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俱是一呆。
万三金也是一怔,莫名其妙的抬眼看向烟如波,明明她已经所有筹码都握在了手,她怎么就这么将这方壶摔落在地?她可不认为这一切都是偶然凑巧。
暂不说万三金心中琢磨不透,烟如波心中又何尝不是惊骇莫名,刚才肯定有什么物事击中了她的手腕,否则她怎么会失手将方壶摔落在地?!烟如波双手交握囊入袖中用力扯着稠帕,美眸微微扭曲,冷道:“三小姐运气可真的是极好,居然连老天爷都帮着你!”
万三金心中咯噔了下,看来烟如波摔壶一事果然不是凑巧,而且这位小花魁还将原因推到了她的身上。心中疑团一个接着一个,偏偏又理不清楚,不过现在可不是追究的时候……现在的关键是,演戏!
她面色煞白,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那堆碎片,目中晶莹闪烁已经泫然欲泣,一句话不说,脸上已经全是悲色。脚下微软甚至配合性的往后踉跄了下,站在她旁边的侯瑄立马牢牢将万三金牢牢扶住。
小猴儿双目圆瞠,恨恨瞪着烟如波,“万家虽然落败,可也是正经人家,你冤枉我们小姐也就罢了,这方汉壶可关系着我们老夫人我们万家的名声,你怎么将这方壶给摔了!”说着说着,居然泪如雨下,仿佛烟如波果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万家的冤比窦娥还冤,苦比黄莲还苦……
万三金瞥了唱作俱佳的小猴儿一眼,咳了声,讪讪不敢接着往下演,这么一个影帝级人物杵在面前,她这么个草根还是识相些比较好,免得丢脸。掩眉装悲,眼角却偶然瞥见窗口一抹淡黄色的衣衫一晃而过。
杏眼之中不由起了几分狐疑,脚下微硬,低头看去才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居然踩中了一颗圆润细小的珍珠,像是女子环佩上的事物。
心中咯噔了声,趁着众人不注意,脚尖一踮将那颗珍珠踩入脚下,重重一踩便已经是粉末,轻风一动,已然无形。
小猴儿已经进行到了撒泼耍赖泪雨磅礴的境地,就差没有满地打滚。由于侯瑄的卖力演出,众人已经朝着烟如波指指点点,声势开始慢慢倒向万家了。
迎向四周众人颇为的眼古怪探究的眼神,烟如波美面之上微微扭曲,就算她坚持万三金的东西一定是从春风阁偷的,可如今死无对证,众人也绝对不会相信她了。可如果就这么罢手,她真的也是万分不甘心!
局面一时倒是僵持了起来。
万三金拭去眼角压根不存在的泪,幽幽喘了口气,仿佛是刚从悲伤之中回过神来一般,演的逼真不逼真她不知晓,但看着面前众人一脸同情的样子看来效果还颇佳,她怒斥侯瑄,“夏侯而,你胡说什么,如波姑娘只是不小心罢了,你怎么敢这么说!”
烟如波被万三金这么一说,脸上愈发挂不住:“万三金,你莫要信口雌黄,明明……明明……”偏那方壶确实是在她的手上摔落的,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算是想反驳她也是她理亏啊。宽袖一拂,烟如波恼怒瞪过去,“罢罢罢,今日算我认栽,这东西我赔你就是!”
看着小美人被逼得面色通红,万三金暗自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太过过份,面上却做惶恐之状,道,“如波姑娘,这本就是意外,我怎么能能怪你?更不敢让你去赔了。”
“你!”烟如波愈发恼怒,偏又发作不得,重重哼了声转身就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即使盛怒而去,烟如波的背影也是窈窕婀娜,看的万三金心中钦羡不已。赞赏完毕,万三金一回头便见未清韵淡淡的看着她,连神色都是淡淡的,眼底更是有许多惑色。
这个女人比易怒的烟如波不好惹的很,万三金面色一整,走到未清韵身前,歉然道:“十二姑娘,怕今日这桩买卖做不成了,耽误了十二姑娘的时间还要请十二姑娘见谅才是。”
“好说。”未清韵将眸里惑色掩了下去,她不是看不出万三金其实是在演戏,可如果真的是如同烟如波所言,烟如波又何必将那方壶摔碎了,这其中实在有太多说不出的古怪,她一时倒有些理不清了。
万三金已经出了聚古斋,未清韵犹在思索,须臾之后,她唤来月华低语数句,月华应了声,匆匆出了去。
※
回到万家古董行,人群已经散了许多,原本满满当当的架子也几乎都空了。何伯一人站在柜台后面忙的笑不拢嘴,自从老爷过世,他从来没有这般忙过。
万三金环视四周,却没有看见理应在这里帮忙的春风身影:“何伯,春风呢?”
