖德的老婆说:这个女人命硬,克夫又克子啊。
大雨停了之后,李家村的人看到了一个奇景,人们瞪大眼睛看着全村幸存下来的狗都像发了疯一样,它们疯狂地撕咬自己的后腿,它们围着自己的尾巴团团转,将自己的尾巴咬得鲜血淋淋,然后它们拖着残破的身体,嘴上沾满了泥土、木屑、白色的唾沫和自己的血,在村前屋后,田间地头,疯狂地互相撕咬。人们对这个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疯狗他们见过,但所有的狗就像是在一夜之间都发了疯他们却连听都没听说过。有老人开始在村子里宣扬:国家不祥,妖孽作祟啊。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混战后,人们找到了十二具狗的尸体,对它们进行了火葬。全村的狗基本上被集体火化后,全村的猫又开始做出奇怪的举动来,全村的猫不吃不喝,不拉不睡,它们唯一的兴趣就是在村子里不知疲倦地奔跑,仿佛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驱赶着,又像是看到了可怕的情景。它们绕着村子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全身抽搐,力竭而死,之后,人们找到了二十四具猫的尸体,也一并进行了火葬。
那段时间,李家村一直被一股焚烧东西的腐臭味笼罩着,等到这股气味最终散去以后,李家村恢复了太平,此后一切太平。
历史在前进,远远地抛弃了李家村的那些流浪猫狗们。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
陈家大女儿长到16岁的时候,被一个福建来的男人骗走了,福建来的男人告诉她:他家里住楼房,每顿都又肉吃,家里有电灯电话。。。。。。多年以后,陈家大女儿回来过一次,她对也已经长大成|人的陈家二女儿说:在福建,有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人们出门都坐汽车,家里的粮票布票油票都发了霉。。。。。。然后两姐妹一起去了福建,从此杳无音信。
陈家三女儿长到20岁的时候,文革已经快结束了,她到了镇上的一家理发店当学徒,又过了几年,改革开放了,理发店也成了美发厅,她结了婚。再过了几年,她的男人死了,死于心肌梗塞,死的时候他的男人双眼圆睁,满脸惊恐状,仿佛一瞬间见到了地狱。
陈家三女儿成了那家美发厅的主人,很快她又为那家美发厅找到了一个男主人,这个男主人在美发厅里待了不到一年,服安眠药自杀了,他死的时候,满脸祥和,就像是看到了天堂。
陈家三女儿39岁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第三个男人。第三个男人在美发厅里和她同居了一年,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于是他们决定正式登记结婚。
第一天,陈家三女儿和他的第三个男人打扮一新,到县民政局去领结婚证,到了之后,发现忘了带身份证。
第二天,陈家三女儿和他的第三个男人打扮一新,再次来到县民政局,民政局的人很客气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这几天登记结婚的人特别多,结婚证发完了,你们明天来吧。
第三天,陈家三女儿和她的第三个男人不厌其烦地打扮一新,当陈家三女儿弯下腰锁卷帘门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闷响,她转过头一看,站在街边等她的她的男人,被一辆崭新的小货车撞得飞了开去,她的男人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了十米开外的地上。陈家三女儿跑过去的时候,他的嘴、鼻子、耳朵里都开始流出血来,把一张脸染得血肉模糊,他抽动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笔挺的西装沾满了尘灰和血迹。
男人是送到医院后不久死的,男人死的时候刚好是正午十二点,人们说正午十二点死的人怨气太重,是还要回来找个伴的。这些传言一度让白云镇人心惶惶。
男人的家人找到陈家的祖屋,他们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骂着,陈家的各个亲人在他们的嘴里被亲热地操着,一时间陈家那些久未被人提起过的祖先们在众人嘴里此起彼伏,他们在地下也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