何伯头也不抬:“刚才还在这里呢。喏,那不是。”
万三金循声望去,便见着春风从后门走了进来,一身鹅黄女衫,愈发显得她体态娉婷。视线下移,落在她腰间那唯一一方佩饰之上,佩饰尾部系着鲜红的璎珞,璎珞边缘巧巧系着许多圆润细小的珍珠。春风见万三金望着她,神色略变,旋即便定了下来,“三小姐,你看着我做什么?”
万三金环视四周颇多的客人,笑了笑,将心头的疑惑全部压了下去,“没事,你忙吧。”
等回到万家,夜色已浓,万三金将小猴儿打发休息了去,单单只留下春风在一旁伺候着。她托着腮倚在梳妆镜前,从光亮的镜面看过去,灿亮灯火之下,正在替她梳发的春风容色艳若朝霞,青丝之上流光浮动,说不出的美艳之态。
春风抬眼,愣了愣,“三小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万三金换了个手托腮,也不回头,只是从镜面与春风对视,“春风,你道烟如波今日为何会松手?”
春风似没想到万三金会问这话,神色略动,勉强笑了笑,“春风猜不出来。”
万三金唇角弯弯,舒了口气,“我一直以为我运气颇好,可还没有好到老天爷凭空让如波姑娘手一麻失手将方壶给砸了。春风,我记得你佩饰上可镶了八颗珍珠,如今怎么只剩下七颗了?”
春风闻言,下意识看向自己腰间那方佩饰,面上泛起一抹苦笑:“三小姐好厉害的眼,这也能看的出来。”她迟疑了会,才要说话,忽的手被人一握,她怔了怔,“三小姐?”
万三金朝春风摇了摇头,“我问你这个,并不是要探听你的过去,我素来不爱看旁人过去的。既然你费劲辛苦将过往埋藏,又何必为了我暴露出来,今天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你千万记住了。”
姜春风一怔,垂首看着自己脚尖,心中百感交集,抬眼时眼眶已经微微发红,“三小姐说的是,春风知道了。只是那如波姑娘实在是欺人太甚,如果不是那般,难以消她的气焰。”言下之意,颇有些不后悔的意味。
万三金咳了声,“确实如此。”说着,朝姜春风挤了挤眼睛。姜春风先是一呆,旋即噗哧一笑,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自然有默契在心头。
服侍万三金洗漱干净歇了下去,姜春风方才端着水盆出来,堪堪走到院子正中,才要倒水,忽的一人从树丛背后走了出来,“春风。”
姜春风手中动作顿时一僵,转头看向那人。月色如水,那人明明不过三十左右,但双鬓早已发白,月色落在其上,愈发明晃晃的渗人的眼。哪里还有当初的俊挺潇洒,如今的他,不过只是一个被沉重家业压垮了的男人罢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渐宽,春风耳力向来极好,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她不怒不喜,欠身施礼,“大少爷。”
万万金脸上忽的掠过些微悲色,在月华之下,他整个人愈发显得衰老。他叹了口气,“春风,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可你也知道,我不想委屈了你。”
春风向来冷静的脸色倏地像惊起了许多变色,她厉声道:“你以为我是因为来这里的,我告诉你,若非为了三小姐,我早就走了!”
“你现在又走去哪,春婶说了,你家里都遭了灾了。”万万金有些疲惫,酸涩道,“不管怎么说,我今日都听何伯说了,居然在一日之内卖了一千多贯,三金年岁见长,比我这个大哥可出息多了。”
“三小姐本就是女中豪杰。”春风眉宇之间掩不住骄傲,“大少爷,瓜田李下,我先走了。”
万万金伸手愈拦,手臂刚刚伸起便已经颓然放下,看着佳人慢慢消逝在暗夜之中。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跟她说些什么呢?可当年的事情,谁又说的出是谁错又是谁对?
※
万盛大街是钧州城里最热闹也是最繁华的一条街了,它与长垣街春风街等各有侧重点的街不一样,民生百态衣食住行包罗万象,所以素来最为热闹。
万三金看着眼前的茶楼,雕栏玉砌,飞檐红瓦,门口的立柱之上细细雕着四爪金龙飞奔上天的图案。楼分两层,二楼屋檐之下挂着一方烫金金匾,上书品香阁三字。
本打算是想靠着方壶将钱给凑足了,没想到被烟如波这么一搅和跌的粉碎,春风阁里有烟如波虎视眈眈的盯着,如柳虽然如今是花魁,但也不过是个即将要卸任的花魁,她也不想给她添烦了。如今距刘家上门提亲,只有三天而已了。
“东西带好了吗?”
春风看着手里的包裹,不免有些迟疑:“品香阁是钧州城里头一号茶楼,你觉得他们会允许我们在这里做事吗?我看咱们倒不如在大街上摆一个摊来的快些。”
万三金摇头:“这法子本来就是投机,我也不想害那些一般贫苦百姓耗费财力,况且他们出的也不过是些蝇头小利,我们现在足足还差两千贯,时间又短,我们必须要富人云集的地方。品香阁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既然开门做生意,他们想来也不会将财路外面推。走吧,时候不早了。”她举步率先进了品香阁。
春风与侯瑄相视一眼,忙跟了上去。
进了茶楼,早就有穿戴整齐俐落的小二迎了上来,“三位客官,楼上有雅间空着,快请上楼快请上楼。”瞥见小猴儿抱着的一大堆东西,他赶紧热络上前,伸手要去接,“这些东西还是我来拿吧。您快请。”
雅间是在东首偏南位置,位置极好,从上而下便足以整个品香阁一览无余。进了屋,刚才迎客的店小二俐落送上了四盘干净齐整的糕点还有四盘瓜子花生之类的坚果,朝他们三人打了个千方才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春风环视四周,眉眼添了几分警惕之色,低道:“三小姐,这品香阁的人未免也太热络了罢。”
“既来之则安之,热络便热络,于我们又没有关系。小猴儿,请掌柜到这里来一趟吧。”万三金不甚在意,随手拾了一块糕点,枣味甚浓又不算甜,颇合她的胃口,不觉又吃了两块。十四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具身体又过于瘦弱,实在得好好补补。唔,或许可以请春婶熬一锅银耳莲子羹。
小猴儿才要出门应了声,忽的门一推,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捧着三杯龙井笑容满面的进了来:“不用小兄弟麻烦了,老夫已经来了。这是品香阁的招牌龙涎青,旁的倒一般,只胜在茶香浓郁,三小姐快请用。”掌柜将茶水奉上桌,恭道,“三小姐莫要客气,我家主母早就吩咐过了,三小姐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小人便是了。但凡有任何需要,品香阁定然竭尽所能。”
此话一出,春风与小猴儿都同时看向万三金,万三金丢过去一记稍安勿躁的眼神,举杯轻啜了口茶,淡道,“你家主母?她如何知道我一定会来这里?”
“品香阁是叶家产业,我家主母自然是叶二夫人。至于二夫人如何知道三小姐会过来,小人听命行事倒还真的不甚清楚。”掌柜态度愈发恭谨,从怀里取出一方红色烫金书笺递了过去,“这是二夫人让小人交给三小姐的请帖。”
叶家?
叶家之中她除了认识叶闻人外,与旁人鲜少有牵扯,叶二夫人与她更是素不相识,她怎么会主动让品香阁来帮她?
侯瑄早已将那请帖接了过去,万三金接过,但见那请柬上不过寥寥数字而已:一月初六,冬梅胜雪,钧山半山亭,还请万三小姐赏鉴。
春梅会素来便是钧州富贵女眷冬日集会之日,说起来,也不过是群闲着无事的富贵女眷冬日乍过春日渐暖时找了个乐子罢了,不过素来门槛极高,被邀之人素来都是钧州城里有些名望的女眷。万家虽然不算贫困,但万家女眷绝对够不上参加春梅会的资格的。
叶二夫人为何邀请她参加?
况且,邀请便直接邀请罢了,何必将请帖放在品香阁,若她不选择品香阁,那这请柬不是送不到她的手上?叶二夫人兜这么大的圈子做什么?
心中一时琢磨不透,当务之急也不是烦恼春梅会的事情,她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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